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且寂且笑
萧天浅与千乘一样悲凉。
而悲伤使千乘格外敏锐,具有强大的洞察力与判别力。他悲壮,但他仍锐意进取,奋斗不止。
那萧天浅呢?
悲伤又带给他什么呢?
众人都听萧天浅讲完了他的过去。
――萧夏。
片刻的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却是片刻的静。
此际陈阡陌疑惑道:“大公子,难道刚才是天浅――?”
朔觞抿了抿唇,点点头:
“刚才我与姑母交谈,许是忆起往昔激昂慷慨岁月,姑母竟有些微愁,我不知如何安慰,正适逢浅兄以蜂语虫鸣之功发音,暗里请我前去咨问,援引那架马的姑娘是何人,以解他心中的疑虑,恰巧也可转移话题,故我有此一问。”
刘伶俐却顺着陈阡陌的发问,眨眨大眼睛,问道:“那那个罗伞车里的女子到底是谁呢?嗯?”
陈阡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当今武林白道前三大帮派分别是什么?”
“嗯……为首是任侠恩仇盟,然后是……”
陈阡陌:“第二帮名为香山红叶盟,第三帮名为墨镜月寒门,这三大帮派相护扶持,同舟共济,适才的便是香山红叶盟的总盟主左念秋盟主。”
刘伶俐似懂非懂地听了听,又努力地把所有人及其附属联系结合,沉吟一会,终于明朗,但她又心有不甘,继续刨根问底:
“那,那朔大哥叫她姑母,可依她的容颜和我久在江湖的经验(刘伶俐洋洋得意),那么漂亮,分明年龄分明只有二十多岁,除非――”
她摆出一幅看透一切的模样,直直盯着朔觞,好像得知了什么秘密似的。
这回连素来沉默的萧晓都忍不住发问:“除非什么?”
刘伶俐左顾右盼,确定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她讲话,然后用老前辈叮嘱懵懂小生时候的眼神看向他们,道:“除非――朔大哥只有七八岁!”
陈大侠以手抚面,大抵用崩溃二字也不足以形容他的内心感受。
萧晓与萧天浅当即呆住。
朔觞有点苦笑不得:“以外貌论人的年龄本身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有的人虽然年少,却早已满头白鬓,老气横秋。有的人哪怕有东海之龄,已至古稀耄耋之年,却仍然满面春风,活泼如孩童。这些都是常情。姑母早年就是武林出名的美人儿,而今人虽到中年但仍然气质美如兰,艳光惊四座,也是正常。”
这次,萧晓抢在刘伶俐前头发问:“大公子,左盟主的夫婿乃是当世盗雄沈粱梦沈先生,而盗雄此刻受任公子座下段理之邀赶赴杭州,不知左盟主可否知晓――”
这个问题很有分量,也很锐利。
盗雄相助任公子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左盟主知晓此事,那么她是敌是友只怕要待重新估划。
朔觞显然也不敢轻视这个问题,他凝眉道:“这个问题自与姑母相逢之时我便思考过,通过刚才一系列对谈言语以及姑母的神情,还有姑母为何会来到这蘄州的缘由,我想只怕是因为姑母早已了解此事,并与沈伯起过冲突,这才因此感伤出来。”
他沉吟道:“只怕她已知道了。”
陈阡陌道:“大公子,那盟主她是――”
朔觞肃然道:“凭我对姑母的认识,她绝对不会与我们为敌背降大金的。念秋姑母虽是个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内心有着一腔热血与家国情怀。她早年与师父和众位伯父义结金兰,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段岁月是割舍不掉的。”朔觞眼神中一直发着亮光,“姑母虽然为人冷傲,但内心情感丰富,做人绝不矫揉造作,虚假奉承。也绝不傲慢自恃。”他最后强调了他的观点:
“我相信她,至于她之所以不与我们详谈商定的缘故,我想是因为姑母正在家国情怀与举案夫妻之情之间挣扎与徘徊。我们应该给她些时间,毕竟再怎么说,姑母也是个女子,请诸位谅解则个。”
朔觞这一席话说得极为诚挚与诚恳,四人均抱拳回礼,萧晓严肃道:“大公子,是我言语不当在先,请见谅。”说罢深深作揖。
朔觞连忙扶起他,道:“萧兄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做兄弟的了。晓兄一向才思敏捷,一如你的速度之迅。咱们几个既被上天安排共赴杭州闯一遭,便是有缘,实在应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晓兄乃是为大局所忧所虑才有此问,朋友之言,谈什么对错呢?”
萧晓,萧天浅,陈阡陌连同刘伶俐,都在此时心中升起了一种对眼前的这个人由衷的敬意。
他待人诚恳,自有一番武林宗主的胸襟与气度,昔日只闻声名而敬,今日之谈,才知绝剑门大公子朔觞之不凡。
这是萧晓的想法。
他和大城主一样,对身边亲近的人都以诚相待,从不弄虚作假。只是大城主冷酷一点,大公子较谦和一点而已。他们胸中都有种侠义的风骨与善意的沟壑,都有种群龙之首的气派。
这是曾为萧谕所救的萧天浅的想法。
我服他!
这是乐天知命的陈大侠的想法。
他外号“君临天下”,他这般待人真挚,就算是君,也是仁君英王吧。
这是活泼可爱的刘伶俐的想法。
而她此时眼珠子转了转,双手合十,低语道:“希望左盟主能够开开心心。”
陈阡陌拍了拍正在虔诚祷告的女友的脑袋,与朔觞相视一笑。朔觞笑道:“你也不必为姑母祈福,她呀,有知音为伴呢。”
萧天浅道:“大公子是说狂雄?”
朔觞笑道:“正是。飞扬跋扈为谁狂?李伯虽狂,但对姑母可是足够的温柔呢。”他继续说道:“浅兄,关于倩儿姑娘的事,你既以将往事告知,我们也宜帮你一把。适才你在局中因紧张而未知,我在局外,却观察倩儿姑娘偷望你时情深默默,想来其中定有一些你未知晓的实情,因此不必过早的决断,不妨先去问她,再仗剑杭州如何?”
萧天浅眼中三分落寞,三分孤寂,三分苍老,一分笑意。他道:“大公子,来日方长,当今紧急的是与其他几位公子会合,商榷如何对付任公子,我的事是小事,还请大家不要分心,等杭州之事结束后再说罢。”
朔觞此时心里倏忽地飘过几件事,这些小事总觉得相互之间看似无关,实则似有些微妙的联系,只是一时串连不起来。他正待说话,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他回首,
――刘伶俐并没有摇她的铃铛。
铃铛声仍存。
朔觞笑了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一股浩浩荡荡的狂气袭来。
可是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