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偶凶灵 一

  01
  大病初愈,杨雪在病房里接到一个电话,听着里面熟悉的声音,她恍惚了一下,感到有些久远的时光,慢慢溢荡在午后的阳光里。有些暮色缓缓透过病房宽大的窗户渗进来,杨雪的脸上,露出了些久违的微笑。
  人真的需要在心底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这样,当你遇到不幸,或者感到痛苦时,至少可以用它们,来让自己得到稍许慰藉。
  杨雪奇怪自己居然在那么长时间内,彻底忘了这些朋友的存在,幸好,朋友们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蓦然而至。那个午后,电话里的声音让杨雪感动。朋友们争相向她表示问候,祝她早日康复,最后,还提到他们正在路上。
  ——在路上。
  杨雪的心刹时震颤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就有了些冲动。
  永远在路上,永远在异乡,每天看到不同的风景,发生不同的故事,烟雨江南,大漠夕阳,离开陌生的城市,再进入新的城市,在这无限大的世界里,自由来去,无羁流浪——那曾是多少人心中最美丽的梦想,也是杨雪与那些朋友们,离开校园前的约定。
  于是,出院后的杨雪开始收拾梦想,将它们统统放进背包。在约定的时间,朋友们如期而至,草绿色的牧马人吉普车,四张溢荡着阳光的笑脸。
  终于又听到了爽朗的笑声,岁月好像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许多年后的再次重聚,他们仍然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轻狂少年,于是,杨雪的脸上也开始洒满阳光。她想,就让我的生命里,再多一段这样的美好时光吧。
  车子向前,向着阳光的方向。身后的城市,渐行渐远。
  那一段逝去的风景,慢慢消失在杨雪的心里。
  她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再回不去那个城市了。
  02
  “我们去找鹰喙崖。”说话的是聂中原,长发如风的聂中原。
  现在聂中原留给杨雪的印象,仍然是那个一头长发、骑着弯把山地车在校园里来去如风的阳光男孩。事实上,聂中原是这群朋友里面变化最小的一个,新潮的服装,引以为傲的及肩长发,只是脸上的线条硬朗了许多,昔日的阳光男孩,现在的阳光男人;他的坐骑,也由那辆弯把的山地车,变成现在这辆新款的牧马人吉普车。
  杨雪想,如果不是叶梓守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他会吸引多少漂亮女孩。
  现在,叶梓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起来安静极了,与印象里那个有些野性的美丽女生反差极大。回想当年,聂中原就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不羁的气息喜欢上了她,然后,在一干朋友的唆使帮助下,终能如愿以偿。
  “杨雪,听说过鹰喙崖吗?离你生活的城市不算太远。”戴眼镜的陆健说。
  杨雪摇头,神情有些落寞。
  陆健,那个看起来有些木讷、但大家公认满脑袋都是智慧的男生,现在是个颇有些名气的作家。刚才杨雪一上车,就得到一本陆健最新出版的书,书里,记录了他们几个这一年多来在路上的见闻。杨雪随意翻阅了几下,心里忽然生出那么多的失落来——原来朋友们的生活是那么精彩,而曾经与他们亲密无间的自己,竟然在那份精彩之外。
  似乎看出了杨雪的落寞,坐在她右边的海风嘻嘻笑道:“杨雪,你知道这两年哥们多想你吗?当年在学校,你没给哥们机会。毕业以后,哥们还想着单独找你去,可你地址变了,电话也不通,这些年,我哪回做梦都梦到你,夜夜哭得跟泪人似的。”
  杨雪哑然一笑:“你梦到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肯定没我什么事。”
  前面的聂中原哈哈笑道:“海风你别跟杨雪贫了,人家杨雪还不了解你吗,三斤鸭子二斤半嘴,要是把你嘴堵上,你就剩不下几两肉了。”
  叶梓回过头来:“海风你那一套早就过时了,逮到漂亮女孩就跟人家起腻,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海风不满地叫:“你们俩叛徒,不说好了这回帮哥们一把吗,怎么见到杨雪就全变卦了。聂中原我可警告你,你是有主的人了,别见到人家杨雪眼就直了。你要是敢三心二意,哥们**叶梓和全天下的人民,灭了你。”
  叶梓笑道:“我要你**干吗呀?刚才杨雪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你们三个眼都直了。我们家聂中原也就看着干咽唾沫,真动歪心思的是你们俩。”
  聂中原:“瞧瞧,还是咱叶梓善解人意。”
  边上一直没吱声的陆健嗔怪地道:“有我什么事呀,你们斗嘴别带上我。”
  杨雪无语苦笑,心里觉得暖暖的,有种久违的感动。这些昔日的朋友,当真一点改变都没有,时间竟似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杨雪,你别信他们的,这些人里头,还是哥们最想念你。第一眼看到你,我都差点哭了,真的,不骗你。”海风一本正经地说。
  海风越是说得认真,杨雪越是想笑。海风原先就是这个小团体中最活跃的人,哪里有海风,哪里就有笑声,这话看来到现在还没有过时。
  无论怎么说,能跟昔日的朋友重新聚到一起,都是件很开心的事。杨雪她决定忘掉所有的烦恼,在未来的几天内,尽情享受一下友情带来的快乐。
  鹰喙崖,这名字挺陌生,她根本不关心去哪里,但还是忍不住问:“鹰喙崖是什么地方?”
