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木偶

  引子
  饶衣邀我去看戏的时候,我是没兴趣的,总觉得那是小孩子的玩意。
  饶衣却热情不减,“这种戏是越南独有的国粹呢,国内只在广西南宁表演过,这次是第一次来咱们这表演,一定要去开开眼界!”
  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不忍扫她的兴,又恰好这几天老爸老妈都不在家,于是就答应饶衣陪她去看。
  [1]
  戏团把帐篷扎在市郊的湟川河边,帐篷很大,门前连着的几张木桌上陈列着一排木偶,惨白底漆的脸上艳红如血的嘴唇怎么看都觉得突兀。黯淡的灯光下,不经意望过去,每个木偶的脸上似乎都挂着一味让人难懂的笑容,我的心不由得怵了一下,拉着饶有兴味的饶衣走开。
  帐篷里,一圈木搭的座位上黑压压坐满了人,来看热闹的人真不少,也许正如饶衣所说,这种木偶戏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到,所以引起很多人的好奇。
  木偶戏舞台搭设在一个及腰深的水池上,后面是宫殿造型的戏台背景,有竹帘垂至水面。刚坐下,鼓声响起,有节奏的咚,咚,咚,接着听见铜锣、笛子、箫、扬琴、胡琴的声音。本来是悠扬的,配合这样的鼓点却听来更显诡异,我发觉自己的手心都起了细汗。
  表演就要开始了,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很多人都是翘首以盼的样子,忽然,我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穿着黑色风衣,风衣的帽子盖在头上遮住眉眼,但是他的唇却是诡靡的猩红。
  来不及揣测这个奇怪的人,表演已经开始,饶衣把她的望远镜借给我,我才看清楚,原来操纵木偶的人都站在竹帘后面利用长竹竿和细线,让木偶在水中或跳跃或翻滚或舞蹈,栩栩如生俨然真人。
  表演的居然是**人耳熟能详的武松打虎,说实话,演得不错,武松打虎看起来确实也很带劲,但是这样的道具,这样的音乐,还是让我觉得诡异莫名,于是想借机开溜,却被饶衣一次又一次拉回来。
  表演完毕,我扯起饶衣的衣服就往外走,饶衣还意犹未尽地说要到门口买个木偶回去留念。
  帐篷外,我心有余悸地站在几米开外,看饶衣兴致勃勃地挑选桌面上的木偶,和那个老板用十个手指讨价还价。
  这时,我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经意地一瞥,居然看见齐刷刷的十几双眼睛盯着我,那些木偶的眼睛!眼神里有幽怨,有哀求,有鄙夷,有难以捉摸的笑,仿佛都朝着我!
  我一把上前拉起饶衣,不顾她的叫嚷,逃也似地离开了湟川河。
  [2]
  饶衣对我的行为极为不解,甚至有些不满,“你怎么突然拉我走啊?我想买那个木偶,要知道在这边是买不到的呀!今晚是最后一场了,你叫我哪里找去?”
  我无奈地摊摊手做无能为力状,也顺便为自己刚刚的失仪掩饰,“我当时急着回家啊,因为缘微要过来。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这次过来,兴许可以修好呢!而且,木偶那样的东西买来干吗?怪吓人的。”
  饶衣撇撇嘴,“那个缘微只是误会了你,初中时她在校外夜宿被勒令退学又不是你告发的,可是她却认定了你,我替你冤啊!”
  我拍拍饶衣的手算是对她的感激。
  饶衣笑了笑,然后说要上网去碰碰运气,兴许还能买到木偶呢。
  “I服了U!”我无奈地刮刮饶衣的鼻子,然后挽着她的手,“行行行,如果找到了,我陪你买好不好?不过,今晚我要先回家,因为我要陪缘微吃夜宵。”
  “行了吧你这大话精,我也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我自己找吧,找到的话你帮我看看就行了!”说完,饶衣就走了。
  我也沿着往日的路线回家,夜已深,街上行人稀少,不时驶过的轿车扬起一阵微凉的风,我的破自行车嘎吱作响。
  这时,那些木偶惨白底漆的脸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它们齐齐睁着迷离的眼睛盯着我,嘴角是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恐惧的感觉像黑色的水一样,从脚底慢慢地浮上来,然后缓缓蔓延到了我的脊背,脚下一滑,咣当一声,我连人带车摔倒了……
  “琳蓝,琳蓝,你怎么啦?”
  我睁开眼睛,随即哇地一声跳开,那张脸怎么,怎么和那些木偶那么像啊?
