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锋
他整个人一现，在场的人，武功高如朔觞、陈阡陌，低如刘伶俐之辈，悉数感到了一股急促又巨大的压迫力自那不世之雄的身上传来。
盗雄发丝黑金，微微轻卷，脸黝黑，留髭胡长须。本人虽并不如何高大，但他一立于空中，遂仿如一座顶天震滔的嵯峨巨峰，矗然而立在这平畴千里沉寂的莽原上，耸峙它的锋芒，幽深它的城府，峥嵘它的沧桑。
苍穹里翔来一只兀鹫，翎翼一展，盘旋于盗雄上空，却始终跃不过这绝壁檐牙，终于寂寥的长空尖啸一声，飞离此地。
盗雄起身的过程，朔觞也长身而起。
盗雄眯瞪着眼，狡黠地望了望朔觞，右手伸出，活动指节后，便看似随意地、向朔觞拍出一掌。
段理适时正与盗雄相近，仰空一望，不觉骇然：
这旭日艳辉的丽天，自盗雄沈粱梦击出一掌后，风云一变，诡谲残虹乍起，顷刻吞噬凌云，包绕九霄。
他那纵横褶皱的脸颊上也添了一抹赤焰般的血红。
残忍的血红。一如他脸上短刀留下的残忍的刻痕。
――盗雄这看似随便轻浮的一掌，蕴涵了多少绝学！
――纵横七雄，昔只闻名，今才得以见其武功登峰造极，摧枯拉朽之力，如绚天之双馨，乃勇冠之翘楚。
他又不由得感叹一声。
――幸好不是敌人。
他又忧又虑地叹了一声。
——文雄是公子的敌人。
旋即又好奇起来。
——文雄与盗雄这两大绝世高手，他们之间的交手一定如斯精彩。
朔觞望着这裂风惊云般的一掌，知道盗雄，他这沈伯，虽仅聚集了四五成内力，但怕已是准备彻底对他们这一行人下杀手了。
――沈伯的四五成功力，已足以匹敌当世第一流高手。
他已彻底站入了任公子的队伍。
在场诸位没有人能接下来沈伯这招。
不意于这莽原逢上了沈伯，今天定然生死未卜，只好做一场险死还生的争斗。
朔觞一向无畏无悔，而今不仅要与他尊敬的前辈为敌，而且此战也与这当世七大绝世高手之一对决，毫无胜算，他竟有了些许的惧怕。
可他不能退。
他身后有朋友。
他永远立在大家的面前。
他是龙头，是群龙之首。
他只有迎招。
迎上这一掌。
还招。
还给他一招。
朔觞缓缓推出一掌。
风云又变。
这骇浪惊涛的地网天罗里，霎然闪出一道长虹，如破晓的春雷，直贯天际的烈日，直击向盗雄的合围。
马上的段理依旧未出手，只仰观这一老一少的交手，他那风霜的脸上又印下了一道惊鸿的赤痕。
这老的乃是武林泰斗，一代宗师，天下纵横七雄之一。
这少的亦是武林里的后起之秀，意气风发，一代少年人杰。
而今一老一少，就于这寂寥的阔野上，对了一掌。
在场诸位悉有刹那间五脏六腑剧烈一震的惊觉。
适时风云尽散，长虹飘渺，艳阳重现。
朔觞全力一击，敌住了盗雄的一掌，只觉满身的真气飞扬游荡，一阵心浮气躁，喉口一甜，“哇”地喷了一口血，身体直坠将下来。陈阡陌与萧天浅身形甫动，已搀扶住了他，同时对盗雄内力之高大为惊讶。
而盗雄适才与朔觞对了一掌，心里亦是一惊
――莫不是风万里再生？！
要知道四位公子中，数三公子千乘内力最为雄厚悲壮，苍凉不绝。朔觞虽为四公子之首，但内力这一环实远逊于千乘，而其谈笑风生领袖群伦的气质最为独特，也唯他有群龙之首的风度与气魄。
故盗雄与之一对，他的掌力皆尽遭其破去，不料想朔觞的内功也如斯之高，恍惚间竟以为风万里重生，也一时惊愕。
在盗雄平缓落地之时，一人身形影动，转瞬已到盗雄身侧。
――萧晓
在此前三笑布衣偷袭之时，萧晓面对那苍穹惊涛神箭进行闪避，却不料竟阴差阳错导致朔觞濒临险境，心中自是十分抱歉，而眼见适才大公子为护友亲与盗雄对掌而伤，更是过意不去，遂藉那一流的轻功，趁盗雄落地之时，攻了过去。
