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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青蒿一起在云华殿居住,我克制着心中的情绪,以种种理由极力阻止萧统前去映兰宫向丁贵嫔请求更改旨意,萧统虽然打消了此念,每逢极其思念我之时依然会悄悄前来云华殿探望我,期盼着下旬的相聚时光。
  冬至节的黄昏时分,我与青蒿闲坐在寝殿内。
  我突然感应到了一缕奇异的法术暗号,顿时惊喜不已,对青蒿道:“青蒿,我听见了!似乎是红藤下山来的声音!”
  青蒿灵力全失,完全感受不到红藤的呼唤,闻听这个消息亦很高兴,向我道:“告sù
  她我们在此处等候,让她来皇宫找我们吧!”
  我走近窗畔,利用法术回应红藤,让她隐身前来东宫,随后借故让小璃儿等殿中侍女离开。
  过了约一盏茶时分,南面窗扉传来一声轻响,一名身着粉红衣衫的妙龄少女从廊檐下纵身轻跃入房中,她眉目清秀、身段俊俏,惟一的缺憾便是左足微跛,站定时娇躯略向一侧倾斜。
  红藤幼时游历人间,曾经误入猎人的陷阱,被铁夹钳住了足腕,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出铁夹,却自此留下了终身遗憾,她心中极为厌恶疏离人间男子,亦不时常前来人间行走。
  她秀眸扫视殿中,见到我和青蒿时微带欣然喜色,说道:“紫萱、青蒿!你们下山整整半载有余,我很想念你们!”
  我怀抱着青蒿向她走近,微笑着说:“山中姐妹们都好么?”
  红藤正欲答话,见青蒿依然是狐狸形状且不能言语,早已察觉有异,将青蒿从我手中接过,急促问道:“青蒿,你怎么了?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青蒿神情恬淡,抬眸看了看红藤,懒懒道:“此事说来话长。梅花妖精打碎了我的聚神丹,我如今就是这样……不过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每天都和紫萱在一起,我们过得很开心。”
  我见青蒿故作漠然之态,心中忍不住,说道:“花妖不惜让自己魂飞魄散毁掉了青蒿的聚神丹,其实只是一场误会,青蒿并无伤害她之意,是那花妖绿萼下手太过于狠决。”
  红藤身为狐族神医后代,比我们更清楚青蒿此时状态,她凝视青蒿半晌,眸中映出浅淡的水痕,轻声道:“青蒿,我会尽lì
  救你的。相信我,我一定设法让你恢复原来的模样!”
  青蒿见我们神情黯然,极力岔开话题,转向我说道:“你们先不用顾虑我,此事待我们返回翠云山后再说亦还来得及。眼下不是有人已经病入膏肓等待神医救命么?还有他的子嗣……”
  红藤似懂非懂,随着青蒿的眸光看向我。
  我经青蒿刻意提醒,遂将萧统与我春天在兰陵相识相恋、其间被阿紫阻挠失去记忆、又因天雷劫与萧统重逢、历尽波折后嫁入东宫为太子侧妃等等诸事尽数告知她。
  红藤听我言及萧统身受《素女经》之害,纤细的双眉立kè
  紧蹙起来,神情怪异、默然不语。
  我见她如此,更加担心萧统的安危,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问她道:“怎么样?他的病很严重么?会致命么?”
  红藤回过神来,急忙安慰我道:“不是不是,你不要着急!你知晓素女经心法才不过数日而已,料想他还不至于到那般地步。只是太子既然有患病之征兆,想必受法术毒害已深,你万万不可以继xù
  如此对待他。”
  我听说萧统性命无碍,心中郁结稍有缓解,说道:“前些时候恰好丁贵嫔降旨让他远离云华殿,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不知萧郎的病如何才能治得好呢?”
