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冥婚

  赶坟队这老五名叫张天骁,据他所说,曾经他们家还是小有一些的,虽说不是什么真正的大户人家,最起码在天津卫码头拿得出手叫得上名号。
  天津卫本是个水陆码头,居民五方杂处,性格就然相异。然燕赵故地,血气刚烈;水咸土碱,风习强悍。近百余年来,举凡中华大灾大难,无不首当其冲,因生出各种怪异人物,既在显耀上层,更在市井民间。
  当时生活在民间各行各业中,总有几个本领齐天的活神仙,像是这刻砖刘、泥人张、风筝魏、机器王、刷子李等等。
  天津人好把这种人的姓,和他们拿手擅长的行当连在一起称呼,叫的时间久了,他们的名字反而没人知道,只有这一个绰号,在码头上叫的响亮。老五张天骁他爷爷,曾经就是那么一个‘俗世奇人’。
  张天骁的爷爷其实并不姓张,而是姓柴,名叫柴周运。
  说这柴周运在四、五岁的时候,因为他爹得罪一个当地的大户人家,遭大户人家的报复陷害他们全家是白莲教的余党。当时正值清政府铲除白莲邪教余党之际,结果柴周运他爹被陷害为余党首领,当天全家人都被官兵抓走送审,第二日就送到街头斩首示众。柴周运当时小被藏在家中的米缸躲过一劫,可他却从此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也是机缘巧合,那时候天津码头有一个姓张的白事手艺人见他可怜就收养他,这位姓张的白事手艺人膝下并无子女,如今年岁大了因此想让柴周运当他儿子,日后也好有个人给他送终。还给柴周运改姓为张,从此以后叫做张周运。
  多年以后这张周运倒也是跟收养他的人,学会不少白事扎纸的手艺,当了一名扎纸人。
  那时候做丧葬营生的人可不少,张周运就在家中给办丧事的人扎些纸人纸马糊口。虽说当时会扎纸的人很多,但以质量和品相上来说极少有人能比的上张周运扎的,时间一久他还有了个绰号,叫纸人张。
  张周运有点野心,在天津干出名号之后,就想带着他的养父去到京城活日子,可在天津别人认他,但到了皇城根底下那谁认识他啊?还得老实的从头干起。
  说京城里头一大户人家刚满周岁小儿子染重病久治不愈,最后也没能挺住夭折了。
  旧时候有那么个讲究,说还没成亲的男子死后都得办个冥婚,死后也得有个伴。如若不然他的鬼魂就会出来作怪,扰的家宅不安。旧时人们普遍迷信于所谓坟墓风水,以为出现一座孤坟,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有些风水家古称堪舆,为了多挣几个钱,也多竭力怂恿搞这种冥婚。
  冥婚多出现在贵族或富户,贫寒之家很少搞这种活动。也正因如此,有些人打起了刚死不久女尸的主意。趁下葬后别人不注意在夜里把尸体偷挖出来,卖给中间人‘鬼媒婆‘换取钱财。
  在清朝的时候,这种挖坟掘尸的行当一度兴盛起来,也由此出现一些令人发指愚蒙行为。曾有传言河北一带因配冥婚,有不少未成年的少女被人拐走杀害当了鬼新娘。单说其实这种事各地一直都有,直到解放后才还有极少数人的还信冥婚一说。
  京城里死了小儿子的大户人家姓黄,黄家开几辈的当铺古玩生意,论财富论身份在京城里头也是很有辈的。
  黄家的老爷子丧了孙子悲痛万分,在置办丧事的时候他要求办冥婚,白事当红事办。黄家现任当家的是黄老爷子的大儿子,他小时候在天主教会读的书,学了不少西方人的思维,他强烈反对冥婚这一说,说那是迂腐愚昧的迷信活动,但奈何黄老爷子岁数大,也不想惹他不高兴,心中一动就有个主意了。
  他打算让扎纸人中的好手给他扎一个纸人鬼新娘,下葬的时候离远远的让黄老爷子看上一眼糊弄过去,这样他和老爷子都能安心。
  这不当天托人找到了扎纸人中的好手张周运,让他在两天内扎好纸人,还提前付了定金。张周运收了人家的银子也不含糊,放下手中其他的活,专心的扎着黄老爷要的纸人。
  要说扎纸人,张周运在收养他的老师傅那还学到一个绝活。别人扎的纸人都是提前打好人形的竹框架,贴上白纸画上衣服五官,这就算是齐活了。但张周运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扎出来的纸人关节是可以活动的,虽说关节可以活动,但却可以立住不倒。最奇的就是用火把纸人烧着之后,纸人竟能原地转圈跑起来,既神奇又吓人。
  见过的人都说张周运有道术,扎出来的纸人被火一烧疼的转圈跑。其实那便是张周运利用竹子铁丝铁条,在关节处造成一种张力,当火把最外边的一层竹条烧的开裂崩断之时,内部像上弦一样的金属结构便开始有节奏的转动,从而带动纸人的双腿,像极了活人一般的跑动,但也只能持续短短的几秒钟。
  也正是学得此绝技,在老师傅死后,他就开始独自接活,每日都闲不下来。干了好多年眼瞅着人也快过三十的年纪,倒也攒下不少积蓄,理应该找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可他干的这些是白活,都是跟死人有关系的,听着就觉得晦气,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这么多年一直打着光棍。
