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罗心陷身仇家
两人在一间破茅屋里藏住身形。罗心这时可以定睛看清楚这小乞丐的容貌,只见他满身污垢,所穿的衣服又脏又破,头上不再束起冲天马尾,娃娃脸上,目光显得有点迟钝,不似以前的那般灵活秀气——不觉心痛地道:“小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小乞丐道:“我说了,我不叫小天,叫傻蛋,傻傻蛋蛋的傻蛋,他们都这样叫我。”“他们?”罗心皱眉说,“是谁?”小乞丐道:“是田大爷他们,他们要我跟踪打探一群人,他们会给我吃的,但是跟丢了人他们就会打我。我……我很害pà。”罗心心里感到一阵酸楚,道:“可怜的孩子,你是小天呀,我是你的罗姐姐,你跟我走吧,就不会有人打你了。”小乞丐茫然说:“罗姐姐?我不知dào
,我想不起原来的事了,哎呀!”他似想起什么,急叫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说完,急急忙忙地跑出茅草屋外,三两个起落便没了踪影。罗心急着追出去,一时哪里追得上?
“他是小天,不错的。”罗心喃喃地道,“这孩子是怎么了?为什么沦落为乞丐?”想着,只觉头很痛,又咕哝着自语:“我今晚上杀了人,杀了人,我居然杀了人!”忍不住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她不知,一个酒坛砸将下去,她一个弱女子毕竟力量有限,顶多令对方头破血流晕迷不醒,哪能那么巧一击毙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小天的声音又自耳畔响起:“就是她!我为了救她才跟丢了人,你们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罗心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小天鼻青脸肿被一个大汉提着衣领拖曳而至,旁边还跟了五六个汉子,看穿着多半是小喽啰之类,其中一个鹰钩鼻黑紫脸的汉子显然是这伙人的头领,轻轻一挥手,大家都停下步子,十数只眼睛一齐盯向罗心,仿佛一群大饿狼在觊觎着自己的猎物。一个小喽啰道:“田当家的,这妞儿不错,当家的,咱们黑龙潭不日将重建山寨,这妞儿正好供当家的暖床被招喜气呢。”姓田的鹰钩鼻点头道:“这妞儿是绝色美人,哇呀奶奶的,怎么让我碰上这等佳人?做压寨夫人舍她其谁?弟兄们,上去抓了!”
罗心听小乞丐说话,愣得一愣,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眼前就欺近几个汉子,动手动脚将她摁倒了。她骇然大叫,手脚乱抓抗拒,却如何挣得脱?不一会,她的嘴被塞入一团碎布,想叫也叫不出来,身体也被五花大绑装入麻袋。人在袋中不见天日,感觉被人抬着走,也不知要抬向哪里。这时罗心真是又绝望又凄楚,连日来罹难重重,她已经不胜负荷了,眼泪只顾一滴一滴地流出眼眶。她居然感觉不出害pà
,也许身心已经麻木了吧。
罗心能够再次见到阳光,那是一个对时后了。从麻袋里被人放出来,她并没有一丝喜悦,意识里,将会有更大的委屈苦痛等着她呢。没有人为她松绑,也没有人为她将嘴里的布团取出。她们只会拿色迷迷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捕捉美色。那个小乞丐骇栗地站在鹰钩鼻身侧,鹰钩鼻嘿地一声笑,说:“弟兄们,分散各处严加戒备吧,那姓牛的一伙想必就在左近伺机报复,听说那个姓李的也来到京城,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人厉害得紧,跟牛大磊是好哥们,连廖老哥都不是对手,可得小心了。”众人应诺而去。小乞丐颤微微地不敢挪动脚步,姓田的鹰钩鼻狠狠地一瞪眼,吓得他慌里慌头地掉转身逃出屋外。