  红藤思索了片刻,对我说:“紫姨的素女经乃是借采集人间男子阳刚之气,混以天地日月精华增进修liàn
  功力,男子阳气被吸采,阴气由内而生,风寒邪毒侵入五脏六腑便会致病。若要祛除他体内阴寒邪气,必须有性极阳刚之物作药引,辅以温补之药,方可痊愈。”
  青蒿在一旁聆听半晌,突然说道:“性极阳刚之物……据我所知,莫过于长白山中千年红丹参。若是春日倒好收集一些,可惜如今气候入冬北方大雪封山,山川树木皆被掩埋,恐怕极难寻觅到。”
  红藤微微点头到:“青蒿所言不错,红丹参春天易得,若是时机不对,可就难了。”
  我闻言微觉失望气馁,但是思及萧统之病本因我而起,纵使前有刀山火海,只要能救他,我也要尽lì
  将他治好以赎昔日无知之过,缓缓抬起头,对她们说:“不要紧,我马上去长白山,无论如何艰难,我也一定要将红丹参找到!”
  岂料我话音未落,红藤与青蒿竟然相互交换了一个暗昧的眼神,隐隐有窃笑之意,她们全然没有半点担心忧急的神情。
  我不禁暗自纳罕,拼命左思右想,猜测其中缘故。
  红藤凝眸注视着我,掩唇轻笑道:“紫萱,你既然如此有决心,我们怎能阻拦你去寻良药救你的萧郎?你去吧。”
  青蒿早已按捺不住,说道:“人间有句话叫‘关心则乱’,着实不差!那长白山红丹参虽然珍贵,地方官年年皆会向皇宫内苑贡进,只怕东宫之内,你那萧郎自己便有收藏呢,何须你远途奔波往返去寻?我们只说红丹参,并未说要当年生长的红丹参……”
  红藤接着她的话道:“刚才我忘了告sù
  你,红丹参历时越是年久,药效越强,确实用不着当年的……”
  我心头豁然开朗,明知她们二人有意如此戏弄逗我玩,佯装生气甩袖转身走近窗畔,恨恨说道:“还都说是我的好姐妹!人家心急如焚,你们却来拿我玩笑!我不要理你们了!”
  红藤迅速赶至我身旁,温言劝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们的错……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医好太子的病症,不要生气了。”
  我眼珠轻转,想起另外一件事,故作伤心之态,对她不理不睬。
  红藤轻拍我的手背,说道:“大不了我再卖你一个人情,刚才青蒿说什么子嗣之事,你想知dào
  什么?我告sù
  你便是!”
  我大喜过望,急忙转过头对她们说:“我想知dào
  ,我们是否能与人间男子生育儿女?要如何才能做到?”
  红藤似乎并不意wài
  我有此一问,端正脸色道:“紫萱,我可以告sù
  你其中奥秘。只是你眷恋萧统尚属情有可原,为他生育儿女却会违背天道伦常,或许还会为你招来意wài
  灾劫,你须得考lǜ
  清楚明白。”
  青蒿斜倚在红藤臂弯中,亦道:“太子虽好,他又能陪伴你多久?数十年后,他恐怕早已不复此时风采,你愿意终生陪伴在一个髭须白发、眉齿脱落的老叟身旁么?况且我们与人间男子所生子嗣依然是狐族后裔,太子若是知dào
  ,他会喜欢这个孩子么?紫姨能容你留下这个孩子么?”
  她们的话虽然句句有道理,我依然未改初衷,对红藤点头道:“我考lǜ
  明白了,请你告sù
  我吧!”
