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夜熟尸

  据公开报道的不完全统计,2014年国家纠正了十二起冤案,平均翻案年头为十年。
  像呼格吉勒图案,纠错耗时就为十八年,徐辉奸杀案,纠错耗时为十五年等等。涉案当事人要么含冤九泉,要么在狱中荒度青春,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我今天要说的,是自己亲身经历与接手的几起“冤案”。
  我2004年警校毕业,那一年也正好是各省市大力提倡命案必破的时期,我去了漠州警局,当了一名冲到一线的刑警。十年间我吃了不少苦,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了。
  如果非让我用一句话来形容国内冤案。我想说,并非所有冤案都有死者归来、凶手再现的幸运,更多的是已申诉多年却依旧未果的“疑案”。
  我说的案子,曾因为各种条件不允许,并未公开过,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着,甚至还有些离奇与恐怖。
  我只想在尺度许可的范围内,写写案件本身的故事,至于背后真相是什么,我不擅自定论。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一切从2004年年底说起,我刚工作三个多月的时间。
  那一晚,我跟刘大嘴一起值班。心里话,我俩这段时间是累坏了。上头一直紧盯破案率,但漠州这种才一百多万人口的小城市,这段时间内,各类刑案却邪门的急剧增多,就好像硬生生跟国家对着干一样。
  我们这帮兄弟压力都不小,按说值班时不能喝酒,我哥俩却忍不住,弄了油炸花生米和哈啤,躲在值班室小来来。
  我跟大嘴是熟的一塌糊涂的兄弟,无所不聊。大嘴新处个女友,今晚他就拿这个为话题,吹女友如何漂亮与够劲儿,我在旁嘻嘻哈哈的打诨,这时值班室电话响了。
  这么晚能有电话,我不敢怠慢,看大嘴还要继续说,我摆手打断他。
  我吮了吮手指上的油,等接起电话,响起一个挺甜的女人声。这声音太有特色了,明显是我们队长的。
  这也是漠州警局跟其他兄弟市局不一样的地方,刑侦队长是个长着酒窝的小娘们儿。
  她叫李小芬,名字听着也挺文静的,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有大漠州女提刑官和女神探之称。
  她一上来就说正事,城东郊区发现尸体,让我和大嘴半小时内赶到。
  我急忙应下来。撂了电话,我跟大嘴穿好衣服就往外走。
  我还有些酒意,中途去厕所扣喉吐了吐。我也跟大嘴提醒,别被芬姐知道我俩偷偷喝酒的事儿。
  大嘴一直是个愣头青,没觉得有啥,而且上路后,这小子还鸣着警笛把车开的飞快,借酒劲继续跟我吹车技,说怎么样?看老子这把手儿彪悍吧?
  我心说这哪是彪悍,简直就是个彪乎!上次跟他追匪,匪徒绕过树逃了,他硬是把车干到树上去了。
  我看着车速都在一百迈以上了,就劝他悠着点,还时不时拽几下手刹。
  夜晚的郊区风很大,呼呼的跟鬼哭狼嚎一样。我俩赶到地方下车的一瞬间,都忍不住裹紧衣服,眯起眼睛。
  我还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特别荒凉,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灌木,也因为接近秋天,灌木有点发黄。从这方面看,确实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李小芬留意到我俩来了,隔远用电筒晃了晃。
  我和大嘴钻进警戒线。我看到芬姐、苏妲己(也就是我们警局的一号女法医),以及两个民警都蹲在一个大袋子旁。
  准确的说,这是个土黄色的军用防水背囊,鼓鼓的,原本封口用蜡线缝着,甚至还用蜡裹了一层,但有一角漏了,从里面滑落出一个惨白的人手来。
  我和大嘴没多说啥,各找地方,蹲在他们旁边。我品着这背囊的尺寸,长一米、宽半米。如果把一个成人全装进去的话,容量不够。
  换句话说,背囊里装的,很可能不是全尸。
  妲己带着一次性手套,用小刀把蜡线割开了。她又招呼我们帮忙,把尸体拽出来。
  我和大嘴都有点膈应,但妲己一个女子,力气确实没那么大。
  我们一起上手。很快的,一个女尸的脸和上半截裸胸都露了出来。
  我看的有些发愣,按说这种反应不太正常,最先有的,应该是恐怖和恶心才对。
  但她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有种被凶手涂鸦羞辱的感觉。她胸口俩大饽饽也被特意圈上了,圈中都打了一个很大的叉。
  另外她五官很难辨别,头发都快掉光了。我们对她相貌、发式、牙齿特征等方面,全是个未知数。而且这一刻,或许是没了蜡封,我还闻到了很浓的恶臭味,就好像自己掉进下水道里一样。
  我之前吐过,现在好过一些。大嘴就惨了,脖子一抖一抖的。
  我担心的看着他,心说这傻爷们可别喷出来,那岂止是添乱?弄不好芬姐都得往死了收拾他。
  但大嘴好样的,硬生生忍住了,只是打了一个嗝。
  妲己做法医的,早习惯这类事了,没啥情绪波动,全神贯注的观察一会儿,又招呼我们出把力,把它完全拽了出来。
  也真被我猜中了,这只是女尸的上半截,腰部被利器横着切断了。
  妲己先做了初步尸检,得到一些被害人的基本资料死者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皮肤白皙细腻,手指纤细,掌心光洁,由此认定,她并非体力劳动者,生前长期佩戴项链、耳环等首饰,涂过指甲油,后脖颈上有一小块可疑白斑,腰部很可能被细齿锯条锯断的,死亡时间在四天左右。
  我们都在一旁听着,我还想着女尸下半截身子哪去了,另外有一个疑问,这女尸看着不怎么对劲,但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
  大嘴跟我想一块去了,还这、这的乱指一番。
  妲己默默伸手,对着女尸脸颊使劲抠了一下。
  我发现女尸只是空有架子罢了,这一抠就弄下一块碎肉。妲己捏着碎肉,借着电筒光,我看到里面还有肥肥的、半根火柴棍那么大的白蛆,一拱一拱的。
  大嘴愣了几秒钟,又立刻扭身,冲到警戒线外。估计是真吐去了。
  这还没什么,妲己还说了一个猛料,这女尸死后被煮过,只是没太熟,所以还能生蛆。
  我挺不理解,也头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心说凶手变态到何种程度了?不仅虐尸,还费劲巴力的把尸体煮了!
