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帐殿临郊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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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魏骑兵渐渐不敌,纷纷向城外逃逸。
  几名侍卫向我们靠近,说道:“三王爷用虎符调动大军,北魏前锋被我军歼灭大半向北撤tuì
  ,三王爷下令追杀他们,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请速至刺史府邸中暂避。”
  萧统道:“告sù
  三弟,穷寇莫追,以免他们走投无路时拼死反噬,伤及我军无辜将士。陈伯之在寿阳驻守,他们溃逃至寿阳时必定精疲力竭,到时侯更容易擒获他们。”
  那侍卫应声而去,我抬头向他微笑道:“你知dào
  丘迟写了一封信与陈伯之么?那篇劝降之文字字珠玑、堪称传世佳作呢,改日让他再写一遍给你看!”
  他轻轻点头,说道:“丘迟言道你身手矫捷,你从何处学来这速行之术?以后再不许如此任性胡为,万一路途上遇到魏兵将你掳走,那可如何是好?”
  我见他眉心微带忧虑之色,故yì
  娇笑着问道:“若是他们将我掳走了,你会前来救我么?”
  他环顾四周见侍卫皆走远,才低声道:“我纵然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中……”
  我们正在窃窃私语,一名侍卫神色匆忙飞奔而来,说道:“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二王爷身中致命刀伤,医官束手无策,六公主她……请殿下速去看看!”
  萧统眼中微露悲怆之意,向府邸方向行去。
  我们赶至彭城刺史府中时,二皇子萧综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
  安吉公主站在离他几步远处,怔怔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痛楚,她见萧统进入房间内,立kè
  呼唤着“大哥!”扑入他怀中。
  我远远注视着他们兄妹,萧统似乎低声询问着什么,安吉公主仰头应答了几句后只顾不停啜泣,悲痛之色却渐渐舒缓了一些。
  我靠近萧综,见那柄锐利的匕首依然插在他腰间,鲜血不断向外溢出,若是不及时拔出,他一定不能支撑太久。但是只要在拔刀之后将他周身的穴道封住止血,或许还有几分可救。
  我料想那些医官皆不敢轻易拔刀是惟恐萧综因此而死,皇帝会怪罪到自己头上,当下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qì
  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一道血光顿时飞溅而起,将我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我顾不上拂去脸颊和身上的污血,急忙利用法术将萧综的周身大穴道封住,那些医官见状纷纷将金创药、止血生肌的药物递送过来,我替萧综止血后,他们开始细心替他包扎。
  萧统和安吉公主见此情景,急忙向我们走来,安吉公主见匕首拔出萧综并未断气,而且伤口渐渐止血,神情顿时释然了不少。
  萧统走近我身边,仔细端详我半晌,见我毫无异状,才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
  我不想被他看见脸上的脏污血痕,低头道:“我怕来不及救他了,你先不要看我!”
  他不但不后退,反而向前一步,用他宽大的白衣袍袖擦拭我面颊上的血渍,温柔说道:“紫儿,谢谢你。二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他始终都是我的二弟,我们都应该救他一命。日后他会如何抉择,我也不会勉强他。”
  我见他毫不避忌我脸上污渍,心中泛起一阵温暖甜蜜的感觉。
  萧纲匆匆带领一群侍卫冲入房间,见此情景怔住了一霎,却向身后说道:“将北魏被歼灭的消息奏告父皇,再将此人带回京去交给父皇审问!”
  安吉公主闻言站起,挡在萧综身前尖声叫道:“三哥,不要!”
  萧纲剑眉一簇,说道:“六妹,此人本是忘恩负义之徒,父皇明知吴淑媛产期有异,却从不追究,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他却暗中串通北魏欲置父皇于死地!四弟之死本是他一手谋划,我若不将他带到父皇面前,四弟泉下有知岂能瞑目?”
  安吉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萧综,咬牙说道:“三哥,毒酒虽然不是我所配制,却是我亲手倒给四哥喝的!一切罪名我都愿意承担,我只求你放过他!他虽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可是我们的父皇杀了他的父皇,他不能不报仇……否则现在的太子就是他,不是大哥了,我们也不是皇子和公主!”
  萧纲微有怒意,说道:“六妹,你疯了吗?你可知dào
  替他承担罪责的后果是什么?父皇一定会杀了你的!”
  安吉公主落泪道:“我本来不想让父皇知dào
  ,如果父皇因此处罚我,我愿意为四哥偿命!”