  所谓种种阻碍,未必不能战胜与克服。
  我相信,只要我与萧郎两心相系,无论前途如何艰难,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与我们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红藤与青蒿见我如此坚决,不再极力劝阻我。
  红藤将如何与人间男子交合生子之秘诀告知我后,又提笔拟写了一张药方,以红丹参为药引,叮嘱我依照此方配制药剂,连服三日即可痊愈,我开心不已,将药方收敛入袖中。
  窗外天色渐渐黑沉,红藤欲离去之时,并未放开怀中的青蒿,对我说道:“我此次前来人间不会羁留太久,青蒿不如随我去,早日返回翠云山,也好让我妈妈和姑姑设法救治她。”
  我虽然舍不得青蒿离开,思及红藤家族颇多医术高明之狐,青蒿回归翠云山自然胜似留在人间,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青蒿亦十分不舍,眸光环顾云华殿内,轻声道:“紫萱,宫闱寂寞,我走了之后你要多加保重。紫姨若来接你,不要与她争执,万不得已时就回山中来,我们一起帮你劝她。”
  我站立在廊檐下,目送她们身影越过低矮的宫墙远去后,自南窗跃入殿内,随手合上南窗门扉,耳畔却突然响起数记闷重低沉的钟声。
  不多不少,恰好是九下。
  我正自疑惑,转身走回殿内,就听见寝殿外传来小璃儿气喘吁吁的声音道:“娘娘!娘娘!大事不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在冷宫薨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震惊不已,今年实在是多事之秋,短短数月,皇帝萧衍身旁的亲人竟然纷纷离他而去。
  萧衍曾经费尽心血养育着他的皇子,岂料他们皆在风华正茂之年遭遇不测,四皇子萧绩在战场殒命,二皇子萧综叛国投敌后不知所踪,六皇子萧纶被绿萼所伤一直昏睡不醒。
  他宠爱的许多后宫妃嫔亦是如此,四皇子之母董淑仪因失子忧思过甚,郁郁而终;二皇子之母吴淑媛愧悔交加,含恨自缢于寝殿内;他最疼爱的新封昭仪苗映香被皇后所谋害,如今,连与他相濡以沫数年、患难夫妻情重的皇后也离开了他。
  国事纷扰,家无宁日。
  萧衍虽然是大梁的皇帝,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他是否能够承shòu住这一次又一次接踵而来、令人痛彻心扉的巨大打击?
  我一个箭步奔至殿前将门打开,匆匆问小璃儿道:“太子殿下呢?他在何处?”
  小璃儿定了定神,看向身旁的魏雅。
  魏雅向我行礼禀道:“殿下闻讯后立kè
  赶去皇上身边侍候了,遣奴才前来回禀娘娘,依照宫中礼法,娘娘须得身着素服前往昭阳殿守灵奉行法事。殿下还说,恐怕娘娘此后连续数日都不能回云华殿,夜晚天寒风大,请娘娘多穿些厚重的衣服,莫要着凉了。”
  我遵照着萧统的叮嘱换好一套纯白色的衣裙,带着小璃儿与魏雅一起赶往昭阳殿。
  走过相思湖的竹桥,我远远看见沈忆霜与一名侍女自凌华阁行来,她与我一样穿着白绫所制裙袄,身形娇柔袅娜,面貌楚楚动人,乌黑发髻上没有任何饰品,眼若秋水、神态宁静,渐渐走近。
  凌华阁位于东宫一隅,沈忆霜返回东宫后便深居简出,我与她碰面的机会并不多,萧统极少在我面前提及蔡兰曦与沈忆霜二人,我明白他待我的心意,亦从未追问他们之间的往事。
  据魏雅所言,依据皇宫规矩皇后薨逝后太子嫔妃皆应守灵七日,除蔡兰曦“小产”卧病在床,此时不必与我们一起前往之外,其他所有皇子皇妃、公主驸马亦应前往。
  我停下脚步等候着她,向她微微一笑。
  沈忆霜抬眸看我,轻声道:“妹妹可是前往昭阳殿?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快走吧,萧郎此时应该在那里!”