  “我是缘微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说了陪我吃夜宵的,又这么晚回来,还在家门口摔了一跤!”
  我定睛一看,终于惊魂甫定地拍拍胸脯,然后大口地喘着气,发现膝盖上擦破了皮,有猩红的血渗出来。
  [3]
  缘微听了我的描述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窘得我把抱枕一把扔到她的头上,“你笑什么笑?幸灾乐祸!”
  缘微捂着肚子,忍着笑,“小姐拜托,你是大**哦!拿点勇气出来,那些都是人制作出来的木偶,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我对她的揶揄没半点生气,而且还有点开心,因为我和缘微已有好几年没有联络了,为了初中时的那件事,她一直很恨我,兴许现在她已经释怀了吧!
  因为晚上陪缘微喝了点红酒,脑袋像火烧一样,好不容易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声惊叫声惊醒,是缘微的声音。
  “琳蓝,琳蓝,你快来呀!”
  我连忙赤脚跑到隔壁客房,缘微正坐在床沿上浑身发抖,看样子她真的是被吓到了,因为往日的她比我的胆子要大得多。
  见我进来,她过来抱着我,我连连问她怎么回事,她用手指指背后梳妆台的镜子,我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地走上前去。
  那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血红色的,写在玻璃上,“我要你死!”
  “我要你死!”正写在镜子里的“我”的脸上,像蜿蜒的血一样爬满了五官。
  我的大脑像被抽空氧气一样变得空白,汹涌的寒气顺着脊梁一直灌了进去,半晌,我才颤抖着手摸上去,粘粘的,沾了我一手的红色,我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居然有些淡淡的清香!
  “是这个!用这个写的!”缘微已经平静下来,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枚口红,口红的盖子被打开,上面明显有摩擦过的痕迹。
  可是,究竟是谁写的呢?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缘微也不至于搞这样的恶作剧自己写上去骗我,看她被吓成那样,就应该相信她呀。
  “也许是小偷的恶作剧。”缘微见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反而搂着我的脖子安慰我。我干笑几声,我知道,家里并没有失窃。
  [4]
  死心不息的饶衣竟然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待售的木偶。
  “是正宗的呢,我在网上留言,结果那个人主动与我联系,说他以前到河内旅游的时候,在表演的剧院门口买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还在想着那天晚上家里发生的事。
  饶衣挽着我的胳膊撒娇,“琳蓝,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去的哦,你答应过的,不会不算数吧!就在本市南区,不远的。”
  我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
  这是一幢阴暗的四层旧楼,因为隔壁的池塘和楼房靠得很近,湿气很重,所以楼角上都是绿色的苔藓,楼面也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
  按照手上的地址径直往四楼走,楼梯很潮湿,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以防滑倒。奇怪的是,从一楼到三楼的房子都是房门紧闭,而且房门上都有厚厚的尘,像久没人住的样子。是呀,这样的房子,谁还敢在这住呢?
  四楼的房门果然干净了许多,饶衣兴致勃勃地敲门,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憔悴的眼睛透过缝隙看过来。
  “我是饶衣,我过来买你的木偶。”饶衣自我介绍道。
  里面的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打开门让我们进屋。原来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脸色有点白,头发长长的,盖住了耳朵。
  正想和他聊点家常,缓和一下陌生人之间的气氛,他已径直进了一间房。我忽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只有左手在摆,右手一动不动的。
  我和饶衣也不好意思坐下,只好静静地站着等男孩出来,几分钟后,男孩终于出来了,左手多了一个雕花的木匣子,递给饶衣。他的右手还是垂着,一动不动。见我迷惑,他浅浅一笑,“我的右手在前年出了车祸,瘫痪了。”
  我同情地应了一声。
  饶衣兴奋地接过来木匣子,我因为害怕不敢细看,只是随便瞥了一眼,看见一个木偶躺在一张红色的绸布上,果然和那天见到的一模一样。
  饶衣说了谢谢,把手中的钱交给男孩,男孩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接过放进口袋里,数也不数一下。
  男孩的寡言使气氛有些尴尬,我和饶衣只好告辞回家。
  [5]
  缘微这几天死活不敢一个人睡客房了,说实话我也觉得害怕,于是心甘情愿地让她钻进我的被窝。
  午夜的时候,熟睡的我被脚步声惊醒,朦胧中看见缘微起床,我以为她要上厕所,正想问她要不要开灯,却发现她的动作有些异样,她像睡着一般,慢慢朝前面的镜子走去,外面惨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白色睡袍后拖曳的裙角像透明的鬼魅,跟在她背后随着夜风飘啊飘的。
  我的心一激灵,凉意趁机从脚趾一直攀缘而上,然后蔓延了全身,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全身缩进被窝里,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几分钟后,她终于过来躺下了,我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屏息凝神,不敢再与她靠近,更不敢朝后看,等到她大概睡着的时候慌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走出客厅,发现睡衣都被冷汗濡湿了。
  我惶惶不宁地把客厅全部的灯都打开,然后蜷缩着身子窝在沙发里,大脑被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塞满,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又一次被缘微的尖叫声惊醒,“琳蓝,琳蓝,快过来啊,那四个字又出现了!”