  因为这趟活着急,张周运仅用一天时间就扎好整个框架,粘上白纸,晚上吃完饭,坐在烛火边描着纸人的五官。
  画着画着人就走神了,脑中想象出家里有个小媳妇正在给自己烧火做饭,那小媳妇长极是好看,不由得有些激动。想到这回头朝灶台的方向看去,那里烛火的亮光无法照到,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家中是那么的冷清不由得很是沮丧,便就回过头继续干活。
  本想拿笔继续给纸人画脸,却发现原来已经画完了,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竟把想象中那小媳妇的面容画在纸人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手感比较好,把纸人的面容画的栩栩如生,神态自然。
  随后补上两个大红脸蛋,用纸做头发粘在上面。现在就等着明天黄家人送来一套大殓之服,套上衣服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这活算是做好了,心里还美滋滋的。想想这黄家还真是阔绰,光是给的定金都够自己平常扎十个纸人,等后天人家来拿的时候,估摸着还能再给一些赏钱。
  想起这些张周运心情很是愉悦,从灶屋把晚上吃的菜又端出来,还给自己满上一碗酒。刚开始喝的少还在为自己又赚到一笔高兴,但酒过三巡不禁有些喝多了,喝下去的酒也变的苦涩无比。
  这些年虽然靠着好手艺赚到一些钱和名气,但却因为别人都忌讳自己干的是白事,到头来连个婆娘都没娶到,也不晓得这种单身汉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随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举到嘴边一饮而尽。就在他仰起头喝酒的时候,放在不远处的纸人被那摆动的烛光照的眉目流转,像是活了一般在用眼睛看着自己。
  张周运不由得放下酒碗,对那纸人喊道:“你看什么?连你个纸人也看不起我?信不信我给你脸上画一把大胡子?”喊完这一通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竟跟一个纸人说话,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吹灭那豆粒般的烛火,进里屋去睡觉。
  就在他酣睡如雷之时,立在外屋的纸人被月光照到,原本神态自然的表情开始起了变化,嘴角微微的上翘,那神情十分的诡异。
  两日后黄家人并没有来取纸人,这让张周运感到很是奇怪,便要去黄家问下,难不成是人家后事太多忙忘了?他出门前把纸人也随手抬到了院子里放着。
  等去黄家找到管事的一打听才知道,原本一直要求办冥婚的黄老爷子昨天突然之间又改口说不办冥婚了,这就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仪式和麻烦,当然也就把打算做纸人来糊弄老爷子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直到张周运找来询问,管家的才想起这事来。但听说纸人已经给做好了,管事的还是给了张周运赏钱,至于那纸人就让他自己处理吧。
  张周运拿到赏钱,而且纸人他们还不要了,等过两天再把纸人转手卖给别人,就等于是白赚的黄家钱,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事他岂不是要发财了。
  随后就直奔了附近的小酒馆,从上午一直喝到晚上,醉了醒醒了醉。这也是单身汉的好处,在外面玩喝到多晚都没有人扰,也没有担心。最后喝到很晚才离开酒馆准备回家,刚一出门就发觉外面正在下着小雨,这时突然想起那纸人还放在院里呢,紧忙抬腿的往家赶,心想着这下完了,纸肯定都湿了,还得扒下来重新粘一层,只是可惜那画的好模样。
  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推开院门发现原本放着纸人的位置空无一物,这纸人还没了。刚像前走了几步,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把原本漆黑的周围照的是通亮,张周运用眼睛的余光竟看到旁边站着一个面色煞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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