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灵
“啊!”炸耳的尖叫从身后传来,苏静眉头微皱,把手里的单词本放下回头道:“张大小姐,你没事儿别一惊一乍的好不?”
寝室里年龄最小胆子也最小的张雪欣紧抱住双膝,哆哆嗦嗦地蜷在座椅上,手指着她面前的电脑屏幕细声道:“苏静姐,你快过来,过来看这个。”
苏静无奈一笑,走到雪欣身边,安慰道:“好啦好啦,胆子小就别去看那些奇闻异事。”
“不是,不知道是谁在校园论坛上发的这种东西。”雪欣抱紧了苏静的手臂,把脸埋在她怀里。
苏静倾身凑近电脑,才看清雪欣原来是在逛校园论坛,一个名叫“本校十大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帖子吸引了她。苏静滑动鼠标大概扫过几眼,前几条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些违规招标、论文作假之类的谣传。
苏静拍拍雪欣的脑袋,“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看最后一条。”雪欣摇头道。
把网页拉到底,苏静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显然是在夜里拍的,说不准拍的是哪儿。照片里只是一座矮小的红砖房,简陋的烟囱立在房顶,铁门紧闭,也不知门里是什么。
照片下有说明文字:这就是本校内最诡秘的还魂室,传说任何死在此地的生灵都会徘徊在校园里,永不消逝。
苏静“哧”地笑出声,“这些骗人的东西你也信?”
雪欣把脸埋得更深,嘴里不断地重复着“照片”两个字。
苏静把脸靠得近些,她看到了,一双淡黄色的圆眼睛,藏在红砖房的墙边,冷冷地注视着镜头,不,它是在冷视照片外的一切,苏静甚至可以看到在它瞳孔里流转的暗光。
“别再看这些东西了。”苏静深呼出口气,顺手关了电脑。网页消失的瞬间她不经意地瞥见发帖者ID,那是个普通的单词:cat。
“cat,猫?”她轻声念道。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进入三月来难得的晴天。苏静撤下铺了一整个冬天的被褥,抱到楼顶天台上去晒。
她抱着被褥走到楼顶,一道黑影在她眼角一闪而过,吓了她一跳。
黑影窜到墙边,优雅地卧下来。苏静定睛看去,那是一只猫,纤长的身姿,黑白相间的毛色,清澈的眼睛安然地看着她,如果没有右眼角上那道怵目的伤疤,这只猫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前几年校园里每到春天都会出现很多流浪猫犬,后来经校方整治后就很少见到了,今天这样漂亮的猫更是难得一遇。苏静放下被褥,轻轻走到猫身前,蹲下身试探地伸出手,猫并未闪躲,任由她抚过自己光滑干净的毛,时而“喵呜”叫唤两声。
苏静陡然生出一种错觉:它不是猫,是一个曼妙的女子,是巴黎府邸中慵闲的贵族小姐,抑或是江南雨巷中哀愁的豆蔻少女。
出神间,猫猛地站起身,不等苏静缓过神它就伸出利爪挠在她的手背上,苏静“啊”了一声,白皙的手背上立时现出三条鲜红的爪印。
猫跳上天台的围栏,瞪着苏静,眼睛里神色复杂。
这里是八层高的楼顶,掉下去即使有九条命也是凶多吉少,苏静顾不得手上的锐痛,尖声喊道:“快下来!”
猫咧了咧嘴,似乎在微笑。
苏静的心悬到了喉咙。
猫回过头,纵身一跃。
“不要!”苏静扑到围栏边,却只看到猫加速向下坠落的背影,楼下是学校食堂的仓储房,一轮巨大的换气扇在房顶高速旋转,猫垂直落进扇叶中,没有惨叫,只有嫣红的猫血四处飞溅。
苏静呆立在原地,她手背上的伤口流出淡淡的血。
忙碌了一天,上午的惨剧仍时时浮现在苏静眼前,中午她去了校医院,医生给她包扎伤口时疑惑地问:“这真是野猫抓伤的吗?可是完全没有感染现象,我还以为是玻璃划的。”
夜已深,躺在床上的苏静心绪凌乱,她想不通那只猫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喵呜……”从窗外传来什么声音,苏静坐直起身,她看见一双淡黄色的眼睛在窗上晃过,右眼下隐隐有一条伤疤。
“猫还活着。”苏静心里雀跃的想,可是稍一思忖,她不禁遍体生寒。
寝室是在七楼,窗外没有任何悬空平台,猫的脸是怎么紧贴在窗上的?
天花板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那是细爪划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只在片刻后悄然隐去,窗上的猫脸也一并融化在无尽的黑夜中。
二
“真是奇怪,昨晚我梦到有一只猫不停地挠我,那个梦太真实了,我醒来后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课间,坐在苏静身旁的张雪欣压低声音道。
同寝的刘薇惊诧道:“什么?我也做了同样的梦,我还壮着胆子去摸了摸那只猫,那触感真实得可怕。”
刘薇旁边的方敏瞪圆了眼,雪欣回头问她:“难道你也是?”