  我的呼吸都几乎要停顿了,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战战兢兢地走近房间。
  房门正对着镜子,我站在门外,几米外的镜子上,“我要你死!”四个字,像一道渗血的口子,爬在镜子里的“我”的脸上。
  缘微已经瘫倒在地,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朝我连滚带爬地走过来,我当即发出一阵尖利恐怖的尖叫,我也瘫倒在地了!
  因为,我看见缘微的脸,脸色惨白如纸,那艳红的嘴唇像一滴血!——和那天见到的木偶一模一样!
  [6]
  回到学校,饶衣就缠着我絮絮叨叨。“上当了琳蓝,我上当了。”
  原来,饶衣发现那个男孩卖给她的木偶,有一只胳膊是坏的,都断掉了,是男孩别有用心地用胶水粘着,他骗了饶衣。
  “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原来是坏的啊!难怪给他的钱他数也不数一下。”饶衣忿忿不平地说。
  我的心里却一咯噔,那个男孩,他的右手也是坏的!
  饶衣继续说道:“后来,我打他电话,他却支吾着说不出话,后来干脆把电话挂了。把我气得……”
  “要不,我们再去他的家里看看?”我鼓足勇气提议,因为我似乎感觉这些事情都和木偶有联系,而最熟悉的人,应该就是那个男孩了。
  我和饶衣走到男孩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可是这幢四层楼房居然一点亮光都没有。饶衣和我打手机,用屏幕的微光来照亮楼梯,一步一步往上挪。没想到,四楼的房子里也一丝亮光也没有,我壮着胆子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单调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空洞恐怖。
  半晌,无人应声,饶衣气急败坏地一推,门开了!
  我和饶衣对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有微弱的光从房间里照出来,越来越亮,似乎在移动,我们和饶衣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见到那个男孩拿着一根蜡烛走出来,轻轻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是人,这里停电了,我大舒了一口气,然后一想,不对,他怎么用右手拿蜡烛?他上次不是说他的右手瘫痪了吗?
  我和饶衣看着烛光下他的脸,忽然觉得恐怖。
  饶衣定定神,装出一副找茬的样子来,“你给我的木偶是坏的,我要退款!”
  本以为会有一番讨价还价甚至是一场争执,不想男孩二话不说,爽快地掏出口袋里的钱还给了饶衣,似乎那些钱一直在他口袋里,没有动过,他咧嘴笑着说:“那个木偶,就送给你了,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锁着它,否则,它就出不来了……”
  我和饶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慌忙牵着手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7]
  饶衣和我一致认定缘微患上了梦游症,那些字都是缘微自己在镜子上写上去的,而且我已经看过,写字用的口红正是她自己用的那根。
  缘微听了我和饶衣的话,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看着我们,“你们胡说些什么呢?我的身体好得很,怎么会梦游呢?就算有我家人也会告诉我啊,可是他们压根就没提过,况且,我梦游也不至于要写那样的东西吓自己吧?!”
  我和饶衣面面相觑,缘微这人倔起来,那牛脾气无人能比。
  我捉住缘微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于是打圆场,“没事没事,这只是我和饶衣的猜测,对不起了啊!”
  缘微的视线停在饶衣的脸上,她忽然捉住饶衣的手,“是你怂恿琳蓝的对不对?你想叫琳蓝把我赶走,所以故意诬陷我是不是?”
  饶衣被缘微的话激怒了,一把放开她的手,“你真是无理取闹!”说着,饶衣就砰地关**,扬长而去。
  我和缘微一时无话可说,呆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
  半小时后,电话响起,我拿起听筒,然后脸色煞白,饶衣出事了!
  饶衣因为和缘微吵架后心神不宁,结果没注意到对面的红灯亮起,被车撞了,幸好,只是轧伤了一只胳膊,不会危及到生命。
  “胳膊?你说胳膊?那是不是饶衣以后只有一只手了?”我流着泪问医生。
  医生无奈地点点头,“她会被截去右手。也许,你应该朝好的方面想,起码她能保住性命,而且,现在的假肢技术已经很成熟……”
  医生接下来的话,我一点都听不见了,我不敢想象饶衣醒来后,面对自己空荡荡的右衣袖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她受得了吗?
