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回家

  我跟着安妮,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我告sù
  自己,这绝不是利用,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相互帮zhù。我要找到莉迪亚,而她要走向一条寻死路。
  “你所说的‘虚无界’在哪儿?”安妮回过了头,眼神中露着一丝迷惘。“如果要走很远的话,我想回家看看,再拿些东西。”她的话很轻,像一阵风,在我的耳边刮过。
  看不见的风在吹,拂过她束起的马尾,掠过她鲜红的风衣,带走了她的话语,飘过去的是她的忧伤。这个女孩,心里装着一座城,荒芜的只剩苍凉,无人踏入,也无人敲响。
  “当然可以,你的家,就在这里吗?”我在后面注视着她的马尾,悠悠地问道。
  安妮没有说话,她的皮鞭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她的腿伸的很直,走路也不爱摆臂,像一个上了发条移动的木偶。
  不知走了多久,经过了多少小巷,她终于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的一幢高层建筑,说道:“就是这里,21楼,就是我家。”
  我望着那座建筑发呆,夕阳下,它单薄而萧条,好像一个浸泡在水里的威化饼,伴着这夕阳,慢慢地融化。这片居住区是城市中高层集中的地方,路口很多,人流也很密集,灯光聚集,像是一条通往异世界的河。
  安妮望着那夕阳,淡淡地说:“一套看四十三次落日和一天看一次落日的感觉是一样的,没有人告sù
  过我,落日代表着结束,因为黑暗总会迎接光明,周则复始,又无穷无尽”。
  我看着她,任凭她说着这些感受。想不到这女孩是一个如此感性的人,有时,多愁善感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有时,多愁善感却足以可以把一个人葬身于火海。
  安妮她决定走向死亡,可是在上路之前,却想回家再看一眼。果然还是放不下,果然在这里,还有值得怀念的地方,口不择心。果然,掩饰自己是所有人的通病。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小区,标准化的设施,已经结冰的水池上还有着些许的落叶,一樽石刻的雕塑,不知dào
  想表达着什么。抽象地堆在一起,与四周的优雅格格不入。
  花坛上的灌木被园工修剪的形状各异,隆冬中的一抹绿色,使这里散发着无尽的生机,一边的健身器材,静静地等待着客人的光临,随风摇曳的秋千,似乎在说着岁月过往的话语。
  安妮她,也曾经在这上面玩耍过吧。带着她飞扬起的马尾,也带着她纯净的笑脸。
  “这里的环境真的很不错”。我把手插进兜里,不自觉地吐出了这句话。
  “所以,现在我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安妮在前面缓慢地说着。“前走,后转,那里就是我家”。
  “嗯好”。我在后面应和着,生硬地点了点头。
  石砌的单元楼门有一种古典美,整洁的石子路似乎可以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夕阳里。安妮来到门前,拿出钥匙,慢不经心地开着单元门。
  我心里猛然好似触电一般,再一次想到了莉迪亚,也不自觉地想到了莉迪亚的“家”。那大概也算是“家”吧,虽然破坏,但依然有说有笑。可是,为什么,安妮和莉迪亚,要选择义无反顾地离开呢?
  门,缓缓地打开了,安妮叹了口气,缓缓地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却觉得这气氛显得太过压抑,没有莉迪亚会骂人的嘴巴,虽然旅途都会变得死寂。
  单元楼门里很空旷,地上的纯白色磁砖擦得发亮,映着房顶上的珍珠灯,两棵巨大的盆栽肆意地生长着,绿地张狂。
  安妮径直走到电梯边,随后按下了开门键,我紧随其后,才没有被电梯门夹住。
  这电梯里只有一盏灯,暗得有些让人压抑,脚下毛绒绒的红色毛毯让气氛又凝重了几分。楼层数不断升高,我的心里也紧张地跳个不停。
  “不知dào
  为什么老爸在买楼房时,买了顶楼”。安妮突然的开口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有有可能站在窗前,看的比较远吧”。我苦笑着,生怕这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冷下来。
  “看的比较远”安妮不断重复着我说的话,让我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在电梯里面,不断地做着深呼吸,调节着自己难以平静下来的心情。
  电梯在我的深吸深呼中终于停了下来,顿时觉得像解脱了一样,原本悬着的心缓缓地落在了地上,正想要出去,地打开的电梯门里突然走进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皮夹克,身材高挑的时尚女郎,款款地走了进来。她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口红,哼着小曲,靠在了角落里,安妮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拉着我走出了电梯门。
  这力度很大,看来是想让我尽快出去。
  “刚刚在这里的,是邻居吗?”我看着她,硬着头皮扯着话题。
  “邻居?”安妮摇了摇头,“你没发xiàn
  ,这幢楼一层只有一间吗?”
