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初次跳舞

  后来,只要在黑舞厅门口见到她,我就跟在她后面一起进去。有些不敢做的事情,当做过第一次之后,后面做起来便得心应手,一切都再正常不过。我变得像一个经常进出那里的常客。有一次,我在里面见到颍秀,他正在那排舞女前面挑选自己中意的,但他并没有看到我。我怕他看到我,便藏在最角落的一张沙发上。那地方永远散发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异味,暗里做皮肉生意的舞女会趴在我的旁边,在我耳边轻轻吹气,偷偷的问我需不需要更好的服务。几次在舞厅的锻炼让我表现的像情场老手,我会用手拍一下她们白嫩的大腿。
  “美女。”我说:“我还是个处男,不搞这种事情。”
  “那就让你知道不是处男的人生活有多好。”她摸着我的下体,嘴几乎贴住我的耳朵说。我打开她的手,重做选了个黑暗的地方,隐隐约约听见那个舞女说了三个字“神经病”。
  那段时间,舞厅在二十一点半的时候会安排钢管舞表演,花去十五分钟的时间。舞女们在那个时间段没有生意,会各自找地方坐下。有一次她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舞池中闪烁的灯光衍射到我们坐的那片区域。她穿着一成不变的紧身牛仔裤和白色T恤,身材火爆,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我们仅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就是几年前海琳琳在图书馆无缘无故坐在我对面的感觉,那时候我就在怀疑是不是她发现了每天和她的“偶遇”是我有意为之。而这个舞女坐在我的旁边,我也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我一直在关注她,而故意坐过来给我警告。但她对手机的痴迷程度明显要远大于对我的兴趣,我觉得我有必要跟她有进一步的接触。
  跟她跳一曲黑舞的想法让我紧张不已,有几次我把视线看向她,她的脸被手机的光亮照的很白,但对我没有丝毫的在意。钢管舞的时间即将结束,钢管女郎绕了钢管一周,向四周观众致谢,眼神妩媚,摄人心魄,周围响起喝彩、尖叫和口哨声。酷似海琳琳的舞女起身准备继续她的工作,在她起身挪开椅子的时候,我也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细的我一把就可以全部握住。我心砰砰直跳,一瞬间不是想和她说话,而是想赶紧逃离。
  “咱俩跳一曲吧。”我说。
  她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我,但随即又妩媚的一笑,反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柔软又冰冷,我感觉像是被过去的时间抓住,时间也是冰冷的。灯光逐渐变暗的时候,她带我一并踏进舞池,我什么也看不见,手不知放在哪儿,最后抬起来两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她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我试图闻她头发的味道,企图找回丢失在时间长河里的海琳琳的味道,我也想到了秋沛同样的味道给我的那致命一击。但这个舞女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虽然如此,我依然紧张不已,甚至担心这个舞女就是海琳琳。我让她将头靠在我的胸口,她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跳舞,我果断的回答不是。
  “你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她说。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李艳。我信以为真。在黑暗的环境中,海琳琳的容貌一直被我记起,我希望借此重新感受到海琳琳的存在。我闭着眼睛,让四周更加黑暗,我抱紧了一下她的腰,想着她就是海琳琳。但那种感觉迟迟不来,我问她的电话号码,她毫不犹豫的告诉了我,仅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直到黑舞结束,灯光亮起,她的头离开我的胸膛。我随她一起走出舞池,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张十元钱递到她手里,她像平时一样,用手摩挲了钱的表面,以辨别真伪,然后将钱装进紧身牛仔裤屁股上的兜里,头也不回,站在舞女那排队伍里,等着新的一笔生意。她对我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像极了海琳琳第二次见到我的样子,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久远的痛苦和新生的痛苦一并袭来,我弯腰把头埋在手里,深深叹了口气,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舞女趴在我耳边说话打断我的思路。
  几天之后,我再次在那排舞女里面选中她,带她走进黑灯之后的舞池里面,让她把头埋在我的胸膛,再次尝试着找到真实海琳琳的感觉,依然没有成功。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芳芳。”她说。
  和上次说的名字完全不一样,上次她说她叫李艳我信以为真,这次她说了另一个名字,我便知道她上次说的也非真名。第三次她说自己叫王艳,第四次她说自己叫张璐璐,直到第五次她依然没有记住我,当她告诉我她叫何燕子的时候,我心中有些生气。我告诉她我可以猜出她的电话号码,她柔声说那我猜猜看。
  我像几年前在图书馆猜海琳琳手机号那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猜出来。当我完全说出来的时候,她从我的胸膛抬起头,在黑暗中借着不远处前台衍射过来的微弱灯光看了我好久。
  “原来是你啊。”她说:“你的心这次怎么不跳了?”
