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暗涌(七十一)
作为反王之一,朱粲虽然残暴,可是他也知道,若非王世充收留他,早已没有容身之地的他,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虽然他投靠了王世充之后,王世充收了他的兵权,可是不管怎么样,对于王世充,朱粲的心还是有着感激。
他依附王世充,正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要王世充的政权还存在,他就能做一个太平将军。可是如今,隋军已经攻破偃师,河内郡的大军逐渐南下,已经对洛阳形成了包夹之势,如果守不住金镛城,当初李密围攻洛阳的惨景又会出现。
那个时候,朱粲虽然在南方一带纵横,可是他也听说洛阳军民食用观音土,致使腹胀从而死掉。当然,那时候的洛阳,也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不过,这在朱粲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事了。
一想到吃人,他的心就忍不住有些痒痒。自从他投效了王世充之后,不再是以前那个唯我独尊的“楚王”,加上在洛阳,食物充足,他倒有多时没有吃过人肉了。他的心琢磨着,到了金镛城,是不是弄上几个小孩吃吃。据说,当年麻叔谋最喜欢吃小孩了,可惜,此人因为吃人事发,被明帝赐死。朱粲一直觉得,他与麻叔谋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人鬼殊途。
此刻,朱粲听到王世充语重心长的声音,笑道:“陛下待臣甚深,如今正是微臣报效之际!微臣一定击退隋军,力保金镛城不失!”
王世充点点头,再次嘱咐他,道:“隋军狡猾多端,一切务必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啊!”
大郑几次士兵,折损士兵不少,如今洛阳城,只有万余人了,当初瓦岗的降兵,已经阵亡了一半。这一次,王世充又给了朱粲两万兵马,洛阳城只剩下四万余了。这是他最后的本钱,他只希望田瓒的两万多士兵能够及时赶到,这样就可以在洛阳东南扎下大营,与洛阳、金镛城成一个三角形,更为有效巩固洛阳的防守。
朱粲点点头,一抱拳,躬身道:“陛下,微臣走了!”说着,大步的踏向前去。
渡过洛水,步兵再走一个时辰的路,就到了金镛城,朱粲如何在金镛城布防暂且不提。
且说王世充送走朱粲,心情依旧有些沉重,他带着十余名禁军亲卫走在街上,看着依旧繁华的洛阳,心带着惆怅,也不知道,洛阳能不能守住?他的心丧失了信心。当初,他之所以能够力抗瓦岗,保住洛阳城不失,是因为君臣齐心,百姓也对大隋较为忠心,这才能军民团结,力抗民变军。
可是如今隋军大兵压境,那人根基甚稳,而更重要的是,有着大义,完全不似当初的李密,就算气势再大,可终究不能摆脱民变军的称号。当初,若不是他趁着瓦岗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军弥漫着厌战的情绪,加上李密信心膨胀,决策失误,他这才出其不意,击败了李密。
李密一败,瓦岗势力之,错综复杂的各种山头势力逐渐冒头,以单雄信为首的将领不听奉李密号令,各自为政,李密这才失败。
可是,隋军之,并没有瓦岗存在的情况,河北人民富足,为了保护本身的利益,自然会全力支持隋杨政权,要想从内部攻破,非常的困难啊!李唐让宇长兴趁着隋军远征河东,在清河暗下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因此,王世充已经不再做他想。
内部稳固,看来只能从外部着手了,可是,王世充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帮助自己,江淮,杜伏威、李通、沈法兴,正在鏖战,断然不会北上。至于萧铣、林士宏之流,王世充就不会引狼入室了,因为这两大势力,要经过自己的地盘。
虽然李唐已经答应,可是,前驱虎,后进狼啊!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让张仅赶往关隘,让潼关以东、洛阳以西,还在他王世充控制下的哥各个关隘,县城,务必小心。李唐的援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引进原!