  还没等我说话,安妮便再一次开口:“那个女人要去的,不是底层,而是”她指了指上面“22层”。
  我刚要开口,她却止住了我的话,在衣兜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我心里不由得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女人特地来到这高层的顶楼,而且,还要去22层呢?她去楼顶,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微微转头看向那电梯,那电梯的楼层显示依旧没有变化,可是那在电梯门外映出的倒影却使我不寒而憟。
  我看到刚刚那位进入电梯的时尚女郎,竟取下自己的嘴唇,从里到外的涂抹着。我刚相转头问安妮这是怎么回事,谁知安妮早已走进了房间,只给留下了一扇虚掩的门。
  此地不宜久留。我咽了一口口水,闭着眼睛,溜进了屋子。原本以为屋子里可以让我有些安全感,谁曾想,这里的一切不但没有抚平我的恐惧,反而加重了我心跳的速度。
  “安妮?”我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我们到底该什么时候走?”我说的话都夹着颤音。“整理好,差不多就走吧”。我又无奈地说着,可发出的声音,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羊羔。
  屋里很空旷,可是安妮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我小心的迈开腿,踏过横躺在我脚下已经被砍断的尸体。我觉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在时刻敲打着我的心。
  地上的血已开,踩在脚下还可以听到血块断裂的脆响,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痛。我不敢想象,这是一个女孩的家,更不能想到这里,也曾有过欢笑。
  这屋里的陈设可以称之为上等。奢华而富有韵味的画像,似乎是出自名人之手,精美的瓷器摆放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貂皮大衣慵懒地堆放在皮制沙发之上,不知何时,却已积满了灰尘。
  地板上,满目狼藉,至少有三具尸体横躺在那里,溃烂不提,已经变得干涩,空气中的气味也没有到不可忍受的程度。这三具尸体,两具是人,一具是狗,已经被分尸,砍成了几节。之所以可以判断,是因为他们的头,就摆放在正对房门的桌子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狗。
  地上零乱的狗毛与碎裂的尸体混杂在一起,粘连在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泊之中,墙壁上用血写满了诅咒的话,各种让我眼花缭乱的符号使我的胃一阵翻涌。
  安妮住在这里,而她竟然还在临走之时,想到再回来看它一眼。
  “安妮?你在里面吗?”我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生怕自己无意的触碰打破了这屋子里已经尘封的裂痕。
  这回廊很长,白色的房门紧闭,甚至上面印出的血红的手印都在沉睡。这些屋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静,死一般的寂静。我不敢想家,这屋子里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样子。但是,在踏入这小区之时的怪异,却在我的心头渐渐扩散。
  “安妮?”我轻轻地走着,一切都小心谨慎,在无数的白色房门之中,有一扇木制的房门,上面似乎用尖锐的刀划过,碎木屑根根突起,像是被双巨手抓挠过一般,屋子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有风顺着门缝滑了出来。我用手轻轻地触碰房门,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竟然没有锁。
  “安妮?”我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小心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窗子大开着,有晚风阵阵刮过,透着些许的寒意,有细小的碎沫扑向了我的脸,我用手擦了擦,却嗅到了同伴的气息。这是影子死后化成的碎片。
  我惊骇地向四周张望,可是这房间却一如往常,嫩粉色的窗帘,在微风下摆动,一张精致的双人床上摆放着有些沉旧的玩偶,整齐的书橱,静静地伫立在墙角,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女生房间。可是,为什么这里的气氛却比外面的残忍,来得更加真实。
  书桌上摆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在晚风吹拂下,发出声响。我走近才面是一本日记。
  “4月9日,我来到了这里,天很黑,灯光也很暗。我在楼下向上张望,发xiàn
  了一个没有头的人,两个没有脚的人,在一边的花坛上,还有着一个人,在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