“嘿嘿,美人儿,我这就为你松绑。”鹰钩鼻说着,果然毫不犹豫地为罗心松了绑,连嘴里的布团也一并取出,不过随后的话教罗心一动都不敢动:“你听好了,千万不要乱喊乱叫,否则我田鹰实在不敢担保会发生什么事。”罗心瑟缩着身子,没有接口。鹰钩鼻道:“大爷我原是黑龙潭的绿林好汉,田鹰这名字不陌生吧,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你得给我听好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罗心冷冷地一笑,态度已明显表示出拒绝。“那好,我会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哧”地一声,罗心惊骇失声,上衣已被他一爪抓破,露出里面的鲜红肚兜,“这就是我的处事原则,先给你这点甜头,咱们晚上再见。”说完,理也不理,转身行出屋外。
罗心整好衣裳,正在伤心之际,屋内又走进两个汉子。一个道:“田当家的今儿是怎么了,放着大好的美色不享shòu
,还磨蹭到前进院去跟弟兄们瞎蘑菇?——叫我们来守着这美人儿!”另一个道:“咱小喽啰懂个屁,田当家的这是欲擒故纵,再说了,享shòu
美色那是在晚上,白天岂不大煞风景?”先前说话那人点头应和道:“对对,刘兄弟你说得在理,啧啧,这美人儿可真zhèng
点,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另一人接口道:“趁着当家的不在,偷偷摸上两把也不妨事吧?”说着,毛手毛脚地偎进罗心身侧,伸出禄山之爪摸了罗心的脸蛋一把,还不解馋,又想探手伸进罗心的红肚兜里面。罗心闪身想避开。另一个惊道:“刘兄弟不可鲁莽。”姓刘的道:“田当家的不在,怕什么?”手在空中稍顿了顿,就想直欺罗心的胸膛。他望着罗心雪白的肌肤早就心痒难耐啦。罗心已彻底绝望了,闭上眼缩着身任泪水滚落,心里恨得忍不住想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意料中的凌辱并未得逞。罗心听到了一声凄惨绝望的吼叫,倏地睁开眼来,一条手臂断落在眼前。旁边,姓田的鹰钩鼻冷冷地收刀归鞘,冷冷地扫视了在场三人一眼,断臂的那个姓刘的汉子已经痛昏过去了,另一个汉子也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最后他的目光定在罗心脸上,淡淡地道:“你是我的,不必害pà
,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你。”说完,转身离去。罗心被这一幕血的情景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昏倒在地的汉子不一会又痛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捡起断臂想走出门去。另一个守门的汉子拦住了,说:“刘兄弟对不住了,田当家的没交代,兄弟我不敢让你离去,真是对不住,等当家的回来你再走吧。”断臂汉子咬牙切齿道:“难道当家的还不放过我吗?只怪我一时糊涂,但起码情有可原,念在多年……”守门汉子无可奈何地说:“真是对不住,当家的话谁敢有违?你可记得前天林二哥只因说了当家的一句话,说什么要与牛大磊和解,立马就脑袋搬家!我一个小喽啰,为了有所交代,自然不敢放你走开。”断臂汉子伤口抽痛,恨声道:“不行,我要找当家的评评理去!快放我出去!”守门汉子叹口气,冷声回答:“做我们这一行的,全是上面说了算,要说理,世间哪有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是理!——你可别去老虎头上拔毛,最近牛大磊已怀疑那次上源村罗家的命案是我们所为,口口声声说要声讨,还他一个清白,田当家的可有点疲于应付,你不小心连命根子也没了!”