  萧统注目他们良久,终于缓缓说道:“你们如此争执,可曾想过父皇的心境?四弟尸骨未寒,若是二弟与六妹再有不测,父皇如何承shòu得住?你们若是真心为父皇着想,就不要轻易说出一个‘死’字!”
  我从未见过萧统如此疾言厉色,萧纲与安吉公主见他话语中隐然含着威仪,居然被他气势所慑,住口不言。
  萧统向昏迷不醒的萧综看了一眼,对小院中众侍卫说道:“本宫今日要你们在此起誓,眼前所见一切皆如本宫所言,永远不可将其中真相透露与任何人,你们可做得到么?”
  众侍卫皆是皇子心腹之人,齐声应道:“奴才谨遵太子殿下旨意,一切皆如殿下所言!”
  萧纲犹豫良久,似乎迫于无奈,应道:“小弟谨遵大哥之命!”
  安吉公主泪眼婆娑,哽咽着道:“我知dào
  ,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家能够和睦相处,为了父皇……我都听大哥的。”
  萧统见他们纷纷应允,才道:“四弟中计误饮毒酒,与六妹并无关系。二弟一时糊涂才会应允献城归降北魏,随后悔悟挥剑御敌,不料为敌军所伤壮烈殉国。二弟与四弟都是兰陵萧氏的好男儿,父皇虽然失去了他们,却能将北魏远远驱逐出中原。此后举国上下一定以其为典范,誓保大梁江山,不失一城一池!”
  众人不敢有违,齐声称是。
  我目睹眼前情景,心中明白萧统不能不如此做——
  二皇子本是前朝皇帝后嗣,还与六公主私通合谋害死四皇子,同时串通北魏颠覆南梁。
  这些事情若是传扬开来,萧氏皇族的名声一定败坏殆尽,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方法不但尽最大可能保全了他的父亲和妹妹不受伤害,而且还放了二皇子萧综一条生路,给了他一个“忠义节烈”的名声。
  如果没有顾全大局的度量,如果没有宽容仁爱的心胸,决不可能想出这样周全的计策,虽然皇帝萧衍所听到的情况并不是事实真相,但是,对于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言,他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冷酷无情、自相残杀。
  我眼角余光迅速瞥过众人的面容,却发觉有一人的眼神与众不同。
  萧纲黑眸深邃,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那幽幽的光影竟让我的身上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三日后,寿阳传来捷报,北魏此次南征的四十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
  萧纲指挥数万梁军与寿阳陈伯之合兵进击,乘胜一路收复失地,将北魏暂时掠夺走的数城全部夺回。
  持续了数月之久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萧统、萧纲、安吉公主和我,我们一路浩浩荡荡返回京城,临近建康北门数百里时,天色全黑。
  一名前行的侍卫匆匆来报,叩首说道:“启禀太子殿下、三王爷、六公主,皇上御驾回銮,正在前方不远处扎营歇息!”
  他们兄妹对视一眼,却并无一人面带喜色,萧统立kè
  跃下马,伸手接我下来,向我说道:“紫儿,我带你去见父皇,你不要怕。”
  萧纲与安吉公主随后下马,步行向前。
  我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皇帝对我厌恶的态度,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道:“我不要去见他!”
  萧统紧紧攥住我的掌心,语气坚定道:“我一定能让父皇接受你,相信我,好么?”
  我看到他温暖的眼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皇帝萧衍的帐殿前密密麻麻立着数名侍卫,他们见萧统等人前来行礼拜迎,萧统向一名内侍道:“父皇龙体可安好?”
  那内侍面带愁容,小声应答道:“皇上在湖州忧心战局,前些时候感染了风寒圣体违和,至今尚在用药,前几日听说前线大捷后精神好了许多,太医们说须得回宫静心调养一阵。”
  萧统微微颔首,回头向我们道:“你们在此稍侯片刻,我先进去看看父皇情形如何了。”
  萧纲与安吉公主依言伫立在帐外,我心知他想单独向皇帝奏明欲迎娶我入东宫一事,在帐前不停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萧纲站立在我面前,说道:“你担心父皇不肯应允你与大哥的婚事么?”
  我抬头见他神情肃然,想起他对我真心表白之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
  他侧身凝望夜空,语气淡然道:“大哥既然真心想娶你,他必定会想方设法说服父皇,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东宫虽然并不太平,总胜似在江湖漂泊浪迹,若是杳无踪影,更让人放心不下。”
  我见他语藏玄机,顿时心生疑虑,问他道:“东宫为什么不太平?”