  妲己翻着勘察箱,从里面找到小瓶杀虫剂,对着女尸喷起来,趁空又说,“高温能把DNA的氢键破坏,让其结构解旋,所以在这具女尸身上,很多证据都没了。”
  从这点看,我得不得暗赞凶手的狡猾,也意识到这次案件很不简单。
  芬姐让妲己继续检查,她把其他人叫到一旁,先让一个民警介绍下尸体发现的过程。
  民警说,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接到报案,有人骑车在这里路过,中途尿急,无意间发现露着人手的背囊了。
  我和大嘴边听边点头。芬姐又接话,之前也带着两个民警对附近做了勘查,没发现血迹、可疑鞋印和其他作案痕迹,再结合尸体特征,能得出这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的结论。
  芬姐的意思,现在太晚了,我们先把尸体运回去,等明早一上班,就开始着手调查。
  当然了,运尸体的活儿就不劳芬姐费心了。我打个电话,让调度员派一辆运尸车过来。
  芬姐和两个民警先撤了,我和大嘴都留下来陪妲己。
  妲己这个人,我跟她接触不多,但也有个评价,她很怪异。她原名苏漾,外号叫妲己,相貌极美,胸大屁股圆的,身材堪称黄金比例,但干啥不行?非得做法医,还是从省厅特派下来的,每天躲在法医门诊神神叨叨不说,这次等车期间,她更是没闲着,拿出解剖刀,直接就地做起简易解剖来。
  我跟大嘴陪归陪,都没往前凑。因为掉出来的死蛆太多了。
  我俩一起吸了根烟,可大风天的,吸的不咋痛快,大嘴愣头愣脑的劲儿又上来了,还跟我念叨说,“兄弟,凶手真他妈不地道,老话说士可杀不可辱,他杀人就杀了,又何必这么祸害尸体,乱涂鸦啥的呢?”
  我挺理解这句话的,换位思考,要是死者是我朋友,看着她死后被折腾成这样,谁能不气愤?但我压着这念头,反劝了大嘴几句,那意思咱们办案别有这么多情绪,尽快把真凶绳之于法就得了。
  妲己很快又有一个发现,咦了一声打断我俩谈话,还招手让我们过去。
  我和大嘴互相看了看,又硬着头皮往前凑。
  妲己捧着一块肉皮,我留意到,女尸背部缺了一块。这块肉皮白归白,上面貌似还有黑乎乎的图案。
  妲己说因为尸体被煮外加高度腐烂,这图案有点模糊不清了,不过凭眼力判断,应该是一个花的纹身。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至少在认定尸源上有很大帮助。但大嘴听完表情都变了,即有点诧异,也有些着急。
  我问大嘴咋了?妲己也好奇的盯着大嘴。
  大嘴结巴了,说他女友就涂指甲油,腰间也有小玫瑰的纹身。
  涂指甲油就算了,很常见,但纹身的人还是少数,同样都在腰间,这种巧合性更小了。
  我问大嘴,他跟女友多长时间没联系了?大嘴是急糊涂了,没回答,也顾不上女尸恶不恶心的,使劲往前凑。
  但在女尸脸上,也看不出个啥来。他又一低头,对着女尸胸口画叉的两个大饽饽瞅起来。
  我心说这傻子看啥呢?难道他女友的饽饽跟别人的不一样?而且妲己也在场呢,他这么做不太好。
  我急忙把他拉住,又强调的反问了一遍。
  大嘴略显木讷的回答,“两天没联系了。”随后又说,“我操凶手全家祖宗十八代,我‘媳妇’死这么惨!我逮住他一定要扒他皮抽他筋!”
  我跟大嘴相反,听完彻底松了口气。
  妲己说过,女尸死了四天左右,这跟大嘴说的有很大出入。
  我给大嘴提醒。大嘴又完全的回过神,连连说对。他还背着我俩,给女友去个电话。
  我不知道他都说了啥,但联系着这两人腰间都有花纹身的事,我觉得或许有什么联系。
  等大嘴回来后,我跟他说,“赶紧再问问,你女友周围朋友啥的有失踪的没?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只是这种事,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这时运尸车也开过来了。
  我跟大嘴一商量,我跟车回去,大嘴开警车去找他女友。
  本来有专人负责抬女尸,妲己却一直紧跟在女尸旁边,像照顾病人一样,表情还越发黯淡。
  我心说这又是咋了?而且一个尸体而已,有啥不放心的?
  没等我问啥呢,突然地刮来一股狂风。
  这风挺邪乎,闻着腥呼呼不说,还让人毛骨悚然的不自在。不仅我,连抬尸人员都难受了,我压着心里毛楞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阴风。
  妲己却猛地停住了,念叨说,“感觉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