罗心听得心中一动,上源村罗家?难道这事与我有关?——她还未有进一步思想,那断臂汉子忽然一眼直瞪过来,似要将断臂的痛恨全部归罪于罗心身上,眼中那股恨意,真可以把人淹死。罗心机伶伶打一冷颤,又缩紧了身子倚在墙角边。断臂汉子大吼一声,像是豁出去了,单臂一伸,掐向罗心的脖子,与此同时,小乞丐的身影闪进房内,二话不说一拳向守门汉子胸前捣去。罗心吃惊之下脖子被掐个正着,顿时气息受制,她情急拼命,手臂在对方脸上一阵抓扯,又去捶打对方的胸膛。断臂汉子本来气血翻腾,刚刚断了一臂哪还有那股杀人的力qì?罗心慌忙里抓到他腰畔的牛耳尖刀,一刀捅向他的心窝,他终于缓缓地松开手,身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地流,人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双眼瞪得像铜铃,至死不能瞑目。
罗心慌叫着丢掉尖刀,失声道:“我杀了人,我又杀了人了,天哪!”拔腿失措地奔向外面,奔向暗夜里。那小乞丐随后制住守门汉子,追出门来,拉起罗心的手,急叫道:“快往这边跑!”
这是个前后三进的废旧大宅园,小乞丐拉着罗心径往后进院的偏门逃去。隐隐约约里,罗心感到前两进院落喊杀声不绝于耳,显见得有人正在撕杀。小乞丐慌不择路地带着罗心好一阵疾赶,也不知来到哪里,才停下脚步,舒口气道:“谢天谢地,终于逃出来了。希望田老贼今晚死翘翘,今儿还要多谢牛大爷呢,没有他碰巧赶来寻仇,我们哪里逃得脱?咦,你怎么了?”罗心目光滞散,直直地出着神儿,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喃喃地道:“我杀了人,我又杀了人!”她的娇美的脸庞苍白失色,显然受刺激不小,整个身心都麻木了,又好像已完全失去了知觉,一时之间忘记了逃脱魔掌的喜悦,也忘记了患难之中的眼泪了。她仿佛已不再是她了。
小乞丐放脱拉住她的手,说:“我已经救你出来了,现在已弥补了之前我对你的不是,我那是不得以的,咱们两下里扯平,我要走了,讨饭去,逃得远远地莫被这鬼田鹰撞见。”他说着话,眼神儿不甚灵光,但是脑子还是转得来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仿佛真不认得罗心一般。
可是罗心已经不再感受到这些,也不知dào
他已离去,连怎么逃开凶险她都浑浑噩噩,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血的一幕。可怜这么个女孩儿,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而这又是血淋淋的事实。她对着天际出神,忘了时间已近子夜,幸亏今晚是元宵佳节,城里暂时不夜禁,否则打更的更夫一见到她,少不了要以“另类”之处送她进衙门。饶是如此,她犹未能免去那即将到来的另一场厄运。
因为,田鹰的愤nù
而惊惧的面庞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望着这个绿林恶人,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她的心仿佛已经空了。田鹰一战而败,被牛大磊一伙杀了个措手不及,黑道魁首廖尚勇本是他的道义上的朋友,居然未能及时赶来,他只有先逃走,也怪罗心命运不济,偏是又遇仇人。
罗心觉得头上重重地痛了一下——那是被物体击中的结果;她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精神稍定了定,想起昨晚,余悸犹存,但总算是清醒过来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一片密密的林子。不远处,田鹰带领剩余的十几个弟兄,围成一堆儿正在商讨着什么。田鹰转眼望她,嘿嘿轻笑,又回过头继xù
议事。不一会,一个把风的汉子喜道:“廖老大来了,廖老大来了。”田鹰大喜,慌忙率众出迎。那人走近了,是个长相威猛气势恢弘的江湖打扮的豪客,罗心不认得他,听到众喽啰喊他“廖老大”,便知dào
这个人不简单。
廖尚勇走近人群,注意到罗心,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田鹰眼尖,道:“廖老哥,这妞儿,哥儿我看着真过瘾,正想圆个房呢,老哥你觉得如何?”廖尚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朝罗心走过来,一面淡淡地说:“听说昨儿晚你们输得很惨,现在居然还谈女人?不是兄弟我说句伤感情的话,你们太没有分寸,好好的大家泾渭分明,去惹什么牛大磊?李萧儒一到,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