  “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讲诚信。”我说:“我跟你跳了五次,你换了五个名字。”
  她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挪到我的屁股上,轻轻抓了一下,在我耳边轻轻吹气说她有很多名字,但电话号码只有一个。然后问我没什么不摸她,为什么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我想请你吃个晚饭。”我说。
  “为什么请我吃晚饭?”她说:“你连我摸都不摸。”
  “几年前就应该请你的。”我说:“现在弥补一下。”
  我跟她跳了七次舞,约了她三次,她终于答应,并且说这是她第一次答应舞伴的晚饭要求。我们等到舞厅关门,大多数公交车都已经停运,街上人烟稀少。我们找了个夜市摊,她说她喜欢吃烤肉,一次要了八十串肉,并且说自己饭量很大,让我不要介意。她像是饿坏了,大口大口的吃,一刻不停,嘴上沾满了油水和辣椒。在用手抓着吃完鸡翅之后,还会舔一下自己的指头,丝毫不介意正有一个陌生的异性坐在她的对面。
  我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她、分析她,在夜市摊的灯光下,她比在舞厅更像海琳琳。我仔细回想着给海琳琳画肖像时的记忆,因为长时间的画画,我养成了仔细观察别人面部结构比例的习惯,这种习惯让我有了一个特长,哪怕是陌生人,只要经过稍微的观察,便能凭着记忆将他们的肖像画出来,几乎不会出什么差错。尤其是我对海琳琳的印象,她的肖像画我画了整整一周,我甚至记得她的睫毛有多少根。这个舞女的面容的确跟海琳琳很像,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差别。两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但她两眼的间距比海琳琳小一点儿,眉骨更挺一些。浑身透露出和海琳琳相似的气质,让我一度把她当成海琳琳,但我心里知道终她究不是她。
  她刚吃完一个鸡翅,手上沾满油腻,嘴角沾着辣椒,用嘴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也和海琳琳同样的修长,两支手的十根手指都没有染指甲。她看到我在看她,我们四目相对,我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观察她。
  “你像是在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她舔完手上粘的油腻说:“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么?”
  我没有回答她,问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说她给我说的五个名字里面有一个是真的,让我猜猜是哪个。我猜了和海琳琳一样是叠字名的刘芳芳,她将手擦干净说我猜的完全正确。但后面又有几次她再次说出别的名字,我就再也没问过她的真名,都以刘芳芳相称。
  那顿饭一直吃到凌晨一点钟,街上几乎没了行人。她问我是不是经常这么泡妞,故意拖到很晚,然后好让女孩儿不回家,找个小旅馆激情一晚,并且说男人都是这个套路。我告诉她,我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吃饭到那么晚,也没有和哪个女孩儿在外面过夜,最严重的一次是把一个女孩儿压在她的床上,亲了她一番。
  “呦。”她说:“那你还是个处男咯。”
  “千真万确。”我说。
  “怪不得你心跳那么快。”她说。
  因为没有工作和经济原因,我的生活再次受到严重困扰,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幸好一个朋友介绍了三个临时绘画工作,画了五天时间,绘画报酬解了我燃眉之急。有一次,在舞厅和酷似海琳琳的舞女跳完舞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五块钱了,而且是仅有的五块钱。她说不要以为和她熟了,舞费就能给我打五折。我告诉她我的确连生活都难以为继,第二天还不知道吃什么。她则认为我是在这件事情上耍心机,故意欠她舞费,并希望以此为突破口,企图在以后发展到不花钱就可以和她跳舞的地步。鉴于此,她严重的警告我门儿都没有,她从来不会和舞伴做朋友,也不会让舞伴欠她一分钱,在我还她那五块钱之前,休想再和她跳舞。那短时间,我一直在颍秀那儿蹭吃蹭喝,直到那三幅画的预付金发下来。我去舞厅找到她,还了欠她的五元钱舞费。
  “现在。”她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那天,我和她跳了五支曲子,在第三曲的时候,我第一次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感受着她屁股柔挺翘的曲线。她吃了一惊,小声在我耳边说她以为处男从来不会、也不敢那样子。我用力捏了一下——就像她那次捏我一样,只是力气比她的大。疼痛让她在黑舞的暗影和曲子中喊出声来,说我这人比其他找她跳舞的男人啥都好,唯独这方面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一直从她的模样里面找寻着已经离我远去的往事,希望一切都越来越真实,在她身上寻找海琳琳的感觉,希望哪怕有那么一刻或者一瞬,我会把她当成真正的海琳琳。跟她接触二十几天的时间,舞费花了四百多,请她吃饭出去玩花了一千多,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像极了海琳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