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雷登事件” （下）
雷登事件的忽然发生。让张震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
强行抓捕，势必让原本就已经显得紧张的军政府和法国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面临一场战争。
但对于张震来说，雷登却非抓不可，无论自己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自己不会辖区内的百姓失望，不会失去应有的尊严，也更加不会在洋夷的压力之下屈服。
捍卫住了这份尊严，也就等于捍卫住了中国人的权利这里虽然是所谓的租界，但却是在上海，在中国的土地上，没有人可以在军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李鸿章先生，我听我的前任说过，您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中国官员，能够和您单独会面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看到李鸿章出现在了自己的领事馆中，西斯让很快猜测到了这个中国官员的来意，但却依旧满面春风的把李鸿章迎了进来。
“开门见山地说，我想领事先生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李鸿章微笑着坐了下来。同样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来这的目的：
“雷登事件严重影响了军政府和法国的关系，这不仅伤害到了中国人民的感情，同样也让法国的利益将不得不面临损失，所以我代表军政府大元帅阁下前来寻求您的帮助”
西斯让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完全不这么看待这件事情。我再次申明，雷登先生是个受到尊敬的法国绅士，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些完全受人诬陷的事情，如果军政府的大元帅阁下一定要抓捕雷登先生的话，那么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法国将不惜一切代价保证法国人在中国的合法权益不会受到损害，甚至不惜动用我们的军舰来保卫雷登先生”
李鸿章冷笑了下，西斯让公然的以武力威胁，并不会让自己感觉到什么害怕，反而更加让自己鄙视而已，和他的前任爱棠相比，这个新任领事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完全只能用幼稚两个字来形容而已。
李鸿章坚信，如果爱棠在的话，这件事一定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解决妥善的
“好吧，即便雷登先生是受冤枉的，我也希望能够在所有人的面前说清楚这件事情，这不仅能够还雷登先生一个公道，而且同样能让法国领事馆更加受人尊敬，起码能让您的表现完全得到肯定”李鸿章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面色变化不定的西斯让：
“如果，我说的仅仅是如果，雷登先生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么这件事情一旦被我们的大元帅抢先证实的话，然后通过美国或者英国的报纸公布出去，我想这对您以及法国政府的声誉，会造成极大损害的。领事先生”
“美国和英国的报纸？不，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做的。”显然西斯让已经有些被李鸿章的话说动，但依旧耸了耸肩，不肯完全相信李鸿章的话。
“不，您应该相信。”李鸿章淡淡笑了一下：
“我们和美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军政府中的利益，美国也要远远超过法国，我们和美国共同修建的铁路已经准备动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就在我们的军政府之中作客，我想以我们大元帅的性格，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公布出来的”
西斯让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李鸿章的话的确让自己有些担心。毫无疑问的，雷登的确是杀了两个中国人，如果换做之前的话，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去包庇他。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自己并不是想要竭力庇护一个杀人凶手，自己要做的，只是通过这件事情给军政府施加强大压力而已。
可是这件事情一旦公布出去，那么将会给自己和法国造成很大困扰。法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抹上一个巨大的污点。
尤其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之后，英法之间的盟友关系，却因为在殖民地问题，以及在各项利益的争夺上显得并不那么牢靠了，双方的外交官，经常会在各个场合争论不休，甚至互相痛骂。
如果这件事情被那些英国人利用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受到严厉斥责的，尽管在中国问题方面，双方依旧保持着高度一致
西斯让在那沉吟了会：“好吧，我接受您的建议，李鸿章先生，我会让雷登先生出来澄清这一问题的。但是，要想真正弄清这一问题，就必须在法租界内的领事法庭上解决，为了显示我们的正直无私，我允许军政府方面派出一个代表，做为旁听对象”