  [8]
  最近的事情把我搅得精疲力尽,我决定一个人在医院陪饶衣,反正我对缘微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干脆先不管她好了。
  打电话告诉缘微后,已经是晚上的11点多,病房里的人都睡了,床上的饶衣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的药力还没过,她暂时还不会醒过来。
  我整了整衣领,把一件外套盖在背上,然后俯在饶衣身边沉沉睡去。
  医院里的空调比我想象中的冷,我被冻醒了,透过朦胧的睡眼我看见一个黑影,在病房门下的缝隙里一晃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又是一激灵,医院里应该不会有小猫小狗,会是什么呢?
  我顾不上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去开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黄色的灯光使它看起来更加深远,光滑的地板倒影着黄色的灯光,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一张木桌子上,桌子前面坐着一个护士,在那里静静地写着什么。
  我想了想,决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轻轻掩**,拖着拖鞋一直走到值班护士那里。
  护士抬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可以按钟的,不用走过来。”
  我摇头,“请问刚才有见到什么东西经过508病房吗?小猫或小狗什么的。”
  护士以为我是无理取闹,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医院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在这里坐了一晚,什么人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小动物了!”
  我没有时间为她的态度感到生气,却无端地出了一层冷汗,因为我确信刚刚是见到一个黑影从门前经过的。
  我战战兢兢地想着走回病房,想起空调那么凉,是不是应该帮饶衣盖一张被子,于是扭亮床头灯,结果,灯光下,饶衣的脸又让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因为,她的唇红得像一抹血,她的脸惨白如霜!
  我下意识地把床头柜的抽屉打开,饶衣的木偶不见了!
  病房里的人都被我吵醒了,值班医生也赶了过来,他们看看我,又看看饶衣,都吓得不行,然后又窃窃私语,他们都以为是我的恶作剧,因为当时确实只有我在场……
  [9]
  天亮了,我被医院赶回了家。
  缘微见到我的时候表情变得很奇怪,手里还在藏着什么,见我发觉了,她一边把我的日记本递给我,一边说对不起。原来,我忘记了锁抽屉门,她不小心看到了我的日记本,拿来看了。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责怪她窥探我的隐私,心力交瘁的我话几乎都说不出来了。
  缘微捉着我的手,忽然眼泪就下来了,她说:“对不起琳蓝,对不起,我不应该怪你的。我看了你的日记,才知道你和饶衣都没有骗我,初中那次,我到外面留宿,确实不是你告的密。”
  我拍拍她的手背,苦笑着说:“我一直没有怪你,那么久的事情了,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关键是怎么让饶衣渡过这个难关。”
  我并不打算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缘微,一来不想让她担惊受怕,二来如果我说了的话,不正说明我和饶衣推断缘微夜游症的事情是错误的吗?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缘微的情绪很激动,眼泪哗啦啦往下流,“琳蓝,如果饶衣醒了,替我跟她道歉。我要走了!”
  “你要走?为什么?饶衣就要醒了,你不想亲自跟她说吗?”
  缘微的唇角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了!记得帮我向饶衣道歉。”
  说着,缘微就进客房收拾东西,我跟了进去,忽然看见她的行李包里有一个匣子,我的心一惊,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把把匣子拿出来,打开,正是一个木偶,越南的!
  “这,这是什么?”我忘记了恐惧,拿着木偶质问缘微,因为我隐隐地感觉到一切事情都和这个木偶有关。
  缘微的脸忽然就白了,她一把把木偶抢过去,说:“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礼物,没什么用的,我现在就把它扔了!”