这是王世充最低的底线。
心思忖着,王世充踩在青石板上,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偃师。
郭孝恪走进了城,这一次,将河内郡的兵马几乎带出,黄君汉一万步卒,已经赶往汉函谷关,因此并没有赶来偃师。
郭孝恪赶来的时候,杨浩正与诸将开会,商讨进兵一事,听到郭孝恪到来,杨浩示意士兵让他进厅。
“陛下,微臣来迟,还望陛下恕罪!”郭孝恪说着,微微躬身抱拳,他身着甲胄。
“孝恪,一路辛苦,坐吧!”杨浩笑着,示意他坐下。郭孝恪看去,只见杨善会、秦叔宝、薛万钧等人,而另一边,却是凌敬、徐世勣、阮君明等人。隋军既然已经夺取了回洛仓,便只需仰仗回洛仓供给军粮,是以,李君羡也被招了回来,只留下田留安守巩县,戴胄守虎牢关。
郭孝恪坐下,不等杨浩发问,道:“陛下,微臣这次带来两万精锐。”
比预想的要多一些,杨浩点点头,问道:“黄君汉是否已经赶往关隘,支援罗士信?”
郭孝恪道:“陛下,微臣已经让他先领一万步卒,星夜赶赴函谷关,想必此刻已经到了。”
杨浩也不答话,略一沉吟,这才道:“郭将军来的正好,下面朕就说说计划!”说着,他举起马鞭,道:“如今偃师一下,函谷关也在我军手,洛阳以北,除了金镛城之外,几乎落入我军之手,朕的想法是,令一上将,县攻破金镛城,这样,洛阳就与之不能互相呼应,洛阳以北,再无支援王世充的可能。”
“可是,洛阳以南仍在王世充的掌握之,若是陈、许两地援军赶来,洛阳又是坚城,恐怕急切南下啊!”郭孝恪说着,眼充满了疑惑。
对于田瓒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因此固有这一问。对于洛阳的坚固,他是甚有体会,当初随着李密数次攻打,硬是没有啃下洛阳。如果当初李密攻下洛阳,恐怕如今原各大势力就要出现根本性的转变了,毕竟李密虽然最终败给了王世充,可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王世充是无法和李密比拟的。
杨浩一笑,正要说着,这时,厅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声音响起:“报!陛下,刘兰成急报!”
“哦?”杨浩一笑,道:“进来!”
那人进来,将军递给了杨浩。
杨浩瞧他满身大汗,衣衫已经湿透,脸上满是疲倦之色,不由问道:“你可是从颍川星夜赶来?”
那人回答:“启禀陛下,微臣连夜赶来,已经累死了三匹战马。”
众人听见,知道的顿时露出喜色,而郭孝恪却是满脸的疑惑,这颍川郡位于洛阳以南,为何刘兰成会在哪里?
“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杨浩说着。
“是,陛下!”那人退下不提。杨浩拆开军,微微阅过,笑道:“昨夜,刘兰成取了颍川县!”
“陛下,刘兰成以多少人夺下颍川县?”郭孝恪问道。
“二千骑兵!”杨浩笑着将军递给了凌敬。
“丝!”郭孝恪冷吸一口气,二千骑兵,攻城?
“陛下,看来田瓒已经领兵北上,有他相助,洛阳以南定矣!”凌敬阅过军,含着笑意道。
“不错,田瓒沿途设兵,只需在重要关隘,就可以断绝洛阳援兵。只不过,还要看孟海公如何用兵,尽取原诸郡。”杨浩点头。
“有刘兰成,孟海公必定所向披靡。”凌敬沉吟,然后将军递给了徐世勣。
徐世勣显然一愣,一直以来,杨浩对他的态度,不是很亲近,也不是很疏远,让他颇为疑惑。凌敬作为杨浩的首席军师,这军让他第一个看,并不是很奇怪的事,可是为何,第二人就递给了他,而不是杨善会?
徐世勣忍不住将目光瞧向了杨浩,见他微笑着点头,不由心一震,有了一个猜测。
“原来是田瓒预留了伏兵,这才一举夺下颍川县,而且,孟海公正朝着许昌进兵,不至于刘兰成孤军深入。”徐世勣说着,将谜底揭开。
“南方基本大定,如今还是如何攻下金镛城。”杨浩说着,这时又是一声报,一名斥候跑进来,跪在地上,道:“陛下,王世充派遣龙骧大将军朱粲领兵两万,驻守金镛城!”
