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午夜相逢舍身救女
如果白云湖附近仍有第二棵仙草,那么萧公子仍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罗心一个姑娘家,心性本极胆小,这会子倒变坚强起来。虽然如此,她周身上下仍是泌出冷汗来,眼睛也似乎越来越黑,。料想此时已是三更天,夜更深了,一丝光亮也无,一方面罗心心神恍惚,一方面下意识地想去避开孙伯父那一伙人,走到后来,竟是不辨方向,身在何处也不明所以。
罗心惊觉自己迷了路的时候,已在距“蟒蛇山”十里之外的另一处山口。这山怪石嶙峋,枝叶异常茂密,就是白天也难见光影,何况夜晚?罗心身在其中,感觉脸上手臂上隐隐地生疼——那是被树枝划过的结果。突然“嗷”的一声,一只夜枭怪叫着扑腾扑腾打起翅儿,不一会,又是“吱吱”一阵尖声,一群山鼠心慌逃窜。罗心脸色煞白,一丝莫名的恐惧感钻入她的皮肤,钻入她的心窝。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口一阵紧缩,又“扑扑”地跳动,脚下滑溜,就整个人翻着斜子往坡下栽倒。
那坡不高,罗心骨碌碌滚下来,却也摔得周身疼痛,眼泪也流出来了。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脑海中闪现出萧公子的模糊的身影。想着,痴痴地发着神儿,蓦地感到小腿上一阵吃痛,低头一看,一条山蛇从脚旁窜过——她的左腿肚上已经被咬了一下,白嫩嫩的皮肤上火辣辣地发痛,接着整条腿都麻木了。天更冷了,黎明之前的天候,是一夜当中最黑最冷的时段。罗心已经走不动了,泪水从眼里滑下,淌入嘴角,咸咸的,她想叫喊,空山寂寂,她喊不出。“又有谁会来救我呢?”她想道,“萧公子,萧大哥,你在哪里?”她喃喃地发着呓语,整个人渐渐地觉得好困,想要睡觉。
这时候,萧公子正在白云湖边的一处山洞里面,身边是师弟小天。山洞很宽,点着一盏小灯,入口处在山中的一处石崖边,洞口窄小曲折,加以茂叶,灯光并不外泄。洞内犹听得水声哗哗,却是一边挨着水湄。萧公子偎坐在石床上,身上盖一件棉被,棉被上面还覆着一张豹皮。这是上回小天打猎所得的那张豹皮。此时萧公子叹口气,说道:“小天,如今这白云湖周遭风声鹤唳,唉,这山洞虽然隐秘,也难保不出意wài
,我当日真不该让你现身江湖,以致暴露身份,引来这一身麻烦。”小天黯然道:“师兄,都是我不好,大意泄了形迹。”萧公子说道:“这原不怪你,我这伤势,命悬一线,原是要双草服用才好,我们虽然发xiàn
一棵仙草,却不大管事,所以才要你去探寻另一棵,不想那棵被霍雄老奸贼得了去,我们讨不了好,反而引起歹人注意,如今真是寸步难行。”小天道:“师兄,这仙草就在洞内水湄边,外人是绝计不知dào
的,不如过两天它开花了,你先服用下去,咱们再想办法,也许师傅他老人家也快要回来了。”萧公子道:“眼下只好这样了。”想起师傅,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过,说:“师傅年纪大了,为着我的伤经年奔波在外,灵丹妙药岂是容易寻得的?可苦了他老人家。”
小天这会子也是愁容满面,整了整衣裳,说道:“师兄,我该走了。”萧公子点点头:“路上小心些,见着牛大哥,就说知这边的事,一切平安。洞内食用不多,尽可多带一些回来。去吧,路上可要多留个心眼儿,五更天必须赶回。”原来洞内已经缺粮,今晚议计由小天出外采买粮食。
萧公子眼见师弟走离山洞,怔怔地出了会儿神。他缓缓下床,一步一挪地来到水湄,蹲下身子,望着一棵小草默默无语。这洞并非全封闭式,一面开口向着白云湖,夜风吹来,令人生生泛起冷意,如今一棵小草就生在开口边的一块凸岩上,下面十数丈处就是浩瀚的湖水。萧公子轻轻感触道:“仙草呀仙草,谁也想不到你竟会生在这洞岩边吸取日月精华,啊,如今我萧某就全指望你啦。”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公子蓦地回头,不远处师弟的声音已然传来:“师兄,不好了,罗姐姐她、她不好啦!”萧公子皱眉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目光转处,“啊”地叫道:“你背后是罗姑娘么?她……她出了什么事!”
