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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翊收住招式,黑眸中带着愤懑之色,朗声应道:“好!朕是该与你好好叙谈一番!”
萧统示意我不必担心,与元翊并肩走向湖心石桥上。
我远远观望着他们的身影,却不肯依从他们之言在此静候,于是悄悄沿着湖畔的低矮树丛,靠近观望他们对答情形。
只听萧统说:“我们先叙国事,再论家事,如何?”
元翊冷冷应对道:“朕与你不同,朕已是一国之君,朕的家事便是国事,并无先后之分。”
萧统并不生气他讽刺自己仅是梁国尚未登基的东宫太子,面容依然平静如水,说道:“请问,一国之君怎会乔装改扮为使者侍从入梁国境内?你可以是魏国的使者,亦可以是紫儿的朋友,却唯独不能是魏国皇上。”
元翊无言可辨,说道:“那我就是小葛的朋友。小葛虽然曾在梁国嫁过你,可她亦是母后为朕所定下的皇后。昔日她未嫁之时朕就已经宠幸过她,若论及先后,她该是朕的人!”
萧统淡然道:“我初见紫儿之时,她尚且不知情爱为何物;紫儿嫁入东宫乃是明媒正娶,父皇曾颁旨昭告天下;况且,紫儿心之归属本应由她自己,并非你我所能决定。”
元翊虽然一时被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镇住,仍不肯服输,冷笑道:“你可知dào
,她已经应允朕忘记你,与朕相伴终生么?朕放她前来寿阳,正是要她与你作个了断,以后好一心一意跟随着朕。”
萧统微微摇头,询问道:“紫儿生性纯真善良,或许只因担心魏梁二国兵连祸结导致百姓受苦受难,才会设法促成议和之事。她若非逼不得已,一定不会应允如此要求。”
元翊微带不悦之色,说道:“实情虽然如此,她既然允诺了朕,朕就要她遵守诺言。”
微风吹起萧统的白色衣袖,他静默了片刻,缓缓说:“随意允诺他人,的确是紫儿之错,我是她的夫君,自然该替她承担责任,你若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尽lì
做到。”
元翊声音微带激动,说道:“你替她承担什么?我不要任何人的道歉,我只想要她不离开我!你可知dào
,朕思念了她整整四年?朕后宫佳丽无数,朕唯独忘不了她,虽然朕知dào
她心中另有所爱,或许是在欺骗朕、利用朕的感情,可朕还是愿意为她尝试赌这一次!”
萧统抬眸看向元翊,语气真诚,说道:“你对紫儿的心意,我亦感同身受……我们既然都是真心疼爱她,为何不能让她过得开心一些?倘若只为一己之欲将她禁锢在身边,她怎能得到真zhèng
的快乐?只要紫儿喜欢,即使她日后选择了你,我亦……决不会阻拦她。”
元翊闻言怔住,久久不语。
萧统远眺湖水,说道:“紫儿与我家三弟、四弟皆是知交好友,每次看见他们在一起,我虽然伤心难过,也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可我还是愿意看着她开心欢笑的模样。她玩累了、倦了,回到我身边来,依然还是我最心疼的紫儿;她是人也好,是异族也好,对我亦全无分别。”
元翊看着他,脸色微带震惊,说道:“你……竟然真的如此爱她么?”
萧统轻轻转身,说道:“即使有一天,要用我的生命换取她的快乐,我也决无怨言。”
天际繁星闪烁,元翊的神情渐渐开始变化,他眼中透出无奈与黯然之色,转向湖面伫立良久,终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不要谈她了,谈国事吧!”
萧统眸光沉静,问道:“你放qì
了?”
元翊握紧双拳,转过头对萧统大笑道:“我怎会放qì
我心爱之人?我会一直等着她,或许有一天,当你不再爱惜她的时候,就是朕的机会到来,届时我必定要与你决一死战!”
他话虽如此,眼中却不再有敌意,只剩下和平与亲善。
萧统俊朗的面容掠过一丝淡淡微笑,道:“北魏与南梁,日后若是结盟为兄弟,这样的机会,或许永远都不会有。”
元翊望着萧统,缓缓伸出一只手。
萧统会意,伸手与他交握,说道:“以淮水为界,互不侵扰,互通有无,如何?”
元翊点了点头,年轻的脸庞充溢着笑意,眼光却向我藏身之处看来,轻声道:“请告sù
紫儿,只要她能开心快乐,元翊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我对她的情意决不会输与你,元翊今生所憾,不过是迟来半步而已。”
13山露侵衣润
月朗星繁,夜风吹起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借着若有若无的星光,我看见萧**立石桥之上,仿佛并未发觉我走近他,元翊早已不见踪影。
我试着出声唤道:“萧郎……”
他转过身来,俊容沉静如水,明眸带着温柔和怜惜之色,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抚摸着我的发丝说:“紫儿,为何要那么傻?为了梁国答yīng
陪伴他一生一世?倘若元翊是强取豪夺之人,定要你遵守诺言嫁与他为皇后,你该如何是好?难道让我们的孩子变成北魏王子么?”
