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蜃楼 二

  “下雨了!”刘雨瞪大眼睛,惊恐地说。
  那男人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两父女对望了下,刘雨便上来用手推江城他们:“刘老师,下雨了!”
  “对,下雨了,你为什么这么怕下雨?”老婆还罗嗦着想问清楚。
  “快走!”那男人也伸手来推。
  噼啪声越来越密集,江城和老婆被推出屋外之后,正好进入瓢泼大雨之中,两人在瞬间被淋了个通透。
  刘雨和她父亲也跟了出来,四个人站在雨里,不到一分钟,就都变成了水人。
  江城起先提心吊胆,以为这两个纸人被雨水一淋,必然会化掉,谁知他们一点事也没有,仍旧好好地站着。
  难道他们并非纸人?
  江城心里嘀咕起来。
  但是,若他们不是纸人,又为什么这么怕水和火?那店里的纸人又为何和他们一模一样?还有,眼前这栋突然出现的房屋,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打架,但很快,他就什么也顾不上去想了。
  眼前出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雨水不断浇到那房子上,就见那房子慢慢地倾斜、变形,渐渐地,仿佛融化了一般,慢慢朝下矮去,它的墙壁和屋顶都在缓慢地融化着,整栋房子不断扭曲,最后终于完全倒塌,在雨水中成为稀烂的一堆。
  “这是怎么回事?”老婆在一边惊讶地喊。
  江城什么也没说,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他把头转向刘雨和她的父亲,他们两人紧靠在一起,默默地站在雨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彻底消失。
  ⑥
  回家的路上,江城和妻子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江城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刘雨父亲的那番话──“你们听说过鬼市吗?”
  说这话时,他们仍旧站在雨中,谁也没有避雨的意思。刘雨的父亲显得格外疲倦:“从很久以前开始,不记得是哪个朝代,我们这一行当就出现了。我们专门给死人扎房子,扎纸人,这属于下九流的行业,手艺再好,也还是难以糊口。我们虽然给死人扎了很多房子和金银财宝,自己却常常没地方住。后来,也不知道是这行里的哪个,突发奇想,设计了一种可以拆装组合的纸屋。这样我们走南闯北的,随时可以把房屋拼凑出来,也就算有了安身的地方。只是这房屋再结实,也还是怕水火,也怕风吹。而且到底有忌讳,每次一组装好,我们就得给附近的死人烧纸,以免被死人占了屋子不吉利。就因为这样,被一些人遇到了,就说我们这是‘鬼市’。”说到这里,他无可奈何地一笑,“到今天我们还是没地方住,平时都租房子住。但刘雨这孩子好强,听说老师要来家访,怕租的房子太寒碜,死活要我给她扎这么一栋屋子出来,免得丢人,本来挺好的,要不是这雨……”他没再说话,四个人都抬头望着天,瓢泼的大雨不断从天落下,那栋纸扎的房屋越来越破烂,最终成为一摊烂泥。
  “我看到你们进了一家纸人店,那里的纸人,好像都是用活人做模特?”江城问。
  那男人点了点头:“因为我们住纸屋,所以经常把自己扎成纸人,也是辟邪的意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昨天晚上,我们从下塘村出来,时间晚了,就在背风的地方扎起屋子住,没想到正好被你碰上,还吓了刘雨一跳──你被吓坏了吧?”
  江城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在下塘村干活的时候,那些村民怕小孩把这事说出去,就把小孩都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们在那里没遇到小孩,没觉得奇怪吗?”那男人问。
  “我们还真没留意这个。”江城说。
  “其实你今天上午一进我们干活的店子,我们就知道了,那店子里有个地窖,平时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不过一般人都不知道。后来看店子的女人说你好像很害怕,刘雨还偷偷笑了好一阵子呢。”男人笑起来。
  “原来如此。”江城点了点头。
  他没再追问下塘村的事,很明显,下塘村那地方从来就没有摆脱过贫困,但新任的**为了邀功,就请了这些扎纸的艺人。用他们祖传的纸屋来演了一场戏给上头检查的人看──这种荒唐的事情还要上演多久呢?有的地方用人扮演绵羊,有的地方用绿油漆把山岭涂绿,而下塘村则用纸屋来掩饰贫穷,一切都是为了应付上头的检查,而这些住纸屋的人们,以及下塘村那些被逼着掩盖**、实际上仍旧住在破屋子里的人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自己的房子呢?
  在车上,他一直沉默着,雨水噼啪浇注在车顶上,两边的建筑变得如此模糊,就像是海市蜃楼,似乎随时都可能从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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