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话、雁过余影

  她本想让缰绳在手上缠上一圈来拼死拼活的将自己固定在马匹上,可就在她与缰绳斗争着的时候,手中却倏然一滑,她身子随之后仰过去,再想抓住缰绳已经不可能了!
  而这时,她却听身边马蹄声急促的传来,余光一扫,却见不远处林子中突然冲出一匹黑马朝她奔来,而后辛夷只觉得手臂被人猛地一拉,而后腹部钝痛不已的被摔在了马鞍上。
  虽然这个动作不大雅观,但至少比直接摔在地上要好得多。
  而辛夷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救了自己时,她却怔住了。
  对。
  这个答案,甚至是她已经猜中的了。
  “大师兄……”
  此时的雍鸣雁,一身深青色狩衣猎猎,长发利落的束起,发尾随风摇摆,格外飘逸。而与平时不同的,不光是他紧蹙的眉头和抿成‘一’字的薄唇,更是身负着一把良弓,背后的箭筒中,几支羽箭上的翎毛格外熟悉……
  那次……
  那次在冀州的时候,当时警告易北辰的那支箭……是他!?
  “大师兄……大师兄你这么久到底去哪了?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辛夷此时方才觉出异样:是了,天子游猎,必然会驱散闲杂人等,而大师兄会出现在这里……又身负弓箭……
  雍鸣雁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缰绳一路驰骋。
  “刚刚那支箭……是你?”
  他此时垂下眸子来,瞟了她一眼:“是我。”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辛夷的心瞬间沉入冰湖里一般,彻底冷透:“那……那这么说……他们……他们在追你!?”
  “……对。”
  辛夷朝后望了一眼,却见此时追赶着她的人愈来愈多,此时不光是易北辰,还有一众穷追不舍的御林军。方才为了救她,雍鸣雁不得已的从林间冲出,而这样的行为也让他周身暴露在危险之中。“那怎么办……我们、我们现在要回林子里去!?”
  “嗯。”许久不见,他仿佛更加成熟了些,此时脸上没有什么旁的表情,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梢能显出他有一丝的紧张。
  “大师兄,既然你如今这般凶险,为何、为何还要跑出来救我……”
  他沉吟一会,正当辛夷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雍鸣雁方才迟迟的给出了答案:“本能。”
  辛夷将唇一咬,竟再都无法接下话茬去。
  “你不必思虑太多。”雍鸣雁没有看她,只是径自说道:“我带着你……也算的上是人质。易北辰看见你与我在一起,想必也不会贸然行动。”
  她此时听得这话,才觉得隐约有什么端倪,结合起先前冀州那支羽箭的事宜,她仿若瞬间了悟了什么:“大师兄,你……你难道……”
  雍鸣雁垂眸一瞥:“你想问什么。”
  “你这一阵子究竟去哪了?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易北辰的事情?还有……今天,也是预谋好的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将话题一转:“我与易北辰不过相识而已,而今天的事情说不上是预谋。”雍鸣雁沉吟着回答:“只是……我以为寻到了复仇的时机。”
  “你到底……你到底今天是挺谁所说的天子游猎……要途经于此?!”
  “世戈。”
  二殿下!?
  难不成二殿下这番已经按捺不住,欲要弑父吗!?
  还未等辛夷开口说些什么,身下的黑马突然传来一声哀鸣,而后应声而倒。雍鸣雁感觉此状,立刻弯下腰来将她抱在怀中,一个翻滚方才着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后腿被箭所伤的黑马,拉着辛夷便朝林中逃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师兄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夷整个人都懵了,虽然刚刚被他护着,自己并未受伤,但却总觉得身前的雍鸣雁跑的有些吃力,“大师兄你说话呀,我不明白!既然是二殿下告诉你了这些,为什么……为什么今天的行动还会……”
  “他还没想让那老杂种死,但是我忍不下去了……我这几日近乎每天都会梦到我哥哥惨死时的模样,这笔帐,我就算死,也要将它讨回来!”雍鸣雁回过头来看看身后,又死死的拉着辛夷让她快步前行:“快走!”