  “有个网友在户外运动网发帖,说东云山脉里有个攀岩的好所在,叫做鹰喙崖。我们查看地图,发现恰好跟你所在的城市不远,所以,就决定过来带上你,这样,咱们就有机会再次领略你这岩壁仙子的风采了。”陆健说。
  攀岩——杨雪又恍惚了一下,随即脑子里便闪现出一个女孩在岩壁上轻盈曼妙的身姿。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苏醒,杨雪都有点不敢相信那女孩竟会是自己。
  杨雪在学校时,就是学校攀岩队的活跃分子,那会儿她混迹在一帮体格健壮的男生中间,一身黄色紧身衣裤,格外受人瞩目。特别是当看到她在岩壁上,轻松地就越过那些健壮的男生,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她纤瘦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
  离开校园的杨雪,差不多忘记了自己还有这项特长,也许,这是因为社会比校园要复杂得多,身处其中,你必须面对太多的问题,付出太多的精力。也许成熟就意味着复杂,意味着放弃一些最纯真的意愿。
  鹰喙崖,也许,还会是自己一个新的**吧,杨雪想。
  03
  傍晚时分,牧马人驶上了盘山公路。
  网友发在BBS里的除了文字,还有一张手绘的线路图。文字说,鹰喙崖藏在东云山脉的深处,如果贸然前往,很可能会迷失方向。最好的办法,是能在当地找一个向导引路。
  离鹰喙崖最近的一个村落,叫做野柳渡。
  牧马人还必须翻越两个山头,才能带着杨雪等人,到达那个村庄。杨雪好久没有坐这么长时间车了,精神却非常好,丝毫不觉得疲惫。
  “杨雪,你怎么就不困呀,哥们这肩膀可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海风嬉笑着说。
  “可能是我前段时间睡得太多了吧。”杨雪回答。
  现在,杨雪再也不想回到医院了,在那之前差不多整整一个月时间,她都是闻着福尔马林的气味,躺在病床上度过的。在病房里,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杨雪常常把头蒙在被子里,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泪流满面——杨雪直到那时,仍然不愿相信,父母竟会在一夜之间,永远离开了她,双双去往另一个世界。
  “爸爸妈妈去看我,路上出了车祸。整理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他们买给我的礼物,原来车祸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杨雪对朋友们这样说。
  杨雪整夜整夜对着父母的遗像哭泣,几乎和所有朋友断绝了来往。她迅速消瘦下去,终于有一天,她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离开这房间,于是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一下子拉开窗帘。
  一窗阳光潮水般涌来,她站在那里恍惑了一下,立刻感到头晕目眩,随即重重摔倒在地。
  “就这样,我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讲述往事时,杨雪的悲伤似乎已经平淡了许多。逝者已去,生者还将继续,时间会平息我们心间所有的创伤。
  “我希望,鹰喙崖,是我生命中一个新的**。”杨雪婆娑着双眼,含笑道。
  于是,朋友们知道,杨雪已经不再需要别人来安慰。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她赶去鹰喙崖,再次目睹昔日那个岩壁仙子在峭壁上的舞蹈。
  ……
  野柳渡终于到了!