方敏皱眉道:“猫挠了我一整晚,我还记得……”
“你们梦里的猫是什么样子的?”苏静突然问。
“黑白相间,右眼下有一道疤。”雪欣回答,另外两人讶异地点点头。
寒风吹过苏静心头,她不敢说她也做了相同的梦。
“苏静,你是不是也……”方敏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苏静连忙摇头,“不,我睡得很好,什么都没梦到,上课了。”
沉闷无聊的英美文学课,雪欣在一旁玩手机,方敏和刘薇趴在桌上补觉,苏静托着下巴认真听课,没人知道,她放在抽屉里的右手紧握成拳,冷汗浸湿了手心。
深夜里窗上的猫脸,天花板上“沙沙”的脚步声,寝室里四个人做同样的梦……猫没有死,苏静坚信在她眼前落进扇叶中的猫以某种方式活在她身边。
在梦里,它那双清透的黄眼睛紧盯着自己,它一定是想表达什么。
那双眼睛……
眼睛就贴在教室的窗上,苏静转脸看到一张黑白毛色交杂的猫脸,它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缝,凝视着她,右眼角的伤疤显眼而突兀。
苏静捂住嘴,怕自己惊叫出声。
猫收回眼睛,坐在教室窗外的窗台上,朝苏静呲牙一笑。
苏静拉过张雪欣,直指窗外道:“那只猫,是不是梦里……”
“什么猫呀?”雪欣望着空无一物的窗台,满脸不解地问。
苏静回过头,窗台平静如常,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里打着转。
放学后雪欣她们结伴去逛街,没有心思一起去的苏静独自走回寝室,下午没课,她只想畅快的睡一觉,昨天的怪事让她精神困顿。
苏静忧心忡忡地走进寝室楼,埋头踏上楼梯。楼里没人,很安静,走到六楼才遇上一个在拖地的保洁员,分神的苏静也没有留意。
要到了,她伸手到衣兜里去摸钥匙,袖口却把钱包一并带了出来。
钱包在楼梯上滚了几番,停在那个保洁员的脚边,她停下拖把,把钱包捡起递向苏静,“小姑娘,是你的吗?”
她的声音尖细,苏静没有看她的脸还以为她是个同龄人。
“谢谢你。”苏静接过来,瞟见保洁员的手上满是细纹,几块淡淡的老人斑散布在如贫血般苍白的皮肤上。
在苏静身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满脸慈笑地看着她。老人的眼睛很有神,在她的右眼角有一道深刻的伤痕。
当她们目光相碰时,老人的瞳孔动了动,从浑圆缩成了两条细缝。
“再见。”老人转过身,拎着拖把走远了。苏静愣愣地望住她的背影,手足无措。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窗上不再出现猫的脸,室友们也没再做同样的怪梦,但苏静总感觉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窥看自己,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苏静偶尔会在六楼碰到那个保洁的老妇人,她会停下手里的工作,向苏静微微笑,奇怪的是,每次她们相遇时周围都没有人。
周末到了,从懒觉里醒来的苏静隐约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谁在寝室里煮肉?”她好奇的想,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走廊上的奇香涌入,让饥饿的苏静直咽口水。
香味似乎是从六楼飘来,苏静向楼梯走去。因为是周末,**们大都出去玩了,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身影踱在走廊上。
她远远看见了苏静,微笑着招手,苏静走近了才看清是那个亲切的老妇人。“我们聊聊吧,我煮了些吃的。”她说。
苏静不好意思拒绝她的邀请,跟着她来到六楼走廊角落的一个小单间里。这里原本是储物室,不到十个平方的空间被主人布置得很是温馨,单人床旁的小柜上有一台陈旧的电磁炉,炉上的锅里“咕咕”冒着热泡,香味盈满整个房间。
“好香。”苏静叹道。
老人邀苏静在床上坐下,盛了满满一碗肉端给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说不出碗里的是什么肉,细小的骨头嚼在嘴里很软,肉质也很松,不像是猪排骨,不过很香,苏静一连吃了好几块。
老人坐在她身旁,也不说话,只一心看着她吃。
苏静仿似被齿间的香味迷住了,她一块接一块的往嘴里塞肉,也顾不上说什么。
转眼碗里就只剩最后一块肉了,苏静夹起正要放进嘴里。这一刻,她发现了,夹在筷上的是一只细小的猫爪,黑白的毛还未剃净,因沾了汤汁而紧黏在爪上。
苏静惊恐地回头,却见老妇人安详的眼睛里闪着淡黄的光。
苏静扔了碗奔回寝室,对着水池呕吐起来。厕所里传出浓重的血腥气,她捂住嘴走近一看,厕所里肉脏狼藉,污血铺满地板,一只被砍掉的猫脑袋躺在角落,没有神采的眼睛与自己四目相对。
她双腿发软,昏厥倒地。
三
夜深人静的校医院病房,从昏睡中醒来不久的苏静僵直地躺在病床上,再难以入眠。
