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张家长李家短

  想到这里,她又望了望小山丘上的花神庙。在普通人看来,这就是座精心修造过的小庙;但在千岁眼里,它却在黑暗中熠熠闪光,那是愿力的光芒,别人看都看不见。
  要不要弄个明白呢?红磨谷这地方,实在有些蹊跷。
  燕三郎淡定地避开她的魔爪:“采买管事也不确定他家有多少存货,能不能满足我们的用量。”他原本的确货银两讫、正当交易的。可是官兵封锁村子,他也不能大摇大摆进去跟周家做交易,否则被当作奸细抓起来都是最好的结果。
  拒马桩两边都是高耸的岩壁,官兵过不去,却难不住千岁两人。她干脆从顶端攀了过去,燕三郎正想钻入小路,她突然目光一凝,轻咦一声:“看看谁来了。”
  燕三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个老太太从花神庙里出来,挎着篮子走向湖边。
  伍夫人?
  这会儿她独身一人前来,小孙子周弦毅并没有跟着。
  池边有个两岁大的孩子独自玩耍,娘亲在林子里跟旁人聊天,没顾得上她,结果孩子迳自往水里去了。
  伍夫人赶紧上前几步,弯腰将她抱起,笑眯眯道:“哎哟,这水可不能碰呀。”
  她牵着孩子返回高地,孩子娘亲才发现娃丢了,赶紧冲过来一个劲儿道谢。伍夫人好好说了她两句,这才走开。
  村民来来往往,都跟伍夫人打招呼,她一一应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越发和气。
  千岁也得承认:“她的人缘确实不错。”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红磨村这些村民敢跟官兵公然对抗,堪称刁民之典范,对伍夫人依旧客客气气,可见她在村子里口碑很好,旅栈掌柜并没有说错。
  伍夫人走到池边,拿石子儿在地上摞起一个小堆,再打开篮子,居然从里面拿出一摞纸钱,对着池水拜了几拜,口里念念有辞。
  她的语调含糊,又是抿在喉间发声,连千岁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祷词。
  而后,伍老太面向池水坐了下来,取出火折子,居然就在池边烧起了纸钱。
  几个妇人经过,见状即道:“伍夫人,你心可真善。官兵为这事打砸围村,你还给那女人烧纸钱!”
  伍夫人叹了口气:“她也是不幸溺亡,怎知死后还有这许多牵连?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几桩祸事怎能怪在她头上?”
  几个村妇面面相觑,也觉有理,于是坐下来帮她烧纸钱,其中一人就道:“这件事,也不知要如何善后。”
  另一妇人压低了声量:“县令想在花神池作法超度,村正和村里的大户们断然不会允的。”
  “那怎办,官兵会不会强行攻打?”
  几个女人议论纷纷,伍夫人在一边默默烧她的纸钱。千岁看到这里,忽然道:“她们烧得很小心,就地掩埋,不让烟灰落水。”
  每有一摞纸钱化成了灰烬,她们就及时在沙地上挖个小坑,将纸灰埋了,以防它们随风飘入池子。
  是以月光抚慰下的池水,看起来依旧干净而恬淡,仿佛不沾尘污。
  只这一个举动,就能看出花神池在村人心中的地位。
  伍夫人看着这样的池子,也在轻声道:“今年暴雨,许多腌臜漂进池里,不知花神会不会不满?”
  “会吧,否则今年为何针胎花减产?”
  五个人烧纸钱,转眼就能收工。伍夫人留下来收拾场面,几个妇人又是结伴离开。
  听到这里,也没甚有用的情报了。千岁和燕三郎轻手轻脚离开了花神池边,恰与那几个妇人又是同路。
  又晃过两组村民,千岁领着燕三郎一边往村东头行去,一边道:“你注意到了么,她们提起女尸,说它‘漂’进花神池,这说法与兵头子不同。”
  兵头子说,县令家的儿媳妇死在花神池。
  几字之差,内涵十足。
  燕三郎嗯了一声:“就是说,她可能死在别处,才被冲进花神池。”
  花神池的位置是整个盆地的最低洼,百流汇入,将死尸也冲进去,这没甚奇怪。
  这时那几个嘴碎的村妇也在聊天:“伍夫人真是个好人,年前我家那口子向她借马车,路上出了点意外,迟了一个月才归还,她也不着恼,也没管我们多要钱。”
  “就是她那孙子太淘气,前不久把何家的谷仓都烧了,伍夫人赔了许多钱。”另一妇人道,“这真是她命里的魔星。”
  “那孩子坏得紧,偏偏她还疼得像掌中宝。”
  “何止是她疼,孩子的曾祖母邬老太太也疼啊。两个老人,成天在孙子面前争宠。”说到这里,众妇人都笑了。
  一路听这几个女人唠张家长李家短,又拐过两条岔道,燕三郎终于和她们分道扬镳,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耳根终于清静了。
  千岁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见状捂嘴轻笑:“你也知道害怕?”
  他不是害怕,是不耐烦,长舌妇简直太可怕了。
  燕三郎没有争辩,他正好爬过一座山丘,忙着居高临下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这村子,居然有厚达一丈、高达三丈的围墙!
  并且这围墙还是以石灰、陶粉与碎石组成的“三合土”,分层夯实,抗击打强度了得。
  山中的村子,居然做起这样的工事防御。并且燕三郎看墙头长满苔藓,显然不是近期才修造的。
  经过世代经营,红磨村的确有了乡镇的规模,村道两边随处可见气派的大房子,占地面积不比春明城权贵的豪宅小,虽然装修风格普遍……土豪了一点,并且各自为建,参差不齐。
  可见,村子里的有钱人真不少。
  红磨村依山而建,越往东地势越高。这种天然的地势差很自然地适配身份,因此越有钱越有势就越往东住。
  村里人来人往,显然不复往日作息。孩子们四处乱蹿,不知忧愁,大人们却忧心忡忡。
  千岁两人不必靠近,就能感受到其中弥漫一股紧张气氛。
  村落是熟人社会,眼下又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千岁和燕三郎这两个生面孔不能堂而皇之出现在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