现在里李鸿章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帅总是想抽法国佬耳光了，自己都想狠狠的对面前这个嚣张狂妄的法国佬来上两个大大耳光，李鸿章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
“按照法国当局和满清政府签署的和约规定，凡是关押三十日以下，以及罚款三百英镑以下的案件领事法庭都有权利单独审理。领事先生，请注意，是以下，而不是以上，那么就是说，雷登先生涉及的是杀人案件。领事法庭并没有单独审理的权利”
西斯让张了张嘴，那些自己该死的同僚，在中国人签署和约的时候，为什么仅仅为领事法庭加上了那么简单的条件？还有这个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中国官员，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和约中的这一漏洞，和自己大玩文字游戏，完全让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
西斯让很不甘心：“李鸿章先生，难道您认为，一个受到诬陷的法国人，我会眼睁睁地看着由中国官员审理，并且受到不公正待遇吗？不，这是我绝对不能答应的事情！”
早就预料到了法国人会这样说，李鸿章轻轻舒出了口气：“领事先生，联合法庭，我们可以设立联合法庭，来共同审理雷登事件，我想这是我们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条件”
“联合法庭？”西斯让怔了一下，很快又听李鸿章说道：
“难道您不认为联合法庭的设立，不光在公正方面不再存在问题，而且这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创举，您的名字，必然会被人永久地记住，您认为呢？”
西斯让怦然心动。联合法庭？这个名字的确听起来让人觉得诱惑。西斯让拿起了两个酒杯，倒满了酒，端了一杯放到了李鸿章的面前，自己拿起杯子放到了嘴唇边上，但却迟迟没有把里面的酒水倒进嘴里。
李鸿章举着杯子，微笑着看着西斯让，时间在那一分一秒地流逝，李鸿章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大一会，终于听到西斯让说道：
“好吧。我想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来说，您的这一要求我可以考虑，但是在审判人选上，法国人必须占据多数，而这绝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中法即将设立联合法庭的事情，很快在租界内传了开来。这绝对是一件新鲜事，起码在此之前闻所未闻。
从目前不断由法国领事馆和军政府流出去的消息来看，联合法庭法方六人，中方代表四人，雷登是否有罪，将由这个联合法庭做出最后裁定。
法方代表将由奥诺克率领，中方代表将由李鸿章率领。
“少荃，你办事，我放心，其它方面我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虽然在联合法庭的人选上，张震依旧不太满意，但李鸿章能够让法国人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张震在了想了一会说道：
“只有一样你必须给我记得，到了什么场合，都不能丢了中国人的脸”
李鸿章淡淡笑了一下：“大帅，到了哪里我都会记得这句话的，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不是给我丢脸，我这张脸没有什么不可以丢的。”张震轻轻笑着：
“是不要给中国人丢脸，咱们的脸面那么一丁点大，但是中国人的脸面，比天还要大。这个脸要是丢了的话，咱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在洋夷面前抬起头来了”
一八五八年四月二十六日，中法联合法庭于法租界领事法庭内正式审理“雷登案件”。
在这次的公开审理之中，美国、英国方面都派出了代表旁听，而在经过“挑选”之后，上海士绅也都派出了九位代表旁听，以显示联合法庭的“公正性”。同时到场的，还有在上海的各家洋夷报刊记者。
“军政府尚书左仆射，中方审判代表团团长李鸿章大人到！”
随着这一声声音，李鸿章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率领着中方代表团慢慢走了进来，这位颇具神秘色彩的军政府要员。此刻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李鸿章朝奥诺克微微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带法.让.杰尔努比.雷登先生！”
在奥诺克的声音里，雷登被带了上来。
旁听席里响起了微微的嘘声，但雷登却显得完全都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大摇大摆的站在了他该站的席位之上。
“雷登先生，您被指控于一八五八年四月十一日，在兰度路杀害中国刘姓夫妻二人，对此您认罪吗？”
奥诺克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雷登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不，我完全否则这一不实的栽赃，四月十一日晚上，我整个晚上都在海军俱乐部里度过，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对此有我的同伴为我佐证！”
随后被召唤上来的那些雷登的“证人”，都“证明”了雷登先生的“清白”，他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法官，那天晚上，雷登先生一直都呆在海军俱乐部里，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到了大约天亮的时候，他们听到俱乐部外响起了喧闹，这才惊异地知道雷登先生被人冤枉了
