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山红叶
敢是因为那女子与朔觞的关系不一般,故而她说话的语气轻柔,反而没有她的妆容带给人的那么冷傲:“倒也无事,只是盟内事务繁多,徒惹烦忧,故而随意出来走动走动罢了。朔儿,你又何故至此蕲州城内?”
朔觞道:“姑母有所不知,岳元帅的忌日乃是明年正月三九,师父临终于流火七月。故他老人家仙逝前曾令我们兄弟四个折中一下,不妨定双九重阳为忌日,取他与岳帅忠良兄弟相逢之意。我等正是要前去杭州,途经蔪州,不想遇了姑母。”
那女子冷若冰霜的眼眸扫视朔觞身后的几位,道:“那几位,可是中枢城的人?”
朔觞道:“不错。”
那女子低首,似沉思片刻,良久后道:“有些事公众场合不便询问,但若缺乏人手,香山红叶盟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朔觞即笑道:“有劳姑母费心了。”
她低首之际,朔觞远远望去,阳光斜射入她的眼,眸子分明乍亮了亮,隐约呈出七彩,有一瞬的夺目。
姑母她偷偷垂泪了么?
雪花已染白她的长发,寒气已侵袭她的身子,她早已冷,她早已寒,她早已高傲。
她就像是烈阳下一块待融化的冰,让人心生不忍渴望呵护;又如同那腊月数九窗棱上的一串冰柱,秋瑟千崖垂下的浩大冰瀑,令人不敢逼近,不敢与之直视。
姑母为何而泣呢?
朔觞心想:姑母虽是香山红叶盟的总盟主,但毕竟是个女子啊。
她尽管附刺,却仍然是一朵娇艳需要呵护的花。
风会走。
茶会凉。
曲会终。
人会散。
花会谢。
问题是人散后,心散不散?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问题是及花谢后,重盛的花蕊,还是当年的花姿吗?
时不我待,她毕竟在慢慢老去。
一个人年少愈是激昂卓越,垂暮之年愈是怀念齿少气锐朝气蓬勃的时候。而且愈能牵动他们的思绪。
这世间现有多少少年英豪正在雄姿英发,大展鸿鹄之志?又有多少迟暮残烛已雪鬓霜鬟,正凭轩涕泗流?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落霞总会勾起他们的回忆。
孟德曾书“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到老都保留着那份雄心。
您呢?
您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也许人一老,在残酷穿梭的时光面前,红尘功名便已经不重要了,也许只是希望有一个平平静静的生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再好一点儿孙满堂,喜气洋洋,最不济至少也要有一处闲宅,几亩田野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局下都有不同的心志。这一点誰都不能否认,也都不能擅加批判与指责。
那念秋姑母呢?
她是回想起过去与师父叔伯们的激扬岁月了吗?
剑虽未老,容颜依旧,但是人已不在。
那剑此时需不需要回鞘?
誰知道呢?
朔觞心中竟有了一丝伤感与悲凉。
此时大多人已散去,市井又恢复了喧嚣与热闹。朔觞笑道:“姑母,不知为您驾车的女孩姓甚名谁,长相清纯,怎得我以往未曾见过?”
萧天浅震了震。
那女孩本未曾望见朔觞身后的萧天浅,但似是有感应般的,突兀地察觉到了他躯体略微一震,不经意间瞥见萧天浅的容颜,竟一瞬间自眼中透露出极度复杂的情感,朱唇微启,好像千言万语呼之欲出,但碍于此刻情形,只得贝齿紧咬,半个字也不言及。
念秋姑母心神定了定,望着那个轻盈的女孩子,笑了笑,道:“她是我几个月前收的,名为倩儿(萧天浅一听闻,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身子在微微颤抖),长得颇灵秀,故近来时常出行领着她”,她见倩儿脸有些红,又对朔觞道:“这孩子怯生,有些腼腆,朔儿勿在意。”
朔觞忙道:“是我唐突了,请倩儿姑娘勿怪。”
倩儿在车前稍稍欠下身子,以示回应,她的眼睛从未望向朔觞。
她是怕见了大公子朔觞渊渟岳峙的样子而羞赧,还是怕望见与朔觞同行的某人呢?
谁知道呢?
念秋姑母道:“时候不早了,想来羽儿,白儿与乘儿已经到达杭州,你们也及早启程吧。”
朔觞拱手,道:“念秋姑母,那此处别过。您身上担负家国重担与白道武林的安危,还请您为国保重,照顾好身体。”
陈阡陌,萧晓与萧天浅也拱起手,一齐道:“恭送左盟主。”
左念秋点点头,道:“此番仗剑杭州一行,风险危难未可知。你们也当为国保重。”她又抚抚手中的羽毛扇,微微一扬手,扇叶在风中同她雪一般的长发一齐微微摇动
――像梦一样美。
倩儿一扬缰绳,马儿便蹬蹬地面,带着罗伞车,径自走了。
左念秋隐匿于人群后,朔觞止住了刘伶俐满腹的疑惑,对萧天浅一伸手,道:“萧兄,该你讲了。”
萧天浅眼中依旧不起一丝波澜。
――但带些孤寂
――带些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