我伏在他肩上,心中充溢着无限幸福之感,半合着眼眸说:“我知dào
错了。”
萧统眼中隐然有泪,低叹道:“我并非责备你,只是心疼你为我所受的委屈……你性格天真烂漫,本该生活在自由自在之地。全是我一时私心所致,才将你纳入宫廷为妃,害你处处小心翼翼,还遭受了三昧真火的伤害,几乎魂飞魄散……”
我微笑道:“萧郎,我在天庭遇见了我爹爹,他允诺我可以来人间陪伴你,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离了!”
他心情激动无比,说道:“真的么?我亦早已厌倦宫廷这个是非之地,此次回京正要向父皇上书辞去东宫太子之位,让父皇另择人选。你愿意陪我去镇江隐居山林么?”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娇笑道:“若要我去并不难,我想向萧郎提一个要求。”
他低声道:“紫儿想要什么?”
我悄声说道:“萧郎才名传扬天下,我曾见过三王爷、七王爷所作宫体诗词,文辞华美、情意缠绵,我想要一首萧郎为我所作的诗……类似于陶生《闲情赋》、或者七王爷《采莲赋》即可……”
萧统的俊容霎时有些微红,说道:“这等艳丽辞赋,我从未写过,恐怕写不好……”
我知dào
他向来端庄持重,一定不肯轻易写艳情诗,以防流传后世有碍声名,在他怀中撒娇道:“可我想要萧郎为我写……我一定不会传扬出去,仅仅我们二人知dào
,好么?好么?”
他终究拗不过我,微微颔首道:“好,我答yīng
你。”
我一时高兴无比,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颈项,指尖轻揉他的胸膛,他身体一阵颤栗,急速说道:“紫儿,不要如此,我们适才已经……”
我悄悄微笑。
次日,我们乘坐一辆马车返回建康。
路上,我们仿若神仙眷侣一般,忘却了世间种种俗务,对酒吟诗、临风赏月,极尽甜蜜欢洽,萧统早已做好了一切准bèi
,只等回到皇宫内,将这个虚有其名的太子名号辞去,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当初受人诬陷、被皇帝冤屈之事,心境依然平和。
我将丁贵嫔墓地之事真相告知他后,他对魏雅与萧宏亦无恨意,说道:“临川王贪赃枉法,我从不觉得此事做错,六叔痛恨我亦在情理之中。魏雅这些年来他在我身边一直小心侍候,虽然因利叛主,我并不恨他。只是,父皇一直以为我心存恶意,故yì
魇咒他人,希望日后能够向父皇将此事解释明白。”
我正掀开马车帷帘观看沿途春天风景,见他如此说,转身问道:“萧郎想将此人的阴谋曝露于皇上面前么?”
萧统缓缓道:“倘若六叔仅针对我一人,我并不想过分追究;我虽然远离宫廷,亦有朝臣暗中告知我,六叔近年来大肆积敛货财,在王府中私藏兵器,恐怕会对父皇不利。”
我眼珠转了一转,笑道:“这有何难?我回京后去他府中探听探听,便知情形如何了!”
他急忙阻止道:“不可!你眼下最重yào
之事便是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不许轻易动用法术,每日按时服用进补的汤药,记住了么?”
我恐他担忧,表面应允,心中却打定主意,必定要尽快找到萧宏谋反的确凿证据,揭穿他陷害萧统的阴谋真相,还他清白名声。
马车行驶至离京城数里时,我瞥见一辆华丽马车从城内方向疾驰而来,那马车规格仪仗皆是皇家气派,似乎是皇妃出行。
对面驾车的小内侍亦认出太子仪仗,急忙将马车停下,在我们车前向萧统叩首,拜道:“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萧统赐起他后,问道:“你是谁家侍从?”
那小内侍尚未来得及回答,我们早已看见对面马车内匆匆跃下一名白衣女子,正是湘东王妃徐昭佩,疾步行至车前,说道:“是太子殿下么?”
萧统将马车帷帘掀起一角,温和说道:“昭佩,你上车来,看看谁回来了。”
御制马车内空间尚为宽阔,徐昭佩弯腰进入马车内坐下,抬头见我,不禁微带惊叹之色道:“妹妹,竟然是你!”
我向她甜甜微笑。
萧统轻声解释道:“紫儿是天界的仙女,如今得到准许重下凡间,不会再离开我了。”
徐昭佩眸带欢欣之色,微有泪光,说道:“如此就好!当日我在荆州听闻妹妹被那道人说成是妖狐化身,后随风遁去,一直不肯相信,妹妹如此娇态可人,怎会是妖精?想必是有人别有用心,有意诬陷设下的圈套!”
我握住她的手,见她神色略带憔悴,仿佛一夜未眠,问道:“姐姐今日出城,欲往何处?”