  野柳渡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他们一行五人,将车停在村口后,径自沿着一条小道向前,不多久,停在一处亮着灯光的平房前。
  平房门上有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野柳客栈。
  野柳客栈的主人,是对年轻的夫妇,妻子模样儿俊俏,但非常腼腆;丈夫皮肤黝黑,身材虽不魁梧,却颇为健壮。夫妻俩热情地接待了这一群深夜旅客,给他们安顿好房间后,好客的男主人和他们攀谈起来。
  男主人的名字叫谭磊,第二天,他成了这一群青年男女的向导。
  “要到鹰喙崖,我们得走一天半时间。”谭磊手指着一个方向说,“第一天,我们必须步行翻越两个山头,然后,在山脚下露宿一晚,第二天,继续再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达鹰喙崖。”
  “要走这么长时间?”杨雪犹豫了一下。
  陆健把黑边眼镜往上推了推,认真地道:“时间长点有什么关系,如果忽略过程,那么结果的意义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杨雪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也就觉得释然了。
  “杨雪你别担心,你要走不动了,哥们就算背也要把你背到鹰喙崖上去。”精瘦的海风嘻嘻笑着道,“聂中原,还有陆健,到时你俩谁都别跟哥们抢。”
  “到时候谁背谁还不一定了,瞧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背人家杨雪。半道上最先歇菜的肯定是你,到时你别哭着喊着让人家杨雪背你就行。”叶梓在学校里就喜欢和海风半嘴,这些年过去,依然不改这习惯。
  “那你就瞧好吧。”海风对这样的讥诮早就习以为常了。
  吃过早饭,一路行去,沙石小道虽然狭窄,但所幸并没有太大的障碍。而牧马人吉普车,向来就被户外运动者称为“平民悍马”,爬坡过坎正是它的特长。
  路的尽头。徒步翻越。
  行走是辛苦的,特别是在这荒僻的深山里,每人还要背负自己的装备。杨雪很快就变得疲惫不堪了,两条腿重得像铁,而脚下的山路也变得好像有了磁性。
  “杨雪,加油!”朋友们在前面冲她大声喊。
  杨雪用力冲着伙伴们握拳高举,让他们能感受到自己的决心。
  这是杨雪离开校园后第一次参加户外探险,第一次,就感受到了行走是如此艰难。再难走的路也终会被抛在身后,而生活里,有些挫折和灾难却是你永远无法抛开的。杨雪后来的行走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机械运动,奇怪的是,双腿居然能变得轻盈起来。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迷蒙了双眼,挥手抹去,却仍然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似乎还听见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她的名字,杨雪知道,那些声音来自天国,两位老人此际一定正在注视着她们唯的一女儿。杨雪伸出手去,想触摸老人们的气息。阳光落在她的掌心,泪水涌出她的眼帘,老人们的声音渐渐消散……
  04
  “那就是鹰喙崖了。”谭磊手指着前方道。
  第二天的下午,众人顺着谭磊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陡峭的山峰伫立在前方,远远看去,向着他们这一边的山体,犹如刀削过般平整。谭磊告诉大家,这一坡的山体,实际上并不平坦,如果离得近些,就能看到山体凸凹不平的山石,还有无数条横向起伏的裂疑。
  果然是一处攀岩的好所在!