  辛夷也回过头看着,御林军此时已经追了上来,正追在他们身后,各个都是装备精良。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马,怕是再也没有逃生的可能……“大师兄,怎么办……我们怕是……”
  而这个时候雍鸣雁也同样回过头看了看,而辛夷却看出他瞳孔明显的一缩。随后,尚未等辛夷追问,他却手上猛然一用力,将她甩去压在树干上,而后欺在她的身上,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而倏然入鼻的,正是他身上经久不变的药草香气。
  “会好起来的……辛夷。”他轻轻地说着,嘴角竟挂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笑了,这笑容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在他的眼眸中,融得愈发深沉。“辛夷,我从来都没有怪他,你也替我转告他……二殿下,已经准备动手了,你们要万分小心。”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辛夷怔了怔,想要追问下去,可雍鸣雁却猛然直起身子,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我方才说的事情,你如今不必懂,我现在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将眼睛闭上,直到哥来找你之前,你不要睁开眼睛。”
  他的神色十分古怪,让辛夷疑心重重。“为什么?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但雍鸣雁迟迟都没有解释这一切,反而反问道:“辛夷,你可信我。”
  她直视他的眼眸,怔了怔方才道:“……我信。”
  “那便乖乖听我的话……”他身子却突然一抖,细不可察的‘唔’了一声,冷汗就凝在额角,仿佛在用尽全力不要蹙紧眉头,好似在忍耐着什么痛苦。“将眼睛闭上……等着……等着沐方锦来……来找你。不要、睁开眼睛……”
  辛夷愣怔怔的、顺从的将用双手遮在眼睛上,但此时她的手已经不住的颤抖。
  因为……正在这一刻,她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比如,箭羽‘咻咻’的飞过的声响。
  比如,肩头钉入肉中发出的‘噗噗’的声音。
  最终,箭羽夹杂着风声,全都就此终止。……她只听到“噗通”的一声闷响……“大师兄……”她尝试着唤他:“雍鸣雁……鸣雁?”此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簌簌的沿着脸颊滴落下去:“你回答我呀,鸣雁你在么,你在么?”
  她的身子微微发颤,张开的眼睛却只能在木讷的指缝间窥探着世界。
  “鸣雁……你回答我一声,只一声……鸣雁……你在哪,你在哪!?”
  但,直到她的眼睛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她的自语呢喃则戛然而止。
  远方天幕的彼端,一行北归的大雁飞过,留下一片嗈嗈的雁鸣声,仿佛映照着一切的开端与结束。
  辛夷错愕的睁大了眼睛,而最终瞬间的惊愕之后,只化为一声绝望的尖叫。
  “啊!!!”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声音撕破远郊寂静的林间,她跌坐了下去,大口的喘息着,却只嗅到浓浓的血腥味。“不……不……”她下意识的不住摇头,想要伸手过去再一次触碰他的脸颊,却发觉自己探出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大师兄……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辛夷看着面前的趴伏在地上的男人,竟忘了哭泣似的,只顾一个劲愣怔怔的重复着他的名字。
  尽管。
  雍鸣雁此时已经倒在地上,整个后背上已经扎满了箭矢,浑身血迹斑斑。而心口的那支,直穿透了他的身子,在他胸前露出了箭头。
  “不会的……不会的……”她鼓起勇气伸手过去,而指尖在触碰到他脸上迸溅上依旧温热的血液时,刹那间收回。“不……不……大师兄……不……”
  而这个时候,沐方锦从不远处跑来,看到雍鸣雁的尸身的刹那间也不免怔了怔,但终是只将眉头紧锁,而后转过头去再不多看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他不能做出认识雍鸣雁的样子,以免以后惹祸上身!
  “辛夷。”他快步赶了上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而直至此刻,她整个人却依旧是近乎崩溃的状态,身体不住的发抖。
  她伸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双手发颤,就连喘息都变得异常急促。“大师兄……大师兄他……他、他……”
  沐方锦将她都手指攥紧,在她耳边温声细语的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这样……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可是、可是大师兄……”
  “辛夷!”他忽而唤了她一声,将她从呆滞中唤醒,沐方锦眼神示意着身后,方才压低声音说:“没有大师兄……辛夷,你没有大师兄,你只有我一个师兄……听见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