徐昭佩轻舒一口气,美眸中微带愤nù
之色,说道:“回荆州去。若再不走,恐怕王爷与我的性命都堪虞,王爷自己不肯走,却要我……要我自己先行返回荆州。”
萧统察觉有异,询问道:“诸位皇弟因祭奠母妃刚刚返回京城,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性命堪虞?”
徐昭佩道:“贵嫔娘娘祭祀大典后,王爷本欲离开,父皇宣召王爷进宫议事,命他留在京城。昨夜晚间,我与王爷在书房中叙话之时,不知何处飞来一名黑衣蒙面人,举刀行刺王爷……我一时情急,将手中桂花酒泼洒至那刺客的眼里,王爷徒手与他相斗,幸而侍卫们闻声赶至,否则王爷……就要被他所谋刺了!”
萧统闻言,俊眉顿时微簇。
我心中大为惊异,暗暗思忖道:“是谁如此痛恨七皇子萧绎?朝中人尽皆知皇帝萧衍如今最宠信之人是三皇子萧纲,萧统的东宫太子之位即将不保,但是,即使萧衍暂时对萧绎加以抚恤重用,未必就有立他为太子之意。若是有人暗中谋夺皇位之人排除异己,所谋刺的对象应该是萧纲才对,怎会是萧绎?难道,那暗中派遣刺客之人,正是萧纲自己?”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由看向萧统。
徐昭佩略有犹豫,才道:“王爷猜想,谋刺之人,或许就是……就是感觉王爷对他的地位有威胁之人!”
萧绎和徐昭佩与我的猜想相似,那幕后指使行刺萧绎之人,必定是三皇子萧纲无疑。
他深知萧统淡泊名利的品性,此时的萧统对他早已全无威胁,二皇子萧综、四皇子萧绩、六皇子萧纶,早已纷纷失去竞争太子之位的资格,五皇子是他的忠心附庸,八皇子萧纪向来不为萧衍所喜,封地偏远,惟一有可能与他竞争太子地位的便是这个声名远播、才华仅仅略次于太子萧统的七皇子萧绎。
况且,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刻,皇帝萧绎将萧绎单独留在京城,意味着什么?为了保证自己顺利入驻东宫,萧纲极有可能不择手段,利用暗杀的方式除掉自己的同胞兄弟。
萧统的明眸中显出一丝隐忧,说道:“何至于此?父皇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友爱,如今二弟、四弟、六弟均已不在人间,为何不能让父皇晚年安宁一些?三弟行事向来稳重,此事或许还有内情。”
徐昭佩欲言又止,沉默不语。
我暗自揣摩萧统心意,他似乎早已心知肚明却不愿相信残酷事实,直言说道:“昔日萧郎在东宫,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生出夺位之念,可是,一旦萧郎自愿让出太子位,他们难免会有争夺。”
徐昭佩终于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直视萧统,直言说道:“所以,殿下辞去太子之位,于梁国未必是幸事!倘若殿下不能担当这个太子之位,别的王爷难道就能够做得更好么?难道他们就不会因秉公执法而招来朝臣的怨恨么?难道他们不担心终有一日,同样会招来皇上的猜疑么!”
她的话字字清晰,却不无道理。
萧统微有动容,却立kè
阻止她说下去,说道:“昭佩,此处临近京师,隔墙有耳,不要再说了。我四年前心意已决,如今有了紫儿在我身边,对权位更无留恋。三弟七弟皆有才华,父皇心中亦定有抉择,无论将来是谁为太子,他们必定能将梁国朝政处理妥当,更胜于我。七弟让你返回荆州,本是一番爱hù
之意,你早些回去,也好让他安心。”
徐昭佩见他意志坚决,不再劝说他,轻声道:“倘若能有一知己之人相伴身边,权位的确无可留恋……只可惜这个道理并非人人皆能够明白、皆能够似殿下一般,倾心呵护珍惜紫萱妹妹。”
萧统深深凝望我一眼,柔声道:“紫儿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怎能辜负她对我这份情意?惟愿此生天长地久,永不相负。”
我忍不住对徐昭佩道:“姐姐,其实七王爷他对你很好,他写那首《乌栖曲》……”
徐昭佩凝眸看我,重重握了握我的掌心,说道:“妹妹,夫妻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能与王爷有这一世的缘分,我并不曾后悔过,只是我们之间或许是孽缘……”
她言毕向我们道别,下车而去。
我依偎在萧统肩上,汲取他身上的郁金花香气息,说道:“萧郎,徐姐姐与七王爷明明很相爱,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心事,不曾说明白。”
萧统眸光隔帘望着徐昭佩登车远去的娉婷背影,说道:“七弟的心结不知何时才能解开。倘若七弟能够成为太子,翌日登基为帝时,册立昭佩为梁国皇后,他们或许就不必像现在这样,他也不必再为昭佩的安危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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