  最先欢呼起来的居然会是杨雪,是不是鹰喙崖,在她心里,还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大家放下装备,在山脚下歇息。杨雪抬头仰望山峰,想象自己很快就能站在崖顶,心里立刻生出种异常痛快的感觉。
  陆健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包,递到杨雪面前。杨雪疑惑着打开,发现是一套黄色的登山服——昔日的杨雪,就是穿着黄色的登山服,成为让无数人钦羡的岩壁仙子。
  朋友们已经开始各自整理自己的装备,安全头盔、安全带、脚环、攀岩鞋,铁索、绳套,此外,还有一些必备的工具,像是岩石锥、岩石锤、岩石楔、防滑的镁粉。
  终于到了向鹰喙崖冲刺的时刻,这时,聂中原忽然提出,现在已近黄昏,不如带上帐篷等装备,今夜就在鹰喙崖顶露营。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鹰喙崖异常陡峭,能够攀爬上去已经实属不易,如果每人再带上露营的装备,显然不太现实。
  “后山有条小道,可以绕到崖顶。”谭磊说,“你们谁跟我一块儿带着装备,从那条小道上山。”
  众人面面相觑,要自己放弃攀登鹰喙崖,都极不情愿。
  “我们还是举手表决吧,不管牺牲了谁,我们保证在心里永远铭记他。”聂中原哈哈笑着说。
  “好主意,老规矩,举手表决。”叶梓会意,立即附和。
  这回连杨雪都忍不住要笑了,她边上的陆健,毫不犹豫地指向海风:“如果按老规矩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当然非海风莫属了。”
  “凭什么呀,凭什么每回牺牲的人都是我。”海风气呼呼地道。
  “我们这是照顾你,看你那小身板,瘦得就剩两根筋挑个脑袋了。你爬半道上要出个意外,我们回去怎么向你妈交代。”聂中原说。
  “就是,听说你们家三代单传,就指着你这宝贝疙瘩传宗接代了。我们可不敢做断了你们家香火的事。”
  叶梓跟聂中原一唱一和,海风一个人,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健也说:“海风,只有这种关键时候,才能体现一个人的重要性。为什么我们大家在这时候,会不约而同想到你,就是因为你在我们这个团队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
  海风怔怔无语,过了半天居然点头。
  “也罢,我就为了大家今晚的幸福,再牺牲一回。你们一定要记住我海风的高尚无私和勇于奉献精神,号召全国人民都来向海风同志学习。如果你们这事办成了,我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海风说这话时,杨雪的心上,忽然莫名地生出些凉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兵分两路,谭磊和海风,将大家的露营装备集中在一起,绕道后山的小路上崖。
  剩下的四个人,由体力技术俱佳的聂中原领攀,像四只壁虎攀行在岩壁上。
  天空仍然离得很远,但每一步却都在靠近,白云悠悠飘过头顶,每一步,都是朝着白云的方向。
  几个小时之后,云霞在西天灿烂地燃烧,半山腰上的杨雪回首,那一片霞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蓦然有了些冲动——如果能让自己融入到那片云霞里,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就在这时,上面的聂中原忽然叫了一声,下面的三人一齐停下,向上仰视。
  聂中原大声道:“这里有东西!”
  陆健大声回道:“到崖顶再说。”
  于是,攀登继续,谁也没有在意聂中原发现了什么。云霞渐逝,清风徐来,最后,暮色驱散西天最后一点残红,山林尽被夜色笼罩。所幸一弯残月,仍然高悬在天空。
  崖顶这时传来海风的叫声,隔得近,已经触手可及。
  海风叫道:“你们这些懒鬼,动作快点,哥们可在上面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05
  帐篷已经支起来,篝火烧得正旺,大家经过这两天的跋山涉水,尽管都很疲惫,但此际兴致却很高。背包里居然还有啤酒,罐装的。大家举杯时,音乐响起,聂中原提议,为逝去的校园时代,和永不逝去的青春,大家干杯。
  啤酒沫激荡在每个人的嘴边,就连谭磊坐在边上,都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
  然后,还是陆健突然想起聂中原在岩壁上时,说过发现了东西。他一提醒,聂中原哎呀一声,说刚才上到崖顶,就把那东西随手一丢,不知道放哪儿了。
  大家一起找,很快就发现了聂中原带上来的东西,一个比巴掌略大的木匣子。
  匣子已经很旧了,斑驳的黑漆脱落严重,大面积地露出底下原木的颜色。匣身上有锁环,但没有锁,所以聂中原很轻易地就把它打开了。
  匣子里有个泥人。
  聂中原将泥人取在手中,别人都围在边上,盯着那泥人看。
  泥人不大,差不多一个巴掌长,做工也挺粗糙,五官及身上的服饰,都是用紫红颜色勾勒出来的。这泥人第一感觉好像是哪个孩子无聊时捏出来的,但仔细一想,哪个孩子会想到,把随手捏的泥人,藏在鹰喙崖上的裂缝里?
