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场清音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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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也要折福折寿。”白猫只作未闻,跳到树上挠了两下爪子,“你看石星兰,命都没剩下几年了,还舍不得扔掉那样东西。”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才往里走。千岁问他:“喂,做什么去?”
“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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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灯初上。
和其他孩子一样,燕三郎也换上新衣,一身浅紫绢面棉袍,再外罩一件绣银团花小马甲,皮帽上还缀了一块红珊瑚,提神又喜气。
长身体的时候吃好睡好,燕三郎不再给人瘦骨嶙峋的感觉。和初离黟城相比,他的脸蛋圆了一点,两腮充盈,个子又稍稍长高一点。虽然依旧不如富家子白皙,但嘴唇红润,双眉斜飞有神,目光远比一般孩童明亮而沉静,已可见到日后俊毅的影子。
千岁看他两眼,说了句“差强人意”。前两天,她还在他学具里发现了两块糖,那是塾堂里的女童偷偷塞给他的。
可这小子又不爱吃糖,收人家的东西干什么?
小小年纪,净不学好!
“走吧。”她把灯笼往他手上一塞,开门当先走了出去。她今日穿著反而素淡,白禙青裙,乌亮的长发盘起来打了个堕马髻,只点一支半抱明珠的鸢尾发饰。淡紫色的花瓣是玛瑙雕就,堆簇如云,又精细得纹理都可以看见,衬着柔和的珠光,矜贵却不冷淡。
见燕三郎目光在自己头面上逡巡,千岁下意识抚了抚发髻:
“好看么?”
燕三郎正色答道:“好看。”
她漂亮的凤眼顿时眯如月牙,却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是:
这发饰比前几日龙游拍卖会上的羊脂白玉腰坠都好看,估计能卖个更高价。
出了门,提着灯笼的男孩就混入了灯光的长河,跟着人群往湖边移动。
秋夜祭,家家户户都会提着灯笼行至水边,名曰给游魂引路。到了湖畔溪边,又会发现水里也漂着一盏又一盏莲灯。
这一晚,豪门巨贾都会开放自家园林供平民游玩,但聚集了最多人的地方,永远都是城南的坠月湖。湖上有桥三十七座,串联各沙洲与大小岛屿。平日多数岛屿关闭,只供权贵赏玩,但在秋夜祭这一晚,平民畅行自如,无人前去阻拦。
当然,重头戏是月神庙前的庙会,以及庙后水上的秋祭大戏。
那戏台子孤立于水上,原是依附于湖礁所建,离岸不过两丈,却无桥可以通行,往来都靠划船。台上的伶角可以专心演戏,不受台前台下干扰。
富贵之家看戏就不必到岸边受挤,只须将画舫划近就好,安全又私密。自然,地位越尊崇,离戏台子也就越近。
燕三郎当然是立在岸上受挤的那一伙儿。庙会热闹,街道两侧都是各式摊贩,从花生糕、糖人儿、剪花馒头到四果汤、松子肉,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两人边走边吃,只恨少生了一张嘴。
千岁刚刚吃完一小块贡糖夹饼,赞叹道:“人类可真是会吃。”
燕三郎咬着一块麦芽糖,根本没空说话。
所谓贡糖就是四四方方的硬皮花生糖,干吃太甜,可是夹进刚刚出炉的热烧饼里,那味道立刻就来了个华丽转身。
饼子很小,只比铜钱大上一圈,横着挨上一刀,里面塞进酸甜口味的腌萝卜丝,再补上肉松、芫荽和土芥辣,最后以贡糖封入。这么小小一块,吃的时候就要张大嘴。嚼上一嚼,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虽是怪味,却让人一口上瘾。
不便宜,三个就要两文钱。
千岁满足地叹了口气,伸舌将指头上的芝麻舔掉。樱唇饱满,香舌柔润,指尖白嫩,那么孩子气的动作在她做出来,竟然靡魂得紧,惹得周围的男子暗咽口水。
也亏得她暗暗运起了护身罡气,否则这么摩肩接踵的地方,不知道要被人占去多少次便宜。
这时前方有人欢呼一句:“开戏了,开戏了!”
秋夜祭的重头戏开始了。
人群顿时向着湖畔疯狂涌动,甚至不须燕三郎他们往前推搡。
前方,锣鼓声起。
等到燕三郎千辛万苦挤到湖畔,开场戏已经演完了。他运气极佳,正好接上了正戏。
戏台灯火通明,立在湖畔好似遗世独立。有一人慢慢走出,青衣乌发,令台下的灯光都黯淡下去。
他的扮相俊美无俦。
他的身段柔韧优雅,云手盘腕,都是灵动。
他的嗓音圆润婉转,初似百灵天真,中间几度起落,最后又化作了荆棘鸟的哀殇。
他的眼神多情又似无情,让拂过身边的风,都变得缱绻温柔起来。
湖畔的喧哗早就消失,人人仰着头,看琼楼上那个身影青衫鼓荡、水袖飘舞,演绎一个浓烈又破碎的梦境。
他们只是隔岸观戏,看一场别人的悲欢离合,又记得那梦明明荒唐,最后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直到歌声止歇、人影悄去,湖畔寂然无声,只余湖水拍岸,汩汩不绝于耳。
良久,掌声轰起,欢呼如雷。无数人尖声呐喊如排山倒海:
“苏大家!”
“苏玉言!”
燕三郎一直屏息看着,直到胸腔憋得狠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边上的千岁也赞了一句:“妙也。”
能得她一声赞,当真不易。
边上听众,也是一阵阵欢喜赞叹,议论纷纷。
苏玉言退幕之后,后面连台好戏又呈上来。燕三郎本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地方,听完了正戏要走,就听边上两个富商道:“这本子好新,前面荒唐后面凄清,放秋夜祭来用也是应景,我还头一回听。”
“我听两三回了,说是春及堂的石大掌柜替他写的本子。”
“这两人,嘿嘿。”
先前那人啧啧一声:“不过今年秋夜祭的正戏居然请玉桂堂而不是归云社来演,看来苏家在云城又重新站稳了脚跟,不容易啊。”
“看这架式,玉桂堂定会参加明年的春宁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