  萧纲轻轻回过头来,眸光低回曲折,低声说道:“萱儿,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与大哥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依然愿意娶你。将来……倘若你在东宫有不如意之事,随时可以来晋安王府找我。”
  我隐约觉得萧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我熟悉萧统,却并不熟悉他居住的“东宫”,那里曾是他与蔡妃、沈妃的家,对我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高大深邃的宫院,飞檐雕瓦、富丽堂皇背后潜藏的是难以言传的隐秘与深沉,九重宫阙远远不及青山绿水自在逍遥。
  可是,我若不入东宫,又怎能与他在一起?
  我经lì
  了这场人间战乱、目睹了萧绩惨死之后,更加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和短暂,一年之期将至,阿紫届时一定会将我带走,我能与萧统相聚的时光并不长久,只要能与他天天见面,无论以何种身份在他身边,我都不会介yì。
  我只想静静依偎在他怀中,将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内,尽情汲取他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听他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讲述他的故事、抒发他的心情和梦想,直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刻为止。
  我等候了很久很久,一名内侍从帐殿中走出,向我说道:“皇上有旨意,传紫萱姑娘觐见。”
  我镇定了一下心绪,跟随他进入皇帝的帐中,见萧衍身披龙袍斜斜倚靠在软榻上,于是按照皇家规矩礼仪参拜道:“民女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萧衍对我的态度竟然十分和善,说道:“你过朕这边来,朕有话问你。”
  我见萧统侍立在他榻前,示意我不要害pà
  ,于是移步走了过去。
  萧衍注目我,问道:“朕听太子奏说了你的事情,你投书劝降陈伯之,保住了徐州、彭城的军中虎符,襄助大梁取胜功不可没。你年纪尚幼,若是能够痛改前非,朕倒是愿意……”
  他说至此处轻声咳嗽,身旁内侍急忙替他按捶肩背,我乘机看向萧统,见他眸光隐隐带着喜悦,早已料想到随后皇帝会说什么,于是向他眨眨眼睛。
  萧衍并未看见我的小动作,继xù
  说道:“朕在萧家村时常听村民俚语‘不瞎不聋、不做家翁’,朕如今并不想过问你们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谢眺是朕昔日文友,你既认他为义父,便是侍郎府千金,你倘若愿意一心跟随太子,朕就赐封你为东宫宝林,与沈妃同列。”
  萧统见皇帝金口玉言一出,在榻前叩首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恩,回京后即向谢太傅纳聘,求娶紫萱入宫。”
  萧衍点头应允,向我说道:“若论品貌,后宫中除了苗昭仪之外再无越过你之人。太子虽然年轻,自幼不好声色,你须得恪守后妃之德,不可纵容引诱太子沉迷享乐,否则朕可不会对你留情面。”
  我只觉此言十分刺耳,心中好一阵委屈。
  萧统见我黯然垂首,迅速开言道:“儿臣一定时刻牢记着父皇教诲,决不敢逾越礼仪,请父皇放心。”
  萧衍微带满yì
  之色,说道:“你自己知dào
  分寸就好,你们退下吧,明日回京后,朕将此事禀知皇后与贵嫔后,拣择吉日为你们举行大典。”
  郊外月朗星稀,四野静寂。
  萧统携着我的手步出帐殿外,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明朗的俊容,我见他心情愉悦,故yì
  挣脱他的手向远处跑去。
  他果然紧紧追随而来,说道:“刚才父皇所言并非只针对你一人,你不要介yì。”
  我娇笑道:“他教xùn
  你们时如此义正词严,自己对苗姐姐可不是这样!”
  他轻轻伸手掩住我的唇,在我耳畔低声道:“紫儿,这些没规矩的话,以后可不许在人前说出来。”
  我乖巧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几分欣慰之意,说道:“战乱已平息,父皇此次返回京城必定亲自临朝,等我们成亲之后,我向父皇告假带你出宫游玩,好么?”
  我欢喜不尽,仰头问道:“真的么?萧郎会带我去何处?”
  他唇角浮现一缕和煦温柔的微笑,面向郊野,轻声吟诵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此诗出自陶潜《饮酒四篇》,萧统一直以为我本是陶潜孙女,他此时吟诵这篇诗作,寓意不言自明——
  只是,我们的未来生活果然能够如此恬淡惬意么?
  他似乎看出了我眸中的淡淡疑虑,眸光坚定握紧了我的手,似是誓约一般说道:“萧郎对紫儿之情日月可鉴,天长地久、决不相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向他嫣然一笑,亦道:“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邵生瓜田中,宁似东陵时?寒暑有代谢,人道每如兹。达人解其会,逝将不复疑。忽与一觞酒,日夕欢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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