她放在床边的手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的黏腻感,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手,苏静转脸去看,黑暗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手边凝视着她。
打开灯,是那只猫,它的眼神里满是凄苦与痛楚。
紧接着,像是有一双手把猫摁倒在地,把它全身翻了过来,肚皮朝上。不容苏静反应猫的肚皮就裂开了,一把隐形的解剖刀凌厉地刨开它的身子,被掏出的内脏洒了一地,冲鼻的血腥气令人无法呼吸。
最后仿佛有一声钝响,猫的头被生生砍了下来,滚到一边,痛苦的双眼仍紧盯住苏静不放。
尖叫穿破喉咙,苏静抱住脑袋,眼前的惨状几乎要吓破她的心胆。
苏静陡然惊醒,噩梦让她的全身浸满冷汗。
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那些鲜血淋漓的内脏就会出现在眼皮上,让她一阵阵作呕。
寂静的房间里,那种被一双眼睛偷偷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在窗后、在墙边、在床脚,那道平静的视线无处不在。苏静越想越害怕,干脆拿过手机上网打发时间。
登入本校论坛,她随意逛了几个网页,一个即将沉底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本校十大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的第一条,诡异的还魂室,苏静的目光定格在曾吓坏张雪欣的照片上。照片里这座小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道闪电闪过苏静的脑海,这里不就是……
躲在小房墙角的那双淡黄眼睛似乎亮了一亮,苏静放下手机,全身连连打了几个寒噤。
一个黑影,此时正坐在苏静的床铺上,它的淡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光。
苏静尖叫出声,急忙摁亮床头灯,黑影在灯光里消失了。
苏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白被子上有四个血红的爪印,就在刚才黑影蹲坐的地方。
冷汗冒出苏静的额头,她胆战心惊地跳下床,逃出这间可怕的病房。
幽暗的灯光里,校医院的走廊上到处都是血爪印。苏静怔住了,在走廊尽头,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在缓缓前行。
是那只猫!
苏静鼓足勇气跟上去,猫走在她前方十米远处,一步一个血爪印。
走出医院,穿过校园,猫始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苏静屏住呼吸,她知道**大白的时刻就要来了。
猫果然走到了这里。
苏静停下脚步,望住这间去年才翻修过的食堂仓储房,铁门紧锁,换气井像烟囱一样高高耸立,显得阴气森森,犹似一座万劫不复的牢狱。
猫走到铁门前,回头看向苏静,它的目光坚定而决绝。
门在这时莫名地打开了一条小缝,猫钻进漆黑一片的门缝里,消失了。
苏静没有犹豫,走到门前跟了进去。门里剧烈的腥臭味即刻扑面而来,险些把她熏晕过去,她捂住口鼻,亮起手机荧光四处照去。
眼前所见让她呆若木鸡:这间不大的仓储房竟然堆满了被掏空了内脏的猫狗尸体,许多都已腐烂发臭了,污浊的血水流了满地。
这骇人的场面让苏静险些昏倒。一道淡黄色的光,在房间角落里闪烁不定,苏静勉强挪动步子,向那里走去。
荧光下,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被砍下的猫头,黑白相间的毛色,右眼角下有一道扎眼的伤疤,清亮的淡黄眼睛在看着自己。
苏静只感到眼前一黑,世界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一个星期后,校方正式向法院提出诉讼,状告本校食堂承包者为了高额利润,私自大肆捕杀校园内流浪猫狗,用它们的肉脏代替食用肉烹饪入菜卖给**们。这一突然爆出的丑闻引起社会的极大关注,但揭发者却始终是个谜。
苏静出院后收到不少**和动物保护组织的感谢信,却再没有见到她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
“阿姨,请问一下住在六楼的那位保洁员去哪儿了?我很久没见到她了。”苏静问宿舍**员道。
“保洁员?这栋楼里从来没有保洁员啊。”
“那六楼尽头的那间房间……”苏静追问。
“那里一直是杂物间,小姑娘你怎么了?”**员困惑地道。
苏静窒住了,她告别宿舍**员,满怀心事地走到六楼,来到尽头处那扇陈旧的木门前。
她拉开门,扬起积了不知多久的尘埃,门里,是杂乱的纸箱和破烂的洁具。
苏静弯下腰,在门边的角落里她发现一样东西。
那是张泛黄的老照片,模糊的照片里是一座矮小粗陋的红砖房子,墙边藏着一双淡黄色的眼睛。在照片右下角,有一个歪扭的单词,像是尖利的爪子划上去的。
“cat。”苏静轻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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