雷登得意洋洋地朝后看了一眼同样得意洋洋的西斯让，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位尊敬的法国，对于诬陷一个正直的绅士，我感到无比的愤怒，站在这个法庭之上，对我的声望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我原本不必为了忍受这份屈辱，但是为了法国的尊严，我却必须勇敢的去面对这一切”
旁听席上响起了一片掌声，是那些法国人发出来的，这似乎给了雷登更大的勇气，他挥动了下拳头大声说道：
“是的，我勇敢的去面临了这一切，因为一旦被定为有罪，不光是个我个人的名誉受到了侮辱，就连法国，我可爱而伟大的祖国，也不得不因为我而蒙受侮辱。我否认一切指控，并且我将愤怒的指控那些把这些不属于我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的懦夫”
掌声更加响亮起来，这让法官不得不多次制止法庭里的喧闹。
英国领事和美国领事非常好奇，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对雷登先生非常有利，那么，李鸿章又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
“请带中国方面证人！”李鸿章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感觉到任何一丝不快，在随后带进来的中国方面的证人中，都无一例外的指正雷登就是当夜的杀人凶手。
“你能够确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绅士，就确定是当夜你看到的人吗？”面对一个中年中国妇女，奥诺克让法庭里安静下来，然后用严厉的口气说道：
“女士，希望你能够仔细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绅士，是不是就是当夜你看到的人！”
那个中年妇女显得有些害怕，自己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在那看了雷登好大一会，这才不能十分确定地说道：
“像，反正我看着像那天是晚上，本来就看着不清，再加上这些洋人，长得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反正，反正好像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在法庭上，没有好像这两个字。”奥诺克终于微微笑了起来，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道：
“先生们，这位女士完全不能够确信，当天夜里她看到的，是不是雷登先生。仅仅凭借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这一点，就来指正一个自己都不能确定的绅士，这点让我觉得非常困惑，难道我们能够采纳这样的证词吗？”
室内响起了一阵“嗡嗡”声，李鸿章却显得并不在意的样子，无论面前发生了什么，也都不会让这位代表团的团长有任何改变。
在接下来对几位中国人的询问中，他们似乎也不能完全确定面前的这个雷登，就是那天夜里看到的那个洋夷
情况好像对中国方面非常不利了，李鸿章忽然大声说道：“传证人李三！”
这是一个精瘦的中国人，当他进来之后，只看了雷登一眼，立刻大声说道：“是他，这人就是那天杀害刘家夫妻的凶手！”
“李三，看清楚了，你能不能够确定是他！”李鸿章面无表情地说道。
“能，大人！”李三咬牙切齿地指着雷登：“诸位大人，那天我是第一个看到雷登，从刘家匆匆跑出来的，当时正好有煤气灯，我清楚地记得这张脸。不光这样，我还能清楚地看到，在这个洋人的下巴上有一道伤痕”
雷登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下巴，李鸿章不紧不慢地说道：“雷登先生，请问你的下巴上是不是有一道伤疤那？”
“是的，那是我为了法国而战时留下的！”雷登放下了手，傲慢地说道：“这是我的骄傲，但是，一个伤疤，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这个中国人以前就见过我，或者，他受到了背后某些无耻之人的指使这才知道我的下巴上有这样的一道伤痕！”
“是吗？”李鸿章淡淡笑了一下：“再次传召证人舒曼先生！”
法国士兵舒曼再度来到了法庭，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李鸿章冷冷地看了一会，忽然问道：
“舒曼先生，你能够确定在四月十一日晚上，你的确和雷登先生呆在一起，并且确定雷登先生始终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吗？”
“是的，我能够确定。”舒曼清了一下嗓子：“那天我记得非常清楚，雷登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还喝了大量的酒，一直到了天亮，雷登先生始终都和我在一起。”
“哦，是吗，你能够对你所说的话起誓，并且愿意对此承受其引起的一切后果吗？”李鸿章不慌不忙，淡然说道。
“是的，是的。”舒曼的嗓子有些干涩：“我能够确定。”
李鸿章微微笑了起来：“带下一位证人，法租界巡捕房总华探长龙孜！”
龙孜大步走了进来，指着舒曼说道：
“龙探长，现在请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在这个法庭上全部说出来吧！”
龙孜冷冷地看了舒曼一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口气：
“诸位，那日不光是雷登先生，就连舒曼先生，我也有充分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都在说谎，他们当日一个都不在法国水军俱乐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