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书生

  转眼，便是十一月了，天气逐渐寒冷，瑾娘穿上了夹棉的衣裳，每天越发的懒怠，都不愿意多出门走走。
  而小六却越来越忙了，经常隔三差五的出门去，瑾娘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但也没有太放在心里。
  “你最近太忙了。”瑾娘看着小六明显消瘦的面颊，很是心疼的说道。
  小六这些日子忙的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很标准的身材现在看起来也显得有些消瘦。
  “无妨，现在辛劳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更好。”小六拉着瑾娘的手坐在榻上低声说道：“瑾娘，既然你嫁给了我，我就要给你最好的一切，不能让你受委屈，不能让你担惊受怕。”
  “只要咱们夫妻能在一起就好，委屈什么的，我也不是太在意，这世上，有谁能一辈子不受委屈呢？便是当今，受委屈的时候只怕也不少。”
  对此，瑾娘是很释然的。
  她确实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我们夫妻肯定能一辈子在一起。”小六信誓旦旦的说道：“最近我也忙完了，等过几日，我们就起程去京城吧，要是天彻底的冷下来，就不容易去了。”
  瑾娘这些日子也正好在想这个问题，因小六如此说，只笑着道：“往京城里带的土仪我已经准备好了，倒也没太多需要收拾的。”
  “王爷要不要看看，要是有什么缺的，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准备去。”
  “你看着准备就好，左不过就是些兴城的特产罢了。”小六的语气并不是很热络。
  瑾娘不疑有他，只当是小六觉得皇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并不缺少这些物品罢了。
  “那行，我让人这两天将这些物品都打包起来，咱们这一走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现在身体如何。”瑾娘笑道。
  太后是小六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且对小六是真心诚意的喜欢，只因为这一点，她对太后就十分尊重了。
  “我现在倒是担心缙云，是不是愿意跟着咱们回京城去。”小六有些忧心的说道。
  “缙云这小半年的时间变化可不小呢，我相信现在的她站在京城贵女之中，也该是一个耀眼的。”小六想起自己家妹妹的变化，脸上都是笑容。
  夫妻正说话间，缙云来了，因听见二人说起自己，遂笑问道：“哥哥和嫂子说我什么呢？”
  瑾娘忙就站起身，拉了缙云的手走过来说道：“正夸你呢。你哥哥说你好，我到了如今才知道，果然妹妹是自己家的好。”
  缙云听了，面色一红，倒是小六，笑着说：“不光妹妹是自己家的好，媳妇也是自己家的好。”
  不想哥哥这样说，缙云也忍不住笑了：“哥哥倒是会讨嫂子欢心。”
  “缙云，方才我与你哥哥商量，等过上三五日就起程回京城去。”瑾娘边说边看着缙云。
  缙云面上一滞，随后笑着说：“既然哥哥嫂子都决定了，咱们回去就是，离开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倒是想念皇祖母和皇伯母了。”
  她是个懂事的，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心里的想法让其他的人不开心。
  “咱们今年回去，明年回来之后，只怕就要一直在兴城了。”瑾娘携了缙云的手说道。
  缙云笑道：“嫂子，我明白的，您放心吧，我心里也是赞同的，虽然当初在京城里，我觉得苦，可是离开了，还是怪想念皇祖母和皇伯母的，早年间，她们对我也是好的。”
  虽然不如对哥哥好，但对她也是不差的，最起码，对她比起她的母亲要更好一些，只是，她当时没有发现，而是到了兴城之后，才逐渐想起来。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京城看看他们。
  “早先还想着，在京城里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可是前几日与你哥哥商量，觉得还是让你留在我们身边更好，有我和你哥哥的照应我们才能放心。”
  缙云的身份高贵，兴城还真没有能配得上缙云的人，但是，小六却觉得，将缙云一个人留在京城里并不放心。
  缙云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垂头不语。
  瑾娘知缙云不愿意提起此事，也换了话题，说起如何准备土仪之类的琐事。
  “王爷，杜家送来帖子来。”
  正说话间，有丫鬟进来，手中捧着一张大红的帖子。
  “杜家？”
  “知府杜大人家里的帖子，说是杜家大小姐要成亲了。”
  “是与吕家？”瑾娘问道。
  “回王妃的话，是的！”丫鬟应道。
  瑾娘示意她将帖子放在桌子上，这才说道：“原本还想着两家早些日子就能将喜事办了，谁知道，一直等到了现在。王爷，可要等杜家的喜事办完我们再起程？”
  小六摇头：“不过是个知府罢了，还不值得本王为此改变行程，何况，便是还在兴城，我也是不去的。”
  这些日子，他对于这位杜大人也是有所了解，与当初那县令也是一般无二的罢了，不是什么好的，等这一次去了京城，定要想办法让朝廷换一位知府才好。
  瑾娘不知小六信众如此想法，只以为他是嫌弃知府职小位卑，因此也不曾放在心上，只笑道：“如此就让管家备上一份礼送过去吧。”
  “你看着办就好。那杜家与吕家，将来会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瑾娘心中一顿，忽然想到这段时间小六忙碌的很，说不得与这位杜大人也有关系呢。
  小六这人看着十分随意，可实际上却是一个一板一眼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杜家，尤其是杜庆婉那样的做法，定然是得罪了小六的。
  既然要去京城，那兴城的事情就要安排一下。
  陶老伯明确的表示，自己就再不去京城了，就留在兴城照应这。
  瑾娘虽然想着陶老伯一个人留在兴城有些孤单，但陶老伯已经决定了，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再的给府中总管交代，务必照料好陶老伯，不能因为陶老伯
  三日之后，小六等人起程回京城去了，一路上十分顺利，转眼之间，就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这日，他们投宿在驿馆里。
  “我们去兴城的时候，你们还挺高兴住驿馆的，怎么现在觉得没兴趣了？”小六看着有些蔫头巴脑的姑嫂两个人，促狭说道。