“朱粲?”杨浩微微的疑惑,他一瞬间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
“陛下,就是那位喜吃人肉的朱粲!”凌敬挥手,让斥候退下。
“哦!”杨浩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他看过《兴唐》之类的书籍,记得有个南阳王朱粲,只是印象已经不深。后来他虽然有收集各地情报,可是朱粲这种流动作战,不成气候的反王,杨浩还没有瞧在眼。
“陛下,末将愿带兵攻打金镛城!”郭孝恪可以说被闲置许久,因此一来,求战心切。
“听闻朱粲武艺高强,郭将军……”杨浩缓缓的说着。
“陛下,微臣愿与孝恪一起,攻打金镛城!”说话的是徐世勣。他人聪明,已经想明白了杨浩刚才的含义,是以赶紧请战,表达忠心。毕竟,他的心,还有着壮志雄心,怎么会甘受此等寂寞啊!
微微一沉吟,杨浩点头,道:“朕准了!”说着,瞧了两人一眼,续道:“你二人就领河内精锐,徐世勣为主将,郭孝恪为副将,务必攻破金镛城!”
徐世勣一愣,他请战,无非是像表示忠心,那里只能做上一名副将,也就足够了。可是,杨浩居然让他做主将,而将郭孝恪降为副将,这个命令,让他有些意外,一时间,他愣住了。
“末将遵命!”郭孝恪原先就是徐世勣的心腹手下,私交极好,如今仍在他手下为副将,自然没有多大的怨言,在他的心,也是希望徐世勣能够官运亨通。
郭孝恪的声音惊醒了徐世勣,他忙一抱拳,道:“陛下,微臣一定攻破金镛城,以报圣恩!”
杨浩瞧着徐世勣,眼充满的是信心,也不由微微一笑。当初,他刻意的不远离不亲近徐世勣,就是想瞧瞧这人,到底是不是诈降,毕竟李唐待他甚厚,还赐予他“国姓”,在汲郡数万精兵,又有着极大的威信,此人若是后悔,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杨浩收了他的兵权,将他带在身边,刻意观察。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徐世勣既无怨言,也无刻意的讨好,只是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因此,杨浩决定启用此人,毕竟,此人乃是唐初名将,武功赫赫。带兵比起程知节还要强。
徐世勣、郭孝恪两人虽然勇武可能不及朱粲,可是两人带兵绝对是一把好手。
若是带兵五十或是数百,猛将自然可胜智将。若是上千,猛将与智将自然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可是士卒若是上了五千,乃至于上万人,智将定然可胜猛将。其的关键,在于猛将仅是靠其勇武,若是人数不多,他还可以凭着勇武,带领着士兵,将敌人斩杀。可是士卒多了,就算是力大无比的猛将,又能杀死多少人?智将只需要合理的利用天时地利,调遣兵马,就能击溃猛将。
因此,对于徐世勣、郭孝恪两人的带兵才能,杨浩有着极强的信心。
随后,杨浩又做出了一些安排,让杨善会首先带领五千士卒,渡过洛水,驻扎在洛阳以南,洛水与伊河之间的平原,而李君羡则是驻扎在邙山外围,与回洛仓城互为犄角。按杨浩的猜想,洛口仓失去,王世充还可以接受,可是如果回洛仓也失去了,洛阳数十万军民,就失去了粮食的来源,他一定会试图夺回回洛仓的!
