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话、音讯
她刚刚出了门,走在庭廊下,朝寝屋行着,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走愈近。她本以为是那些驻守的官兵又想来讨口水喝,但回头一看,则看那人撑着伞快步朝自己跑来,脚下跑得很急,溅起点点水花。
“贺公子?”辛夷见他匆忙的模样,不免心中首先一紧:“你……你怎么来了?”
贺之皋跑到廊庭里头才停下,水淋淋的雨伞来不及放下“……今天的事情……我、我也是刚刚听说!特意……特意先来告知你……”
“出什么事了?”
他目光突然一躲,这让辛夷心中更没了底,“辛夷,我知道你是个坚强又有主意的,所以……所以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你说……”辛夷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裳:“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他……他被下令……十日后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
轰隆一声春雷。
辛夷脚下一软,亏得是抓住了贺之皋的衣料方才没有跌坐在地上,她愣愣的瞧着他,魔怔了一般的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你没弄错吗!你是不是搞错了!阿锦……阿锦他……”
“不会错的……”贺之皋垂下头去:“这是皇上下的旨,如今已经传达下了刑部,断然不会有错了。”
“你胡说……你胡说!”辛夷争辩道:“怎么说的好好的……这炼丹的院落都被封上了,都有卫兵看守啊!不就是……不就是想要将来能有地方调查取证的吗!怎么突然说斩首就要斩首!这不可能!不可能!”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就算是先想到了也许正是这样的结局,可她如今依旧难以面对。
“辛夷你别这样……”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你先冷静一点……”
“照这么说,他岂不是只有十天的命可活?你让我怎么冷静!”她大力的挣扎着,“你放开我!贺之皋你放开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要去见三殿下!我要去见三殿下!!”
“你不能去!”
辛夷此时挣扎得更厉害了,“凭什么不能去!!”她嘶叫着:“这个时候……除了三殿下……谁还能救得了他!!”
“你要知道,三殿下和沐贤弟的关系最近,现如今三殿下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如何能再救他呢!?”贺之皋极力制住她的动作,“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了……除了三殿下……已经没有办法了……”辛夷的挣扎终于停了下来,一夜的疲劳已经容不得她这般折腾,她的身子一晃,险些就要跌倒。
贺之皋见状,连忙扶她先坐了下:“你先别急,十天的时间并不短,兴许还有机会让皇上消气之后能反过来仔细思考这件事情沐贤弟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三殿下依靠不上的话……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出来?”说着说着,她眼里泛酸,强压着没有掉下泪来。
春雨细密的斜织着,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辛夷就靠坐在廊柱上,转着头去望着,眼睛却失了神采。
“这件事也是怪我无能……”贺之皋站在她身旁道:“我们刑部,并不负责对罪犯的审判,又何况,这次沐贤弟干脆就没有三司会审就直接将处枭首之刑,这些都是不大合常理的。但……天恩难违,我们也自是没有旁的办法……”他微微一顿:“除非……”
她听到这,愣了愣,转头看向他:“除非什么?”
“沐贤弟先前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这样的大官爵若受以审判,必先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这样才能量刑定论。但如今沐贤弟却没有经过三司会审而将要受刑,这怎么说都不合规矩,辛夷,你不是说你有证据能证明他是清白的吗?那咱们只要能先达成三司会审,沐贤弟就算有救了!”
辛夷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他:“此话有理!那……那……那这三司会审,该要去找谁才能决定要审呢?”
贺之皋垂下眼去,呼出一口气,方才道:“一般来说,复核案件都归由大理寺管辖,如果大理寺中有疑狱,负责参议和提出重审的是……大理寺司直。”
听到这个官职的时候,辛夷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大理寺司直?我没记错的话……田公子……田公子就是大理寺司直对不对!?他会帮忙的对不对?你说……他一定会帮忙的是不是?”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抑制不住,她赶忙伸出手来用袖口抹了抹脸。
他将手悬在半空,也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安慰她,只得不住的说:“你先别哭……你先别哭呀!怎么说起这个先哭了呢?”
“我……我只是觉得……他有希望了、有希望了。”辛夷说着,又用袖子擦着眼泪:“那既然田公子主管这桩事,你有没有、有没有为他说说?”
贺之皋脸上满是促狭的神色,他低下头去,为难的说:“说是说了……但……但他却并不想帮……”
“你说什么?”辛夷听了这话,瞪大眼睛盯着他:“不帮?为什么不帮?!冬儿是阿锦的表妹!好歹也算沾亲带故的……不帮?不可能,你可是亲自去求他的!?”
“那是自然……”
辛夷将眉头拧成一团:“这不可能!你们之间关系不是很好吗!?他不是你大舅哥么?!就算阿锦和冬儿的关系远了些……你们可是亲的呀……怎么会不帮呢?”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你胡说!你去求他!他怎么会不帮呢!?”
“辛夷你别激动……”贺之皋连忙按住她的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虽然是司直,但大理寺也该有个立场,说是帮沐贤弟,也不能逆了规矩呀!”他说着,见她的动作停了下,方才继续:“再者说,现在这个关头,谁敢开这个口?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也要受牵连的。”
辛夷重重的抽了下鼻子:“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将他救出来,你难不成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招行不通吗?”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才回来跟你商量。”贺之皋低头看看她:“大不了咱们一同想想别的办法。”
她缓缓地摇摇头:“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断了这一条出路,他可真要在十日后身首异处……”辛夷愣愣的松开了手,而后木讷的重复:“他要死了?不行,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不能死……”
“辛夷,你怎么了,别吓我。”贺之皋见她脸色难看起来,连忙伸手按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你先别激动……”
但她这个时候哪里听得去别人的话,突然恍悟道:“对了!对了!冬儿……我去求冬儿,田公子不买你的账,但他很喜欢冬儿的!一定……一定能听得进去冬儿说的话,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着,拂开他的手,转身就朝雨里跑,但刚要踏入雨里,却被他扣着手腕一拉又给扯了回来。
“你先等等!就算是要求她,你也并不急在一时,你如今脸色实在不好看,我想你该先好好休息一会,然后再……”
“如今这样的事,你就算让我休息了,又怎么能睡的着!还不如先让我见了冬儿再说!”辛夷说到这里,用力的甩着手臂,企图将他的钳制甩脱:“冬儿与我关系那般好,再说她与阿锦也是有情分在的!一定会帮他一把的!”
“但就算再怎么有情分,如今她也是成了婚的女人,现下又有了身孕,她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夫家考虑啊!”
“可是……除了她……我想不到可以求的人了。”辛夷停止了挣扎,回过头看看贺之皋:“我不想……就连这一点点的希望也没有,我想试试看。”
见她如此坚持,贺公子末了也终于屈服,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拎起手边的油纸伞:“你若一定要去……那我送你去吧。”
不得不说,现在就连贺之皋也全然没有别的计策可言,如今斩首的消息可能还没有大片的公开出去,辛夷也并不能指望李沉钟陌……或是已经跟着日子不大好过的三殿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按照贺之皋所说,唯一最有可能的,便是将案子返回三司会审,到时候证据确凿,也就能还他清白。
但正是这疑案,如今大家却都不敢开口。
辛夷虽然自诩自己十分有能耐的给田公子说成了亲,但田公子买不买她的账又是另说。毕竟多大的恩情,也抵不上这随时可能来的杀身之祸啊。
可总是如此,辛夷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赶往田公子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