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故土寒假
整个寒假,我都在老家渡过。在外求学,只有暑假和寒假我才回家,我对老家的记忆更多的是停留在童年时期。那是一段非常值得怀念的时光,每当想起童年,我的嘴角总会闪现过一丝微笑。上了大学,断断续续的回家让我对家乡的感情变得极为平淡,我甚至讨厌那遗留下来的古老又落后的风俗。
每年的寒暑假回家,我总是让自己待在家里,跟发小都很少往来,心中计算着开学的时间。但那个寒假我对家乡的态度大为改观,我以为只有学校的宿舍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减缓因为海琳琳造成痛苦的地方。但当我进入老家大门,在老家待过两天之后,我才知道老家的空间在消除爱的痛苦方面的效果更加有力。
我刚踏进家门的时候太阳也刚落山,我让自己表现的平和又稳重,但母亲还是发现了我在此前的人生中从没有出现过的变化。仅仅是身体方面的变化就让她大吃一惊:“天啊,你咋瘦成这各样子了。”
回家的时候,我理了母亲最希望我留的短发,剃了长得很长的胡子,让自己焕然一新,但我忽视了我身体的变化,终于让母亲发现端倪。但远没有这么简单,在饭桌上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垫,拿出一本相册,翻到她和我父亲的合影,指着给我说:“你父亲曾经为了我也这样子过。”那张照片我家里有两张,一张在上房堂前的玻璃相架中,一张被母亲收藏在这本相册中。那是在一个湖边,母亲挽着父亲的手,他们脸上露着微笑。老旧的彩色照片锐度不是很高,画面显得有些圆润和泛黄。最了解儿子的人永远都是母亲。整个寒假,母亲再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回家之前,我以为她会像在电话里一样一直询问我实习和工作的事情,但她连这个也没有提。
回家的第一天夜里,我睡意全无,直到早晨才睡着,没有吃早饭。第二天很晚才睡,第三天很早就犯困了。后来的那些天,我每天的睡眠都很好。仿佛已经从以前的日子里逃了出来。在学校的最后那些时日,最难熬的就是夜晚,在老家,这种情况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但是白天我依然会陷入深深地安静,有时从早到晚一句话也不说,母亲也不问为什么,以她给我说的她年轻时的经验,很多事情是无法说的,只能自己消化。当我陷入那种安静之时,某些时候,童年的某个片段会闪进脑海,挤掉上一刻还在折磨我的记忆,我会感到一会儿的平静或者高兴。到后来的那些天,这种童年的片段更加频繁的出现,一度让我误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牵缠。但那些时日的确比在学校时好过太多,让我忘记了回家之前保护我的宿舍。
除夕的夜晚,没有城市满城灯光的影响,老家的烟火分外的璀璨夺目。当第一颗烟花炸响的时刻,我刚吃完年夜饭,站在门口看着远方无限黑暗的空寂。一股疼痛如真一般刺了我的心口一下——伴随着海琳琳的身影,但这种疼痛一闪而逝,伴随而来的是弥漫全身的酸涩。我想起元旦前一晚宿舍外面闪烁的烟花,那时候我看着烟花想着也是一个人在宿舍的海琳琳是否和我一样会被烟花惊醒。记忆的匣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一件不经意的事情打开,使我们记起我们不应该记起的事情。
重新回到学校时四处的冰雪已经消融,汽车经过我经常去的学校北边的那条河,河面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儿冰块。毕业级学生的宿舍依然向毕业生敞开,我在校园看到了正赶往图书馆上班的那个小个子图书管理员,他的背影异常的匆忙。我恍然感到我在毕业展之后荒废了太多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我在图书馆寻找惬意的同时,还能让自己有进步的感觉。在那晚之后,我那游荡鬼魂的般的生活延续了太长时间,几乎难以弥补。回学校之前在家里想的我一定要找个实习工作让我重新投入生活的想法更加的强烈。
我打扫干净阔别已久的宿舍,把我上学期里开始在夜里点着蜡烛画的那些素描和速写全都堆在阳台准备付之一炬,但想到烟会上升到空中被学校保安看到,就把它们撕碎,投在蹲便池里冲掉,当我撕到有一晚我不知不觉画出的那对海琳琳的眼睛的时候,记忆的胶卷卡在我的脑子里让我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时间——原来那晚已经过去七十一天了。
我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让自己投入到崭新的生活当中去。我在网上找可以实习的工作,最开始,我信心满满,总觉得可以找一份不错的实习工作,但投出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最后我扩大投递范围,但只接到两家公司的面试邀请,一家是广告公司,想起钱闼威那些熬夜画Logo草图的夜晚,我果断放弃了。还有一家公司,以卖画为主,客户说出他们需要的风格,公司安排员工画出来。我决定去试一下的时候,却被告知面试需要带着自己的绘画作品。
我整个大学生涯没有留下什么作品,唯有的一幅毕业作品被欧老师买走。我想起了海琳琳的那副肖像画,那才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幅绘画作品。在那幅画画成的最后一天,海琳琳希望自己能够保存那幅画,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谁也没有联系过谁,我再也没有想起过那幅画,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把那幅画从画室带走。
我萌生过去六楼那个画室一探究竟的想法,但当我在管理处拿了钥匙,走上六楼楼道的时候,那种曾经熟悉的感觉瞬间而至,脑海中浮现的和海琳琳在一起的画画时的画面差点将我击倒。我改变主意,没进画室,把钥匙还到管理处。我决定永远也不去那栋楼了。那幅画究竟是被海琳琳带走了,还是永远的留在画室,或者被某个新去画室的人当成垃圾扔掉,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个誓言般的决心并没有持续几天,就被一封夹在一本书里面的信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