  “那时候是因为没有住过驿馆，觉得新鲜，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新鲜了。”瑾娘也是实诚，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交通太落后了，这么点距离，放在后世用不了几个小时，这个时代却要用二十天的时间，如果是春暖花开还好些，现在这个季节，衰草连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小六宠溺的笑道：“也对，以后要是咱们闲了，我带着你们四处走走，多走些地方，让你们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缙云掩嘴笑道：“哥哥还是带着嫂子去吧，我就不去碍眼了。”
  瑾娘作势要撕缙云的脸：“这丫头的嘴巴是越来越刁了，竟然连我都排揎上了，看我不撕你的嘴。”
  “嫂嫂且饶了我这一回，以后我就是排揎哥哥，也不排揎嫂子了。”
  ……
  姑嫂二人打打闹闹的朝着驿站的客房里走，却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有另外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们，目光如同黑夜一般深邃。
  只等到宁王府的人都安置之后，那人还是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的，这时候有一个十几岁书童模样的人站在他的身边说道：“公子，先回去休息吧，虽然是最次等的房间，但也总比露宿荒野要好。”
  书童看向小六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难以掩饰的羡慕与嫉妒，就因为今天晚上王府的人来，这驿馆的人就要将他们主仆撵出去，苦求之下，虽然让他们暂时住下来了，但却只是最次等的房间，就是比安置王府下人的房舍还要破落许多。
  但是，他们主仆这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挑。
  “公子，驿站里的人说，今天晚上不给我们饭吃，好在包裹里还有两个馒头，我方才与驿馆里的伙夫要了一碗水，您将凑吃些？”
  语气平静，可是心情却十分不平静，自家公子，那是有才学的人，府试乡试皆是头名，这次入京赶考，必然是要高中的，就算不能高中榜首，一个进士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但偏偏在这样的地方，还要被一个驿丞欺凌！
  “无妨，左右不过是将就一夜罢了。”年轻公子面上俱是平静，只是如果细细看过去，到底有些苦涩。
  “这天下的人，拜高踩低是常态，方才进去的这些人是宁王府的，咱们，自然不能比！”那年轻公子的声音很低，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起床，吃罢了早饭，一行人收拾妥当，才打算出驿站的大门，却正好与另外一行人相遇在驿站的大门口。
  那边一主一仆，一名年轻书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容貌俊朗、挺拔如同青松一般，一袭半旧的青衫在这样的季节里看起来有些萧瑟，他的身边，只带着一个十几岁的书童。
  从二人的穿着就能看得出来，这是落魄的书生。
  这二人主仆二人背着简单的行囊，也是正要出门，却不妨小六等人正好过来，那年轻公子一时不查竟然没能及时回避。
  “还不快滚到一边去，没看到有贵客出门？”驿丞因看到这两个人，忙就开口呵斥，语气中的鄙夷与谄媚完美的交融在一处。
  他呵斥的声音很大，瑾娘听到，不由回头看过去。
  只见那年轻人只是不卑不亢的靠后一步，站在了大门旁边的角落里，眼中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流露出来。就好像，这种事情不过是司空见惯罢了！
  “王爷！”瑾娘轻唤一声。
  驿丞这样拜高踩低的，可是也间接坏了王府的名声。这位的穿着打扮，也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尊严不能诋毁。
  小六蹙眉，将那驿丞叫到身边呵斥：“谁给你的胆子这幅做派，本王瞧着不如还是回家种田去！”
  那驿丞本来是为了奉承小六这个宁王殿下，希望宁王殿下能够欢心，如果殿下开心了，随便赏一点银子，也够他家里好好过年了。
  谁知道，他这样的举止反而惹的宁王殿下不开心了，他一个激灵膝盖立刻软了下来，忙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小六磕头。
  “王爷恕罪，都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错了！”
  那头是实实在在的磕，只是一下就能看到额头上的红印子了，接二连三之后，额头上的皮都已经快要破了。
  他这时候也已经意识到了错误，能住进驿站的人，不管是贫穷的还是富贵的，最起码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上的读书人，这一位也是举人，只是家境贫寒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的人，也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够侮辱诋毁的，他今天也算是犯了大忌讳。
  他在驿站里，见惯了达官贵人，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人，尤其是正好宁王府的人到来，他差点儿将那主仆两个人撵出门去。
  只是，寻常的贵人们，并看不起这样落魄的举子，一般也不会费心费力的管这种事情，甚至来了兴趣还会顺便踩上几脚，谁知道，这位王爷却是个不按理出牌的。
  等驿丞一口气磕了十来个头的时候，小六终于再度开口了：“你得罪的也不是本王，去给你得罪的人道歉去。”
  那驿丞愣神之后，才明白了小六的意思，忙就扭头朝着那书生磕头：“公子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小人这一回。”
  他确实不甘愿，可是却也只能磕头告罪，王爷那意思很是明确，只要这人不原谅自己，他就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求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求您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饶恕了小的这一回，小的来世当牛做马服侍您……”
  这边正说的起劲，缙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不由被她的笑声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