当然,暗的,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与埋伏在邙山的程知节互相应和。
程知节虽然一直领兵在外,可是他却颇为幸运,如果杨浩知道就在此刻,他又擒获了一员大将,杨浩定然非常的开心。
当然,杨浩并不知道,这个家伙,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恨意。
说起来,因为历史的改变,刘黑闼并没有如历史一般,在离开了王世充之后,投效了窦建德,然后又在窦建德失败之后隐居田园,直到范愿等人来寻找他,让他带领众人,再度起义。
此刻,刘黑闼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衣衫已经破烂不堪了,他已经在连绵的邙山之,一个人游荡了将近一月。这一个月,他只能靠着打猎过日,虽然连绵的邙山,小动物很多,可是喂饱他的五脏庙,可是,相对的危险也就多了,要不是他极为强悍,恐怕早就死在邙山之了。
而更为可怕的是,他只觉得力气渐渐失去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他缺少了食盐,从而变得虚弱起来。虽然动物的身体有一定的盐分,可是,无法满足他这种壮汉的需要。
他自命勇武,可是想不到,先是跟随郝孝德,郝孝德失败了,还被弄瞎了一只眼睛,河北不能呆了,就南下投效了李密。他以为,凭借他的勇武,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可是,李密并没有多塔有些特殊的印象,他依旧是郝孝德手下一名平凡的将领。
后来,宇化及攻打童山,郝孝德战死,他的部队随后被收编,刘黑闼依旧没有掌握一支兵马,哪怕是五百人。没多久,王世充就击败了李密,他被任命为骑兵军将,总算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可是,冥冥之,上天似乎和他开玩笑。
就在刘黑闼准备大干特干,想要凭借功勋升官进爵的时候,隋军打来了,虎牢关失陷,王仁则也是退保巩县。可是随后,王世充完全放弃了巩县,居然连偃师都不要了!无奈,王仁则只有选择了渡洛水,穿越邙山,走偃师,回洛阳。
可是,想不到半途上,居然遇见了隋军,渡河已经丧失了大部分体力的郑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王仁则被俘,郑军大部分选择了投降。那个时候,刘黑闼趁乱跑进了邙山,这才没有被隋军捉住。
当时,刘黑闼声名不显,可能除了杨浩知道这个人非常厉害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了。程知节也不例外,他捉到了王仁则,心自然是高兴非常,那时,乱哄哄的场面,那里还顾得上一个逃跑的小卒?
虽然是逃走了,可是刘黑闼的日更加的不堪,在邙山,可真是度日如年啊!下着大雨,他只能寻到一个山洞避雨,可是山洞非常的潮湿,他虽然很壮,可是天长日久也受不了啊。
更因为下着大雨,他扑食更加的困难,而在半夜,时常有蟒蛇出入,若不是他机警,可能已经命丧蟒蛇之腹。这样的日,不敢想象。
他强壮的身逐渐变得虚弱,发起高烧起来,头脑也有些迷糊了,就这样,度过了两日之后,他断断续续的醒来,额上,一片滚烫。
他明白,他不能再等了,就算是死,他也不能这样死去!在他的心,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因此,在短暂的醒来之后,他立刻爬了起来,捡了一棵树枝,支撑着,缓缓潜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他全身的力气已经消失了,“噗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伸出手,奋力的抓住树枝,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身躯已经不能在支撑他继续前行了!
“或许,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吧!”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吧!眼角,滑过了几滴泪水。
“将军,前面似乎有人!”山道上,一名隋军说着。
“哦?”程知节听着,问道:“上前看看!”
几名隋军上前,只见山道上,一个男,衣衫破烂成条,露出了强壮的身躯,可是上面,布满了伤痕。其,似乎有牙齿印,有抓痕。程知节虽然不是猎户,可是他在山的日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明白这人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你,上前看看!”程知节说着,一努嘴,示意身边的一名小卒。
“是,将军。”那人说着,上前,喊了几声,“醒醒,醒醒!”可是那人,倒在山道上,充耳未闻。
那人将刘黑闼的身一翻,顿时大吃一惊,这个男人,他认识!当初攻打虎牢关的时候,他亲眼看见秦叔宝与此人大战,不分胜负。
“将军,这人是郑将!”那名士兵喊着。
程知节走上前,瞧了刘黑闼一眼,顿时愣住了:“刘黑闼?”当初,两人同在李密、王世充手下共事过,因此认识。他伸出手,摸了刘黑闼一下,却是猛地收回了手,额头很烫。
“看来,是发高烧了啊!”程知节沉吟着,刘黑闼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虽然后来听秦叔宝说了此人的事情,可是不管怎样,还是先将他治好,再交给陛下吧,毕竟这是一场误会啊!
“你们,背上他,咱们回营!”程知节说着,当先朝着大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