盗雄错愕神思之际，萧晓已至。
萧晓抽出腰间凌厉的弯刀，向盗雄腹部划去。
盗雄看也不看，却是右手一伸一展，已夺来萧晓的弯刀。
萧晓眨眼间便遭人夺去贴身兵器，这是出道以来前所未有的事，但他毕竟是天下第一城中枢城的好手，心中惊怖，脸上却沉着镇定，身子像泥鳅般一滑，已闪至盗雄的背部，双腿连环，迅疾踢出。
盗雄仍未顾首，只将弯刀向后引割，竟速度比萧晓还快，已大割大引，也大生大死刺向萧晓袭来的腿部。
萧晓心里又是一惊，但他毕竟是江湖上凭速度闻名的高手，自然对自己的速度有十分的自信，便身形又一展一弯，险险躲过弯刀，绕到前来，聚凝内力，一拳击向盗雄的胸口。
――萧晓是一流的高手。
――但萧晓更是一流的速度高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对自己的速度太有自信了。
任盗雄内力雄长，身手雄健，但终是敌不过速度。
――一如人生敌不过似水流年。
萧晓如此揣度到。
他太自信，乃至自信到自大，故他仍是忽略了一件事：
盗雄早年正是以轻功出道，以一个武林神盗而名震大江南北。昔日的盗雄，轻功速度无人可及。
今日也如此。
于是萧晓的拳受到了阻挠。
阻挠他的，正是天下纵横七雄之盗雄沈粱梦的拳！
萧晓的拳，遇上了盗雄的拳。
两拳相对，是一场遇见。
也是一场对决。
更是一场噩梦。
萧晓的梦魇。
萧晓的自大使他犯错。
每个人犯错，都要付出代价。
――萧晓感到了自己指骨的碎裂。
――萧晓察到了自己腕骨的碎裂。
――萧晓觉到了自己前臂骨的碎裂。
――他也听到了自己后臂骨的碎裂。
萧晓，这个带些轻狂与自大的少年，此刻知道，自己这条膀子已废了。
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山外还有山比山高。
他痛至昏厥之时，又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又柔和的内力，自肩部传来，抵上了盗雄猛烈的拳力。
陈阡陌已发力，传力于萧晓。
萧天浅紧接陈阡陌，源源不断地将功力递于他。
萧晓在生死关头，竟然遐思万千：
螳臂当车，真得为舆所碾么？
既是如此，那历史奔腾的长流里，不舍昼夜的逝去中，又因何而有那么多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的人呢？
盗雄四成的拳力忽遭陈阡陌与萧天浅两大高手的抵拒，轻轻地“咦”了一声，另一只手一出，大喝一声，拍出一掌，将萧晓、萧天浅、陈阡陌三人击退数里开外。
三人被盗雄击出去后，挣扎半响，一时也无法起来。
朔觞一众高手与盗雄铁板钉钉，硬碰硬后皆负了伤，段理知晓――
他出手的时刻来临了。
他日后任公子前邀功，就在此时定局。
此刻他若出手成功，将成为他名动江湖的一役。
——我段理不出则已，一鸣必惊人。
一出手，杀中枢城的第一把手（此刻正受了伤），或者，重伤绝剑门“天下第一剑”风大侠座下嫡传大弟子！（也为盗雄所伤）
段理长身一起，一足踏于乌白迎风的高头大马上，双手探囊而出招――
几把凌厉的飞刀破空而至，直取对面几人的眉心。
朔觞在萧晓、萧天浅与陈阡陌与盗雄对峙的时刻，借着这巍峨万象的辽阔天地间之灵气，渐渐平稳了奔腾的气血，忽见段理的飞刀已至，大喝一声，拔长剑。
九天雷动，游龙隐晦韬光，出鞘罗网，锋芒毕露。
在这风云会猎、黑白满布，合围的大草原上——
——赤霄剑终于出鞘。
一剑如初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