第二十六章 病变,事变,人变

  熊熊烈火在狂风中越燃越旺,如同发了狂的雄狮,肆意地怒吼。黑夜,已如白昼,不!比白昼更火红!更赤烈!嘶喊声,哭吼声,惨叫声,已在房屋崩塌,竹木爆裂声中浑然不清了。茫茫火海中,只闻万人声,不见群人。眼见着大火之中的宫殿即将塌下之刻,一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抱着一呱呱啼哭的婴孩冲出了大火,不住地回头,不住地哭喊,却无人再应。眼见着宫殿砰然倒塌之刻
  "啊——"猛地惊醒从床榻之上坐起,凤岚望见四周,没有那可怕的火海,没有那死里逃生的女子与婴孩,只是再熟悉不过的素净的西厢房。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时,枣玉听闻惊叫声急急赶来,见着呆坐在床上的凤岚,眼底竟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恨意。"少奶奶,你醒了。""恩。"凤岚依旧想着那可怕的梦境,不知为何竟让她觉着那般真实,看着大火将宫殿吞灭,她竟是说不出地心痛。
  远远的,似有匆匆忙忙的乱序的脚步声和人声传来,凤岚许久才回神,看向一直站立在一旁的枣玉,问道:"外头发生何事了?为何我闻得这般嘈杂?"这一刻,凤岚看见了,枣玉竟以从未有过的冷眼瞪自己,只见她恨恨道:"若不是你,少爷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你倒好,昏迷个两天安逸自在!""少爷?"凤岚糊涂中不知晓她究竟在说甚,自己又是如何犯着她了。"是秦相公,他出什么事了?"正在枣玉冷哼之时,西厢房内闯进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姐姐,我求你了!救救冽吧!求你了,眼下只有你一人能有办法了!我知晓,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被嫉妒心瞎了眼,是我逼死了绿水,但求你救救冽,他也是你丈夫啊!"只见数月未见的舒月华哭花了红妆,见凤岚仍在呆滞状态,仅以为凤岚心冷见死不救,急得"扑通"跪在了凤岚床前,扯着凤岚地衣袖,"现在只有你了,姐姐,只有你了!我们都去试过了,他谁也不愿见,见了人就砸,姐姐,我知晓的,我知晓的,你恨他,那……那是我加害的。是我让奴才杖打了她,冽他是唤人医治那丫头的,我,我见不得你的人好,见不得连你的小人都受冽的格外对待,我便让蓝烟偷偷在她屋中下了毒……”
  舒月华因道出真相,手有些发颤,通红的眼眶不住地涌着泪,“凤岚,之前是我糊涂,可是,与冽无关啊!谁人都知晓他只有对你不一样,他让你打理后院,他不让你吃落红药,只有你对他无礼还能幸存下来。他为了你,连李爷的生意都断绝了,他一次次地为你破例,出手救下人,破例进书房,为你新建院子。凤岚,求你,我想你去一定可以的,求你救救冽吧!”
  凤岚在舒月华的震惊中还未缓过神来,绿水的死,秦风冽的残酷,竟然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的。
  “哼,这种冷漠的女人求不得!舒主子,少爷都是她害得,若不是她红杏出墙,少爷怎会给沈大公子出去,谁人不知沈家是出了名了扇面虎!少爷这腿指不定就是她偷男人好找借口,让人弄断的呢!”
  枣玉冷言讽刺道,势要拉跪在地上的舒月华起身。
  “你,你们说甚?”秦风冽的腿断了?凤岚不敢置信自己所闻,为何这昏迷两天,一醒来已是物是人非,原本她认为的、她看到的全然不是真的,凤岚直视枣玉,却见她别过头去,横着脸面不肯答话。凤岚将希望放在舒月华身上,“绿水的事,我,暂且不说。她害了她性命,亏欠的不是我,而是绿水的冤魂与生她养她的父母亲,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若是歉意,好生待她家中老父母吧。”人死不能复生,这一道理,凤岚何不是早已看透呢。
  “好,好,好!我定让人善待她老父母,你,你快去劝劝冽吧!”舒月华在凤岚的搀扶下起了身。二人边详说着两日内发生的一切,边往清风苑赶去。
  一路上,凤岚看着端水送药的忙碌的下人,各各不是头上被砸出了血就是手脚哪处被砸地伤残。快到清风苑时,凤岚也大致明白了。在凤岚昏迷那一刻,本是要回汴州探母的沈民鸿匆匆赶回来欲要带凤岚回汴州,恰见凤岚昏倒在秦风冽怀中,二人再次起了争执。第二日沈民鸿和沈千雅不知出了甚等心思,邀秦风冽游湖,以示歉意并商谈两家联合的生意。然而午后便有人传来,秦风冽游湖时,从游船顶层不慎跌入湖中,恰巧双膝撞到了湖中锋利之物,失了知觉。今日清晨他昏迷中醒来后,发觉自己下身瘫痪,瞬间发了狂谁人都不待见,大夫看病被赶,下人伺候被砸,连王总管都不让进门,独独一人在床榻上不进食不作声。把后院的女子们都急坏了。
  “砰——”未进门,一上等的青花瓷瓶被远远地扔了出来,在凤岚和舒月华二人脚下碎成大小裂片。凤岚惊愣了片刻,看着脚底的碎片,无奈地摇了摇头。
  “姐姐——”舒月华委屈地偷偷往屋中瞧了一眼,却连头都不敢多探一厘,仿若为解相似,见着了床榻上的人儿便不舍又疼惜地收回了视线,求助地看向凤岚。
  凤岚身子略略前倾,远远看去,床榻上的人闭目着,应是凭着脚步声断定来人。本是好好遮盖着的被子已被他耍地凌乱至双腿上,双手已够不着,腿脚却无力挪动。因发怒而涨红地连血管都清晰可见的脖颈在凤岚处都能瞧见。不知为何,凤岚心中竟起了让她都震惊的怜悯之情。难道仅因为舒月华的话吗?
  未来得及多想,“砰”的,又一翡翠玉枕砸到凤岚脚边,凤岚惊呼地往后一跳,轻叹一声,握了握舒月华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拉起裙角,小心翼翼绕开了碎片跨进门槛,边走边道:“妾身不知夫君为何而怒,妾身虽不识诗书,却知一句话,艰难苦恨,磨人心志;百年缠病,志成大器。前人尚知跂而望不如登高博见,夫君亦会不知?你自诩万人之上,立高峰之尖,连偶尔一阵烈风都抵挡不住吗?”
  话及此处,凤岚已步至床榻之边,伸手替他盖上被扰乱的被褥,目光掠过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能动弹的双腿,心中不禁一阵异样的刺痛。此刻,他似是觉察到身上覆盖的重量,睁开了布满血丝的黑瞳,手中本要砸出去的茶壶被那个有着一双水眸的女子轻轻地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