只见小天背着一个人匆匆跑进来,灯光下,只见这人披头散发,丽质天生,不是罗姑娘是谁?此时她身上衣裳已有数处被山中树枝荆棘扯破,娇嫩的皮肤上还有几处血污。萧公子见此,心底忽然涌现一股从未有过的焦然之感,一个箭步冲到小天面前,就要伸手去接。怎奈他还是个病人,脚下微一踉跄,便栽倒下去。
小天放下罗姑娘,忙又去扶住师兄,一边道:“罗姐姐不好了,被毒蛇咬伤了,怕是……怕是不好治了!”萧公子挣扎着站起身子,挨到床上罗姑娘的身侧,罗心睁着眼眸,望向他,“嘤”地一声哭叫道:“萧大哥……”整个人便昏迷过去。
萧公子知dào
她一时激动催引毒素发作,也不因她改口一声“萧大哥”而意wài
,转头对师弟道:“小天,你快去客栈找牛大哥帮忙,他历居云蒙山,身边自有治蛇伤的解药,快去!”小天答yīng
一声,没命似地跑出洞外。
萧公子目注床上的罗心,一时心急如焚,就想撩开罗心的裤脚,手伸出一半,蓦地醒悟过来,暗道:“我这是怎么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这是急的什么劲?便是自己的伤也无关紧要似的,咳,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想,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手便也中途顿住了。
罗心悠悠醒转,朦胧里,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似乎已不像从前冷漠,不由得娇羞地又闭上眼。萧公子心内一软,说道:“罗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罗心低声说:“口渴,想喝点水,脚已经麻木了。萧大哥,我……”下面的话说不出来。
萧公子急道:“麻木?这可不好办,水也暂时不能喝了。”心里想道:“这蛇毒显见得相当厉害,小天一时回转不来,可怎么办?”一咬牙,也不顾了,伸出手来疾点罗心左腿上穴道,拉起她的裤管一看,整个腿肚都乌青一片,被蛇咬中处只有五个深深的齿印,说道:“糟糕,这是山中独有的‘五齿鳞蛇’,毒素厉害得紧。”话未说完,忙用手托起罗心上半身,他的身子也坐上床来,双手抵住罗心的后背。
罗心大惊失色,说道:“萧……萧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萧公子上下牙咬紧,憋出一声:“你不要说话。”罗心只觉从自己的背后缓缓输入两股气流,气流通过皮肤钻入肺腑,再经由上身向下窜走,汇成一道强dà
的气流,直朝受伤的腿上冲去,一次,两次,越冲越紧,她渐渐感到脚痛,麻木感也越来越淡,而那痛楚却越来越厉害,不禁哼出了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罗心受伤的腿处,那蛇咬中的地方,忽的流出一滴滴地脓血,黑乎乎的,这时痛楚也越大,她咬紧牙根,极力地忍住那将要发出的呻吟。这般的忍耐,实在叫人难受!等痛楚稍减,她的脑子才回神过来,才知萧公子不顾性命用本身内力逼毒,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心内如五味杂陈,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忽然觉得背后贴住自己的一双手掌松开,“砰”地一声,萧公子已经倒在自己的身上了。
罗心惊惶变色,猛地回转身,扳正萧公子的身子,这一看,吓呆了,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却是为何?只见萧公子圆睁双目,面上肌肉僵住,牙关死死咬住,已经休克了过去!
