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心中所念
画板、画架、画笔等所有的绘画用品都是她的。我们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把她的肖像画架在另一张画架上,收起了她的画架。她把她的工具收集在一起,等离开画室的时候带走。
我和她像以前以前,背靠着暖气片坐在,她的肖像画就放在我们对面,正对着我们。
我们很久没有说话,不像以前画完之后的聊天的样子,似乎把能聊的东西在以前的聊天中都耗尽了。我想这种情况也出于知道她即将离开学校的原因,她的离校时日一定,精确的时间让我感到无限的紧迫,我思索着更好更有价值的话题,但因为感觉太过于重要,反而觉得什么话题都过于无关紧要,难以让最后的时间显得更有价值。
“你啥时候离校”她问。
“过段时间吧。”我说。自从跟她在图书馆首次说话以来,我从没有产生过离校的念头,最多是有一次想到过找实习工作。现在想起来,我在大脑中默认了一件实事,只要她还在学校,我就一定还在学校。
“为了这幅画,我这件毛衣一直没洗。”她说:“每次画画的时候都穿着,隔天一换。”
她每次来画室都穿着那件黑色毛衣,我起初也发现了,以为她隔天洗一次,今天才知道她一直没洗。想来应该是冬天的气温,洗了并不一定能晾干。
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肖像画,过了一会儿她说:“这幅画还是给我吧,让我保留吧。”
我没有任何可以拒绝她的理由:“可以啊,那就你拿走吧。”
一般来说,肖像画有两种目的,一种是肖像画的模特拥有。模特让画家把自己的肖像画出来,做以收藏。还有一种是归画家所有,他们会主动找一个模特,为他们画肖像画,纯粹是出于艺术目的。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画她的肖像只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并没有想过画好她的肖像之后有什么用。但自从欧老师那次提出也要买走这幅画的时候,我才感到我对这幅画竟是如此的看重,我把它当成我这个大学生涯最重要的一幅画,远远超过毕业作品。我甚至为我此前对这幅画完全没有目的的想法感到自责。
但海琳琳提出她要拿走保存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很高兴,我相信她是出于我的原因,毕竟,那不是一副艺术价值很高的画,她的收藏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幅画是我画的——虽然她很可能仅仅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那天晚上离开画室的时候,她带走了自己的绘画工具,那副肖像画在画室晾着,过两天就可以彻底干透。她拿着笔琏,冬天的校园非常安静,昏红的路灯点缀着干净道路,那时候里宿舍关门只剩下十几分钟,路上除过我们两个没有任何人。
“我要拿走你的画。”她说:“你不生气吧。”
“怎么会呢。”我说。
“我到时也送你一样东西吧。”她说。
在给她画肖像的那些夜晚,我们都会这样沿着同一条路一起走回去。从画室的那栋楼到宿舍楼,有七分钟的路程,先朝北走一段,再转个弯朝西走。南北走向的那段道路在教学区,晚上过了九点半人已经非常少了。很少见到那么晚单独走在路上的学生,偶尔会看到手挽手走的情侣。
冬天的风会把她的头发吹的飞起来,扬在空中,她有时候会戴着那顶白色的绒毛帽子,有时候会戴一张口罩。她戴口罩的时候,从侧面看过去,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额头,她的眼睛很漂亮,那样子看过去比她不戴口罩时更美。
我尽量跟她保持合适距离,不离她太远,也不至于挤到她。我的手前后摆动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她的手,擦着她的手背软软的滑过去,我心中弥漫过一丝欣喜和担心,怕她以为我是故意去碰触她的手。有时候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会转头看我,在路灯下她更加显得好看。无论她是什么表情,面对她直视的目光,我会感到胆怯,不敢盯着她的眼睛一直看下去。有一次,我们靠的太近,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沾到我的脸上,一股痒痒的感觉爬满我的面庞。我摆了一下头,她看到了也摆了一下头,把头发拢到后面去。看着我咯咯的笑道:“痒吧。”
我们会经过一大片绿化区的旁边,那里面是四季常青的植物,夏天的夜晚,里面充满了小昆虫的叫声。冬天的夜晚却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那篇绿化区一直延伸到我们两栋宿舍楼的旁边,每次我等她一起去画室的时候,就站在那篇绿化区旁边的台阶上。
有一次回去的时候,在绿化区旁边看到一对拥抱在一起的情侣,他们站在路灯下,前后两杆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朝两个方向分开。我在远处看到了他们,提示了一下海琳琳,跟她走在路的另一半,以免打扰他们。我们从路的对面经过他们的时候,都没有说话。那会儿校园目之所及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不说话一方面是出于礼貌,不想打扰到那对情侣,还有一方面是出于拘谨和尴尬。
肖像画画完的最后一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翻身时架子床的吱吱声回荡在空寂的宿舍里面。尽管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就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但从没有如这晚一样想念的如此深刻。我从来没有勇气约她去过画室之外的任何地方,那次在画室提出给她画肖像是非常顺其自然的要求,那个要求不会让她认为我有别的目的。但最开始我的确是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把她画下来,到最后才发现那是多么成功的一个请求,让我有更多地机会和她独处。
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会发现我对她的爱慕之情。我一直让自己表现的再正常不过,处处小心,生怕一个不经意间的口误或者动作暴露我内心羞于示人的情感。有时我会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有时又会觉得她什么都知道,能看到我埋藏的最深的秘密。
我也经常去想她对我感觉,她在我面前一直表现着开朗的性格,没有丝毫的遮掩。我们聊天时,她有时会笑的前仰后合,有时候在需要安静的时候,又表现的像个稳重的思考者。
我知道她将在几天之后离开学校。更激发了我内心最热烈的渴望,我迫切的希望再次看到她、一直看到她,希望她一直在我眼前。我躺在床上,拿出手机,那时候已经十一点过了,跟她聊天的时候,知道她一直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我猜想那会儿她可能已经睡了,打电话不合适。我想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该给她发个什么样的短信。最终我只给她发了两个字的短息:“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她从上午到晚上一直在英语培训班进行着最后的课程。我们谁也没有联系谁,我也没有见到她,我去画室看过,她的肖像画依然在画架上放着,她并没有拿走。我依然游荡于宿舍和图书馆之间,但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图书馆我常坐的那张桌子上发呆,借此摆脱因为思念而海琳琳产生的失落感觉。那个小个子管理员忙碌在一排排的书架之间,推着小车从我旁边走过的时候会对我打招呼,出于礼貌我会对他回以微笑。
“你翻到这一页2个多小时了。”有一次他推车从我旁边走的时候说。“你的发呆的眼神没有以前的那种神采了。”
他一定不再觉得我会成为一个教授或者学者了,我也没想成为那样的人。但我觉得我必须得解决海琳琳这件事情,我想起了钱闼威对我说的爱情是勇敢者的世界的那句话,我一直对此话深信不疑,但一直没有践行过。就像我开始是暗下决心要当着她的面喊出她的名字一样,我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离开学校前的某天当面倾诉我的爱慕之意。这是我经过好几个不眠的黑夜、好几个不安的白昼思索之后的结果,
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赌徒,在做着最后的孤注一掷,如果幸运的话,我将会无所顾忌的牵起她的手,我相信当我把赌注压在桌子上的时候,我不会再顾忌任何事情。
这也将是我在学校生涯中做的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发短信告诉她,星期三晚上20:30分,我会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希望她能准时赴约。那个时候她的英语课已经彻底结束了。这是我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约她,也是第一次以画画之外的理由见面。我想过她英语课结束的时间,那个时间点是最合适的。
过了会儿,她给我回了个短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