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康之行
――何妨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拈花一笑?
――何妨在迫在眉睫的场合下呷口小酒?
――何妨在危如累卵的局势前品品那阳春白雪?
――这是陈阡陌陈大侠的主张。
他一向幽默风趣,沉着冷静,善广交豪杰,不论贵贱悉以诚相待。因此年虽二十有七,却是武林中敬称的一代大侠。
侠这个字令无数人痴迷。
大侠这个词使千万英雄尽为之折腰。
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
您说呢?
但是陈阡陌却不愿承此名声,他常常自嘲道:“就我这磨磨唧唧邋里邋遢的品性,真是枉费大家抬爱。我呀,身为中枢城的一员,大城主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我只是受他的指示东奔西跑走南闯北帮帮大家,哪怕栉风沐雨也足以为乐,大家要谢就谢大城主吧。我这种人啊,真的没什么志向,就喜欢和我的那个活泼的女友在峰峦叠翠间闹一闹,玩一玩。”
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的确有点爱玩。
但是由于经常被大城主遣去资助落魄颠沛的绿林好汉,寒酸潦倒的江湖浪子,他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以外,也时常行侠仗义,见人就帮,做起事情来胆壮气粗,大气又不鲁莽,刚硬不乏柔肠,因此深得白道武林的声望与支持。而陈阡陌的所为也让中枢城方兴未艾,蒸蒸日上。
现今,他受绝剑四公子之首的朔觞邀请即将前往建康共同扳倒任公子。
他早就听闻任首之与金人勾结,已暗地控制住建康的粮盐输出,使他们大量流入金朝的仓廪府库,并且极度地加深了建康官场的腐败,朝堂上一时竟无人可制约,武林中半会亦无人可与其争辉。
那些狗官只能官宦相护,尽其所能巴结任公子――
――因此,动用武林白道,江湖势力制裁任公子,扳倒任首之,已势在必行。
这趟建康,他是心甘情愿跟朔觞跑一趟了。
他服萧谕。
他也服朔觞。
他认为他们值得他佩服。
萧晓外号“几番晓风”。
与陈大侠不同,萧晓则认为凡事须雷厉风行,如孙膑所言其疾如风,只因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旦快到超越对方的变招乃至思想的转换,则可先发制人。
要想打败敌人,就要有跳跃性的思维。
湛湛长空黑,几番晓风起?
这世间有的看似有利,实则无利;有的东西,看似劣势,实则优势。
日月星辰日日在凡人眼中行进缓慢,但于天际星体运行,乃是这自然万物中最快的;苍穹之风推举苍狗白云前行,自地仰观逸去不可谓之不慢,然眼中长空一尺便是千丈,相较之下,则速度之快,已是只能使人兴叹。
萧晓便是一个风一样的人。
风起。
云涌。
风落。
云匿。
苍山未老。
沧海不笑。
空余萧晓笑。
朔觞请来的帮手还有一位。
“孤寂笑三生”萧天浅。
他孤。
他为何而孤?
他寂。
他为何而寂?
世人皆爱说孤独,世人皆爱言寂寞,可到头来,真正孤独的有几人,真正落寞的人又有几人?
誰真正的明白知音与琴,了解诗与远方?又是谁只是脆弱与挣扎?
誰会望着那坠向雷峰的赤血斜阳而泣?誰会望着那塞北长河上一缕孤烟而驻足?又有谁会身处市井红尘而渴望云泽气宇的逍遥?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轻解罗裳,独上兰州。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你呢,你是哪一种孤,又是哪一种独?
萧天浅又是哪一种?
那女子亭亭立在风中,秀发迎风飞舞,迷乱中微微一笑,玉手轻点,理平额上的发,手一起,宽红衣袖落下,现出一截皓腕。
冷红颜更寂寞。
萧天浅的回忆,到此为止。
他紧跟大公子与陈阡陌行在街宇之间,渐渐收敛心神,继续向前走。
一生一世。
三生三世。
她还在吗?
她安好吗?
他很孤。
他仍寂。
孤寂。
但三生三世,他――
――仍是笑着。
孤寂、笑、三生。
他很坚强。
他愿意笑下去。
只要一个人还能笑,他就不容易被打败。
他过去,发生过什么呢?
陈阡陌喜慢。
萧晓好快。
不过不管以往的行为作风快还是慢,是孤寂的还是喜乐的,他们此时,必须快步前行。
因为对手是任公子。
因为敌人很强大。
他们必须快点到达,与其他人相会。
朔觞,萧晓,萧天浅与陈阡陌一行五人快步行于市井门道之间。
等等――
――五个人?
为何是五个人?
“铃铃”声又响起。
一个长相可爱,笑起来露出兔子牙的小姑娘正蹦蹦跳跳走在四个当世一流高手之间,还在他们之间跳来跳去,顺便游玩于这蕲州城内。
她倒是调皮,一旦看见有什么好玩的便立即拿将起来把玩,一见他们已经行远,又立刻跳来跳去跑向他们――
――自然是拿着手中的玩物。
――或者是一串糖葫芦,亦或是一个精致的小瓷杯,也许又变成一个宣彩纸做的风车。
――苦了的是我们的陈阡陌大侠。
――他立刻就得窜回去(带飞的)结账。
理由很简单。
没有理由。
――她是陈大侠可爱的女友:刘伶俐。
――天!
有这对活宝,一路上倒是快乐。
朔觞想着,微微笑起来。
“咦――笑什么?”刘伶俐露出白白的兔子牙,好奇地看着朔觞。
“……没什么,哎,你看前面―”
朔觞只是打算转移刘伶俐的注意力,不料往前面的人群中一指,眼神倏忽一亮。
萧晓与陈阡陌也是。
萧天浅与他们有些不同。
他眼中还有一种更深刻、复杂,令人难以揣测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