  说着,她把木偶扔到角落的垃圾袋里,提着行李出了门。
  我站在离垃圾袋一米远的地方,呆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恐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去,把垃圾袋扎紧,迅速地扔到了家门外的垃圾桶。
  走回房间,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感觉有些失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丝簌簌的声响,睁开朦胧的睡眼,声响又不见了,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有微白的月光流泻进来。忽然,我注意到衣柜的门缝夹着一些白色的布角,可能是关门的时候把裙子夹住了,我起床走到衣柜前面,打开,又看见了那个木偶,它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尖,那双诡异的眼睛正在我的眼前盯着我,嘴角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我疯了一般把它用力地扔出了窗外,然后浑身虚脱一般蹲在墙角嘤嘤地哭起来……
  [10]
  我去找那个男孩,兴许他能告诉我点什么。
  我到的时候,男孩正把一箱一箱行李装入楼底一辆计程车的后尾厢里,见了我,怔了一下。
  我走上去捉住他的胳膊,“告诉我,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孩的神情愣了一下,似乎想了很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五年前的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一个女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连红灯亮了都不知道,还低着头往前走,一辆公交车就要撞在她的身上,我连忙冲上去捉住她的手,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我的右手,却被公交车的车轮轧了过去。”
  我吃了一惊,因为他说的女孩,似乎就是当年的缘微,当年,她被学校勒令退学,听说之后还遭遇了一场车祸,不过幸好她没事。
  “你认识缘微?”我问男孩。
  男孩点点头,我的心一沉,心想也许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缘微退学后,我的右手又坏了,她过意不去,加上又不敢回家,于是,就留了下来,就睡在这里的客房。她对我说她那天晚上其实是去了一家酒吧做**,是她的一个叔叔开的,但她怕别人听到这种地方会误会,所以没敢说出来,其实她只是帮忙画些宣传的插画。她跟最好的朋友说她临时有事,赶不及回学校,叫她们帮她请假。不想,她们却出卖了她。”
  “那这和最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男孩没有回答我,幽幽地问道,“你知道越南民间的一个传说吗?”
  我摇了摇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越南民间一直有一种传说,说新做出来的木偶下水之前都要举行一次隆重的下水仪式,经过仪式之后的木偶,会被放在庙里搁存,据说这样它们才不敢在夜里出来走动。而没有经过下水仪式的木偶,会自己在晚上出来走动,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可以帮他们做任何事。”
  我大吃一惊,事情果然和这些该死的木偶有关!“那么饶衣是你害的咯?你的胳膊坏掉之后,你就利用你手上的木偶,使饶衣失去了手臂?”
  男孩歉疚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确切来说,是木偶做的,那个木偶是我那天在本市湟川河的表演的门口买的,因为在越南河内很难买到没有经过下水仪式的木偶。我说是越南的,其实是骗饶衣的。”
  “结果,那个木偶就帮你把灾祸转嫁到饶衣身上,你的手没事了,而饶衣却失去了一只手……”
  我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穿着黑色风衣,用帽子盖着头的人,他应该就是这个心怀不轨的男孩了。
  那,我忽然想起缘微留下的木偶,心里一凉,缘微把木偶带到我家里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11]
  饶衣的病房里。
  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果然,她的那个木偶又“回来”了,它正睁大眼睛,静静地躺着。
  我抚着饶衣的手,“饶衣,你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相信我。”饶衣还没从失去右手的懊恼和痛苦中解脱出来,整天神不守舍地坐在病床上发愣,脸颊上有干涸的泪迹。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苦苦地笑了一下,“其实饶衣,你比我好多了,你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将失去的会是什么,那个男孩,始终不肯告诉我缘微到底要我归还的是什么。”
  饶衣的手动了一下,表情呆滞地看向我,嘴巴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我拥抱了饶衣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做傻事,我走了。”
  背转身,我的泪水终于流下来,我知道身后的饶衣正朝我伸出手,她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能告诉她,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外面阳光正盛,很刺眼,我失魂落魄地往家走,绿灯亮了,指示牌上一秒一秒地渐变,黄灯亮了,我不经意地侧头,看到街旁快餐店的玻璃门上我的样子,我的唇变成了血色,我的脸,苍白如纸!
  我几乎要疯了,我迈开脚步疯狂地向前跑,这时红灯亮了,有车驶过来……
  [12]
  我终于知道,缘微那次在男孩家里住下来以后,她的家人终于找来,还把她打了一顿,缘微家家教严格,他们怎么会容忍只读初中的女儿和一个男孩住在一起,于是缘微跑了出去,在那个十字路口,她和一辆面包车迎头相撞。只是学校为了推卸责任,封锁了消息。她这次回来,只是想要我的命,后来她看了我的日记,想挽回,但已经晚了,那个木偶,已经开始工作……
  我不会怪缘微,因为当年确实是我害了她。
  饶衣,你放心吧,那个抽屉,并没有上锁,里面的木偶,在晚上的时候,会去寻找另一人,帮你找回右手,它一定能帮你找到的……
  而我,也正在十字路口游移,我的脸惨白如纸,我的唇是如血的红,我睁着幽怨的眼睛搜索着来来往往的**,希望他的手中,拿着一只木偶。因为我的木偶被我扔了,它没有回来,你,见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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