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谁是最可恨的人

  第一个改变了嬴异人生活的家伙叫范睢,他们两个人从前和今后都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这并不影响命运将他们紧密地联系起来。
  范睢本来是魏大夫须贾的家臣,曾随须贾出使齐国。齐王一看范睢是个人才,就封赏了大批财宝,就想通过高薪聘请,让范睢跳槽。
  当时的范睢为人很忠诚、正直,面对高额的诱惑,毫不动心。他把齐王的贿赂上交了纪检委,拒绝了齐王的请求。
  范睢的行为更得到了齐王的敬佩,后来还当面对须贾夸赞了范睢。范睢做梦也没有想到,齐王对他的赏识,给他招来了祸端,也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人生观。
  须贾回国之后,向魏国的丞相魏齐,汇报出行工作,捎带着就把范睢这件事讲了出来。魏齐一听就不高兴了,一个布衣出身的家臣,居然比自己情操还高,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大家不要对魏齐颠倒是非的行为感到好笑,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屡见不鲜。国家的各级官职都被世家子弟占据着,这些人不学无术,除了祸国殃民,你找不出他们其他的能耐。
  魏齐认为范睢有过无功的逻辑显然不该提倡,但我们也没有能力去劝阻。愤nù
  的魏齐召集手下,给范睢开了一个批斗大会,列数了范睢的三大罪状:
  一,收受贿赂。范睢已经上缴国库。
  二,私通外国。范睢已经断然拒绝。
  三,以下犯上。范睢实在有口难辨。
  幸亏魏齐晚生了几百年,否则他能把孔夫子吓的不敢出门。周游列国那是投敌,接受资助那是受贿,宣扬儒家思想那是在精神层次上欺凌君王,孔圣人够的上诛九族了。
  定罪后的范睢,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殴打,直到肋骨都被打断了,魏齐才发善心,让人把范睢抬到厕所里去养伤。
  魏齐本想彻底把范睢搞臭,厕所的味道却刺激了范睢的求生欲望,他对看守许以重诺:“你把我送到朋友郑安平处,那个人会给你大价钱的。”
  看守可不像范睢那么傻,有钱谁会不挣?他和范睢密谋一番后,向魏齐谎报范睢已死。魏齐哪有功夫管这个,让看守随便挖个坑埋了。
  就这样,范睢终于死里逃生。也许是厕所特有的天地混沌之气,有让人脱胎换骨的功效,范睢下决心这辈子再也不当好人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齐国和魏国都混不下去了,范睢决定到秦国去碰碰运气。
  范睢有三寸不烂之舌,来到秦国后,凭借他嘴上的功夫,成功征服了秦昭襄王。两人组成了黄金搭档,使秦国的生产力水平快速发展,综合国力不断提高。
  范睢能得到秦昭襄王的重用,跟秦国当时的背景有很大关系。
  秦昭襄王幼年继位,宣太后长时间的执掌着秦国的大权。在父系社会里,女性属于弱势群体。女人掌管男人,并没有什么优势,为了政权稳固,只能用人唯亲。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穰侯、泾阳君、华阳君,这些宣太后的娘家人把持了秦国的各个要职,简直把秦国当成了他们的私有财产。
  外戚的贵族掌权,让秦国君不君、臣不臣,大大分化了秦昭襄王的权利。他们之间,注定要发生一场不可避免的殊死搏斗。
  这样的博弈,秦昭襄王是完完全全处在下风的。在外戚和贵族手里,掌握了大量的行政资源,他们又长年结党私营,在秦朝建立了盘根错节的势力集团。
  穰侯魏冉是外戚集团中最活跃的分子,因为是宣太后弟弟的缘故,他长期担任秦国的宰相,权柄遮天。他派遣使者出国,从来不用奏请君王,只是凭着个人喜好和诸侯结盟或断交。还曾经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对外用兵、征伐敌国,让国家给他买单。
  魏冉背靠太后好乘凉,还有高陵君、泾阳君这样的亲族在身后摇旗呐喊、推波助澜,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却莫敢不从。
  秦昭襄王在国内没有权威,在外交上也说话不算数。他想凭一己之力,跟官僚恶势力作斗争,是痴心妄想。
  在这样的条件下,秦昭襄王想要正本清源,必须组建自己的班底。这群人要绝对忠于王权,又不能跟原来的贵族势力有牵连,最重yào
  的是要有跟权贵对抗的能力。
  什么样的人能满足秦昭襄王的要求呢?
  范睢无疑就是这样的人,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秦昭襄王的左膀右臂。
  我们不去讲范睢是如何帮zhù
  秦昭襄王摧毁了外戚集团,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摧残”嬴异人的。
  为了报答秦昭襄王的知遇之恩,让秦国可持续发展。范睢拿出了自己多年来的研究成果,他用发散性的思维,提出了一个有创造性的政治策略,就是“远交近攻”。
  顾名思义,“远交近攻”就是和远方的国家结盟,而与相邻的国家为敌。这样做既可以防止邻国肘腋之变,又使敌国两面受敌,无法与秦国抗衡,最大限度的分化外部敌人。
  范睢是给秦昭襄王出了条好计,但却被嬴异人骂了个半死。
  两个国家既然要交朋友,总要相互送点礼物。既能显示出亲密的关系,又能建立相互的信赖。一般的礼物自然不能起到如此重yào
  的作用,只有人堪当之。交换彼此的王族成员作为人质,就成了两国世代友好的象征。
  因为范睢的这个“馊主意”,嬴异人光荣的成为了赴赵使节团的一员。以质子的身份前往赵都邯郸,参加这项艰巨的外事任务。
  听到自己成为质子的消息后,“轰隆隆”,晴天霹雳,嬴异人的天塌了。
  在那个国与国之间充满**的年代,质子是一件危险系数很高的工作。
  表面上,两个国家因为共同的利益,歃血为盟、推心置腹,并且相互交换人质,结成看似牢不可破同盟。实jì
  上,各国之间翻脸和翻书一样,一件小事就可能兵戎相见。
  两个国家一旦开战,最先倒霉的就是质子。运气好点轮为阶下之囚,运气差的就直接被拿来开刀祭旗。
  赵国不仅是除秦国外的另一个超级大国,还是反秦合纵条约组织的领导国。嬴异人被派往赵国做质子,几乎等于把小命交待进去了。
  不过,质子的工作虽然危险,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如果有朝一日嬴异人能活着重返祖国母亲的怀抱,那他就熬出头了。不敢说能继承王位,最起码在其他王子中的地位会高人一筹。
  地位是子楚一直在追求的,但让他用随时可能丢掉性命来换取,他是一万个不答yīng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做个窝囊王子混日子。
  可惜这事轮不到他作主,别看大秦国这么多王子王孙,这质子还非他莫属。谁让他爹是太子殿下,他又是安国君最不宠爱的儿子。
  事到如今还能咋办?嬴异人也想开了,与其在秦国活受罪,还不如去赵国死个痛快。听天由命的嬴异人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了去往邯郸的道路。
  车轮在滚滚的烟尘中前行,知dào
  目的地,却不明白目的。车厢里偶尔会传出几声叹息,对路人倾诉着哀伤的意义。
  树挪死,人挪活。前半辈子都走霉运的嬴异人,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好日子,而他还犹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