罗心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萧公子,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别要是出了事,萧大哥快醒醒!”她也管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抱起眼前这个男人,眼泪扑簌簌地落。好半晌,萧公子才缓缓睁开眼,一望之下,霍地挣脱罗心怀抱。罗心又羞又喜,叫道:“萧……萧大哥,你终于醒了!”
萧公子凝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内心跌宕起伏,暗道:“我这是怎么了?原想一辈子不涉及男女私情,不料对眼前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难道我已经暗暗喜欢上她不成?”这一想,额上冒出冷汗。而刚才在重伤之下用出护住背后“命门”伤穴的内力,这时体虚气微,整个脸色煞白得已不像是人的颜色。
罗心见萧公子怔怔地望向自己,遂低下头来,心口只感有只小鹿在撞,跳得很是厉害,脸也红了。忽闻得萧公子叹口气,重重地咳嗽一声,她才又惶然抬起头,急道:“萧大哥,你怎么样了……可好点了么?”
萧公子微微点头,罗心扶住他躺在床上。萧公子也不说话,闭目养神。
罗心下得地来,才知左腿上的伤已不碍事了,只剩下稍稍一点针扎般的痛。低头细看,整条腿乌青之色已经退尽,还原到之前宝白莹白的颜色,蛇伤处也只遗五个小点,不由得想道:“萧大哥真好本事,身在伤病之中,犹有这般惊人的内力,可将毒素从身体内逼出,若是他身体健好,那还了得?”想着,脑海中又浮现起刚刚萧公子偎倒自己怀里的情景,由不住羞得无地自容。“唉,我是爱上萧公子了,这一生怕是牵缠不清了。”她又心说,“只是萧公子刚才太过冒险,原来他究竟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对我还是好的,这会子他感觉怎样了?咳,我真没用,徒自着急,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罗心心潮起伏,一波接着一波,想个不停。这厢床上,萧公子闭目一会,忽然“哇”地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萧大哥,萧大哥!”罗心急步上前,摇晃萧公子的身子哭道:“你不要吓我,快别吓我,醒醒呀大哥!”洞中灯光昏黑,四野凄凄,映衬着这一对热血的青年男女,场面真使人悲怆。
萧公子经罗心一阵摇晃,想要沉睡的愿望缓缓被摇散,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微弱地说道:“我……没事,姑娘……不要着急。”见罗心泪流满面,丽质天生的脸上,被树枝划伤,有着隐隐的血痕,连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也十分感动:“这罗姑娘虽然来历不明,但她这般为我焦急担心,出自本心,我刚才不惜性命为她驱毒,也是值得的了。”
罗心悄悄用手背拭去泪水,道:“萧大哥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倒杯热茶。”转过身回顾洞内,日用器具倒也不缺,只是茶水已凉。当下忙生火烧水,洞内温度也暖和起来。
罗心小心翼翼地生火,不时丢下几根柴梗到火堆里。柴梗是小天早已备好的,干枯异常,火头旺。火光闪处,映得她的脸上红通通煞是惹人怜爱。由于夜行摔跌,她脸上泥垢血污还在,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反而更让人怜惜。
萧公子躺在石床上,侧目看着罗心忙乎,心中顿时臆想联翩——不知这美貌姑娘是何来历,从泰山初遇,便似已和我缠上痴缘,我堂堂一个男子,原以为天下女子不能令我动心,不料这罗姑娘……咦,我这是怎么了?徒自寻烦,想这些做什么!
萧公子不让自己去想这些问题,心里却偏偏要去想,眼里罗姑娘的倩影,犹在飘动。他稳定心思,终于说道:“罗姑娘,洞中储存有大量清水,你多烧点,留些温水洗一洗脸吧。这床边还有刀伤药,涂些儿在脸上手上会大有用处。”
一言提醒,罗心才知觉自己的脸上、手臂上隐隐生痛。她放下柴梗,赧颜一笑,依言先倒些温水在脸盆里,小心洗濯。皮肤触着温水,痛楚加剧,她忍住了。之后又依言涂上刀创药,才感到好受些。
过一会,锅里的水开了,罗心小心地把水装进茶盏里,又倒出两杯,端一杯走到萧公子身侧,轻轻说道:“萧大哥,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