  但这是与大家没关系的事,所以,几个人七嘴八舌发表了看法后,聂中原就将小泥人重新放回匣子里,丢到了一边。
  重新坐回篝火旁,所有人都看出来谭磊神情有些不对了。
  谭磊目光还盯着地上的那个匣子,目光呆滞,嘴唇和脸颊不停地颤动,好像在拼命地抑制着什么。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腾”地站起来,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匣子。打开,脸颊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了。
  突然,他重重地将匣子摔落在地上,抬起头,冲着篝火边的几个人,急促地道:“赶快离开这里,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众人都觉得奇怪,但谭磊看到这匣子,忽然变成这样,肯定因为他想到了些什么。
  陆健道:“难道这匣子,有什么古怪?”
  谭磊嗫嚅道:“不是匣子,是里面的泥人。”
  聂中原哈哈笑道:“这泥人是不是有什么故事?瞧你吓得,就好像泥人会飞出来杀人一样。”
  海风也道:“千万别吓唬我,哥们可担负着我们家三代人的殷殷期望。要死,也得等我找个媳妇结婚生子,给祖上留下点香火再说吧。”
  谭磊更紧张了,后退两步,这才道:“你们不要拿死开玩笑。”
  众人面面相觑,看出谭磊并不是跟大家闹着玩的,他是真害怕了。
  叶梓说:“我们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你总不能什么原因都不说,就让我们回去吧。”
  陆健上前一步,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还是跟我们好好说说吧。”
  谭磊惊魂未定,左右张望:“这个小泥人真的很危险,只要它出现的地方,肯定会有灾难发生。你们要不走,我可走了。”
  谭磊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好奇。海风这时偷偷给大家使个眼色,众人忽然上前,不由分说,将谭磊拉住,按坐在篝火边。
  “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别想走。”海风叫道。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逼着谭磊把事情说清楚。谭磊挣扎了几下,被聂中原、陆健和海风紧紧按住,动弹不得,无奈叹息一声:“好,我说。但我说完了,你们一定要跟我下山回去。”
  众人围着谭磊坐定,谭磊仍然以叹息来做开场白:“就算我说了,你们这些城里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但你们一定要听,那我也不瞒你们。”
  故事是这样的——
  东云山脉里,不知零星散落着多少村子。这些村子有的邻近,有的相隔甚远。但长久以来,这些村子里都在流传着一个相同的传说。
  有个村子,半夜的时候,很多人似乎都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那哭声若隐若现,仿佛就在耳边,但当你凝神听去,却又缥缈得好像不存在一样。虽然很多人那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却都没太在意。直到数天之后,村里一个孩子,彻夜未归,家人四处找了一夜,结果第二天一早,发现那孩子吊死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上。
  那孩子只有7岁,他根本不可能在那么高的树上系上绳结,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脑袋,伸到那绳结里去。最重要的是,一个7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上吊自杀?
  村人闻讯赶去,围住孩子的尸体。很快,有人发现孩子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费了好大力才把那东西取下,大家发现,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看起来颇为怪异的泥人。
  “难道那泥人跟我发现的这个,有什么关系?”聂中原插上一句。
  “那件事之后,别的村子里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都是半夜听到孩子的哭声,几天之后,便会有人死去。刚开始死去的都是孩子,后来,成年人也不能幸免。死亡方式,乍一看,全都是自杀,但自杀的方式都颇为离奇,甚至有人硬生生用石头将自己砸死。”
  叶梓和杨雪露出不忍的神色,三个男人也都屏气凝息,渐渐听得入神。
  “那些死去的人,无一例外,手里都会攥着一个丑陋的泥人。大家人心惶惶,都知道这泥人有古怪,但谁也说不上来,它古怪在哪里。只能是凭着感觉,再发现死人后,立刻便将他们手中的泥人销毁。可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再次死去,已经销毁的泥人,又会攥在他们的手中。”谭磊说到这里,面上又有了浓浓的惧意。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后来,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是东云山脉深处,住着一户人家,夫妻俩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这户人家在一个村子的最西边,中间隔着一大块空地,平时也不跟村里人走动,后来有些好事的村妇终于探听到一些消息,说那家的男人在外面犯了事,所以带了妻儿避世于深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个村里的人,半夜忽然隐隐听到有小孩在哭。接连好几天,大家都有点担忧,有人再经过那户人家时,心里好奇,便凑过去看。结果还没到门前,就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那人大着胆子,推开门进去,屋里的景象,立刻让他头皮发麻,后脊发凉,转身疾步冲出,蹲到地上狂吐不止……”
  边上的杨雪已经听得头皮发麻了。
  “我猜猜看到了什么。”聂中原又抢着道,“是不是那一家三口都死了,而且死得还很难看?”