  我们路过金华宫时,沈忆霜眼神微带幽怨之色,蹙眉轻叹道:“蔡妃如今还病着……殿下为人如此宽宏仁善,上天却为何不肯赐予他儿女?倘若当年我的孩子平安无事,殿下一定很开心,可惜造化弄人,终究还是……”
  我见她有意提起昔日旧事,思忖她话中之意,想起萧统与她在镇江沈府小楼内亲密相拥的情景,心头微微泛酸,出语应道:“萧郎确实很喜欢孩子。”
  沈忆霜似乎触动心事,闭口不言。
  我惟恐落于其他皇子嫔妃之后,急忙加快了脚步。
  17神心鉴无相
  皇后本是一国之母,郗后薨逝便是举国大丧。
  我与沈忆霜走进宫门,立kè
  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悲凉而怪异的气氛,郗后移居冷宫居住后,昭阳殿早已不复繁花簇拥之盛景,此时殿内殿外所有应用之物全部更换为素白颜色,灵堂设置在昭阳正殿内,郗后遗体亦从冷宫中被搬迁出来,棺柩就在灵堂帷幕之后。
  那些昭阳殿内侍奉皇后内侍与侍女皆面带悲恸之色,丁贵嫔及阮修容、葛修容等皇帝的后宫嫔妃在一侧依序垂首跪立,静候法事举行。
  萧统身着一套棉麻所制纯白色孝服,发间金冠换成了银冠,静静跪立在灵堂另一侧,神态端庄肃然。我们走进来时,他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眸光恰好转移到殿前,向我微微示意。
  二人目光交汇了一刹后,他轻轻转过头去。
  我不敢随意调皮玩笑,与沈忆霜一起跪在那些各宫妃嫔身后,眼角余光四处游移,留意着昭阳殿内的诸人表情。
  突然,只听宫门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声,我微觉诧异抬头看去,见约有十数名身着齐整织锦绸缎衣衫的垂髫侍女,团团簇拥着一名浑身缟素的美艳妇人款款行来。
  那美妇年约三十开外,面容轮廓与皇帝萧衍相仿,柳眉凤目颇似郗后,身上穿着素色缎面内嵌银色丝线的丝绸裙袄,极为雍容华贵;她鬓旁虽遵照丧仪典制没有佩戴金玉钗环,耳垂却坠着小小两枚白玉珰,那白玉珰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极其罕有的人间上品。
  她行走之间,香风拂面而来,那馥郁芬芳的香气正是人间稀有的“琼华香”,琼华香采自西海琼花之蕊,因琼花数十年才能盛放一次,花蕊非常难得,按人间市价,一朵琼花的价值远远超出一百两纹银。
  我心中暗暗惊讶,这美妇仪容妆扮衣着皆华丽,必定是郗后所出三位公主中的一位,却不知她究竟是永兴公主萧玉瑶、永世公主萧玉婉、抑或是永康公主萧玉缳?
  皇帝萧衍崇尚节俭,严禁皇族奢靡浪费,郗后对后宫嫔妃使用之物皆有定制,丁贵嫔执掌六宫诸事后,对皇族女子要求更加谨慎严格,这位公主的着装标准早已超出皇族规定。
  我忍不住低声询问沈忆霜身旁的的侍女道:“此人是谁?”
  那侍女道:“是永兴公主。”
  永兴公主行至外殿,跪倒在郗后灵位前,面含哀伤之色,大放悲声,且哭且唤道:“母后,儿臣的苦命的母后啊!父皇与母后结发数年,母后当日在兰陵含辛茹苦养育儿臣姐妹三人,历尽艰辛才能主中宫尊位,不料父皇坐拥天下、四海升平时,母后却未能同享寿福……”
  她全然不顾灵堂秩序嚎啕痛哭,不停历数郗后种种贤惠善举,却只字不提郗后因毒害妃嫔被萧衍打入冷宫之事,殿中众人闻声皆抬首向她看去,多数妃嫔面容皆微带不满,却无一人敢出言说话,丁贵嫔仿佛没有看见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冷静从容,继xù
  跪在当地。
  永兴公主不管不顾,独自哀哭了半日,才略有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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