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枭雄令
添些顽蛮的倔强。
他平静地说完话,又看向他的剑。
行天道之剑——纵容。
任公子难忍喜色:“真的?”
单白冷冷地道:“不过在单白归附之前,想先问一句:任兄想要以什么而御天下?”
任公子道:“王道之至,当以怀柔致远为上。”
单白忽然笑了。
一缕寒香绽于满室余韵中。
“抗金名将顾如影,行军之建康时,受任兄之邀至辰星舞楼饮酒小憩,不料酒中早已种了‘黄泉’之毒,将军中毒无力之际,由任兄座下遣杀手刺杀,身中数箭,最后由杀手头领一枪破喉而死;京都前太傅李幻,忧国忧民,赤胆忠心,只因殿上参了任兄一本,弹劾任兄私吞赈济公款,便于次日为一刀斫下头颅,悬于府灯之上,可致命伤却在腹部一枪,现如今能有那般杀魔泣鬼的枪和枪法的人,已经不多了。”单白的话如剑一般锐利,剑锋直指任公子。
可他并没有打算停下,而在场诸人亦不敢逆其锋芒。
——谁会把自己撞向一柄出鞘的剑?
“奉议郎胡铨,昔年四名臣之一,力主战金,归还山河,曾写文嘲讽任兄为‘恣骄之人’,后任兄遣黑道凶徒‘阎侯’霜夜以一家老小性命相挟,加以朝堂之力相逼,迫使胡大人内疲外挫,看不到希望,终求去职而归庐陵。任兄清除异党政敌,做事这般狠辣决绝,又如何教山河叩首,四海屈膝,天下归附?”
听了单白的话,除任公子外,温妙花、刘怖等人皆是心中惊悚,面容惴惴不安。
而他们迸发的杀意也愈发强烈。
这张弓也绷得越来越紧。
云羽听到单白心中的一丝悲凉,他接话下去:
“近年江湖之人,不论是一方之主,如苍月会会主暮雪、缥缈帮副帮主青琢,任侠恩仇盟副盟主黄枫,抑或是独行的浪子游侠,譬如‘酒剑仙’景深、‘十方春色’方浮生,都死于非命,更甚有离奇失踪、生死未卜的,其中不乏名门世家的子弟,不知朝廷派出了多少名捕,可却不知并案探察,只因死因千奇百怪,而他们又并不能找到这些事之间相关的联系,且上头又不重视,遂也只能无果而归。这些年来,单是《武林死生档案簿》记录在册死亡、失踪的江湖人士,便不下数百人了。”云羽抿了抿唇,坦然道:
“可任兄这步棋,我却尚未看透。不过这样,究竟又算不算得仁义天下呢?”
这次连一向淡定的李重重,也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们明明是主人,四面埋伏,瓮中捉鳖,而今个个却如惊弓之鸟一般。
早在唐梦走时,帘幕后的乐妓便由铁随真退却了。
可迄今珠帘却轻轻一晃。
帘后那杆龙虎之枪,正伺机而发,而今也禁不住颤动了一下。
任公子邪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也不过是微微一变而已,而随即赞道:“绝剑门的几位公子名震天下,传言不虚,果尔不凡,原来在来建康之前,已把茶舫酒肆里对我任某人捕风捉影的流言采听个一清二楚了。”他倒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这武林的风,不是从来没停过么?何必把这些离奇之事悉数污蔑到任某人身上?”
他口里闲闲道来,表面是赞,但对事件却以“捕风捉影的流言”数字轻轻带过。单白听了又冷冷地道:
“至于是不是流言,你我心里自有分晓。告辞。”
单白看了眼任公子,道:“我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冰霜,只能折碎,不能弯曲。”
他当即起身,执剑,准备离去。
云羽亦紧跟身后。
任公子眸子里闪过一抹血腥的杀意,又压制下去,对着匆匆而去的背影朗声喊道:
“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秋。我们联手,天下英豪众多,谁人能夺其锋芒?!两位真不考虑一番?”
单白云羽正加紧向大门快走。
一旦走出去了,他们二人便如鱼入海、鹰入空自由了。
便能让他们暂时缓上一缓。
尽管只是暂时的安全。
任公子还不至于在街上公然杀人。
但云羽悠扬的话依旧荡过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我们这些江湖浪子哥儿,不外乎如此。只可惜——任兄气宇凌绝,睥睨天下,只能称为王侯枭雄,却做不了天下人心中那个君。”
“风兄,你提及许攸的归顺,可却忘了他最终被曹操收押而杀,不知许攸的这条路,又算不算选的对?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又如何教人信服?”
云羽话一出,风卿怔了半晌,而任公子温文的脸上却骤然闪出了杀意。
强烈至极的肆虐之意。
那是一种斩草除根、屠戮天下的血杀之意。
那是帝王才有的无情和桀骜。
贲贯而出。
只是他有帝王般的冷酷,却不知有无帝王的心怀。
众将都感到了任公子的杀气。
温妙花已扬起了她的衣袖。
——袖剑正欲出。
刘怖已按上了他那把碎骨刀。
——刀锋已指上单白。
李重重的小铁斧已在手中。
——直挑云羽飘然的身影。
铁随真弯腰,已摸上了日月轮。
——虬根百曲的胡髭恣意喷张。
余秀热隐在后门,而今也拾起了那把厨刀。
——刚刚削下一块人肉而今血淋淋的刀。
枪尖已探出不安摆动的珠帘。
野兽犀利的目光瞅上了云羽。
——这柄龙虎风云枪,纵横迎天光,绝世风华,和它现任主人一样恶、凶、狠、绝、横。
暗处无数的长箭,搭在长弓上,隐隐低啸。
阴晦的角落,无数持剑的武士,一双双虎狼之眼盯着二人。
众将杀意毕露。
剑拔弩张。
箭在弦上。
万籁绝响。
这生死场上,
——杀意,一触即发。
冷不防、
只等一声令下!
只等喜怒无常的少年枭雄一声喜怒无常的令下!
单白云羽一前一后,从容自若,疾步而走。
单白紧紧抿着薄唇,不动声色。
云羽却还在闲闲地想着漫无边际的事情。
若是死在此处,算不算得上从容就义?
若是死在任府,远方会不会有个明媚的女子,为我痛哭一场,写一首悲伤的诗?
听说北国的金都辽阳府,日夜被冰雪长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一定很冷又很美吧。
云羽无奈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任首之浓眉微蹙,眼瞳温凉,他缓缓将如玉一般的手从蝉衫里伸出,伸向湛湛长空。
阵云低沉。
雁声喑哑。
大门“嘭”地被撞开了!
“任哥哥!”
当先一骑。
一匹烈性炭火马,抖动赤色长鬃,面向场中众人,两只铁蹄入门,猛登地面,狮子般雄踞,对空狂躁不安地嘶鸣。
雄浑的吼声响彻府内。
啸入苍穹。
马上系着红色风衣的女子嫣然一笑,正想再说话,只见烈马又怒吼一声,猛晃硕大的身躯,将马上那名女子向半空中甩了出去!
那个女孩正想显摆自己御马的能耐,不料倏忽被甩了出来,失了方向和平衡,只忙喊道:
“任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