  谭磊再叹口气:“没错,屋里是有死人,但不是一家三口。那家的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下的地面,俱已变成了深黑色,显然是死前流出的血。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具小孩的尸体。奇怪的是小孩身上并无伤处,而是脚脖子上被一根铁链拴住,铁链另一端系在梁柱上,看情形,那小孩竟然是活活饿死的。”
  “啊!”叶梓抽了口气,身子往聂中原身上靠近了些。
  谭磊继续讲:“这样,村里人回想起前几日夜里听到的哭泣,便断定那哭声就是由这孩子发出来的……”
  “难道杀人的会是那妻子?”陆健皱眉道。
  谭磊点头:“后来村里人在屋里,发现了那女人留下的一封信,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女人本来生在富贵人家,跟了这男人,最初几年还挺快乐无忧。但忽一日深夜,丈夫满身血迹回来,说是犯了事,不容分说,立即收拾东西,带着老婆孩子连夜出逃。辗转数地后,终于在这东云山脉里安定下来。逃亡生活初时,女人尚能和男人戚戚同心,但时间长了,免不了生出些埋怨,时间越久,俩人之间的裂痕越深,终于闹将起来,男人动手打了女人,女人一时气急,加上这些日子的怨气,随手抓起菜刀,向着男人疯狂砍去。当男人倒在血泊里咽了气,女人这才惊醒过来,失声痛苦,而孩子在边上的哭叫,更是让她追悔莫及。”
  “孩子亲眼目睹了她杀死丈夫的过程,女人明白,这一幕会一辈子留在他的心里。经过再三思量之后,她用一根铁索将孩子缚住,然后写下这封信,希望听到孩子哭声的村民来到之后,能本着善念,将孩子抚养长大。而她自己,无颜再跟孩子面对,就此离开,也许会回到外面世界,重新开始生活,也许,就留在这东云山脉里,自生自灭了。”
  “世上竟还有这么狠心的**。”杨雪低语道。
  “难道那孩子,就是因为被锁在柱子上,活生生地饿死的?”陆健问。
  谭磊点头:“这事情当然无法考证真伪,但传说里是这样。那孩子哭了好多天,但一直没有村民前去,竟然就这样活活饿死了。孩子死前的几天,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从屋角抠下些泥巴,将它捏成小泥人,并用父亲的鲜血,勾勒出泥人的五官及身上的服饰。男人与孩子很快便被村人安葬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岂料到几天之后,村里人半夜,忽然又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叶梓颤声道:“难道后来那么多死人事件,都跟那死去的孩子有关?”
  谭磊道:“没有人知道,但是,据大家传说,死者手里攥着的泥人,就是那孩子死前捏出来的。”
  “你不是说死人手里的泥人,都被销毁了吗?”陆健问。
  “如果我能知道为什么,那就不用这么害怕了。”谭磊急促地道,“反正那以后,就开始传言,那个孩子死后,仍然带着他的泥人在东云山脉里游荡,寻找他的妈妈。并且,他怨恨住在东云山脉里的所有人,因为在他天天哭泣的那些天里,只要有人听到了前去查看一下,那么,他就不会死。”
  “那么这个泥人……”叶梓紧张地瞪着众人脚下的那个匣子。
  谭磊摇头:“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跟不跟我一块儿回去,由你们自己决定,但是,我却是一定要走的。”
  “真不错,你这故事讲得太好了,哥们差点就相信是真的了。”海风忽然嘻嘻笑道。
  谭磊变了脸色。
  聂中原坐到谭磊边上,搂着他的肩膀,笑道:“那死去的小孩这会儿肯定也在鹰喙崖上了,要不要我把他叫出来,跟咱们大伙儿见见面?”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