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皎洁如月

  他,在抗拒着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顾婉卿整个人都呆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皇上他不喜欢别人这样靠近他的。”清荷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过来,提醒道,“皇上一旦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整个人便会变得格外暴躁,娘娘当心!”
  清荷绕过顾婉卿走到左煦身边,她蹲下身子,仰着头小声安抚道,“没有人要抢,他还是您的,我们不会要的。”
  清荷安抚的话语,温柔的眼神,终于让左煦紧蹙的眉峰渐渐舒展起来,他将目光望向一边,不再理会旁人。
  “皇上拿的是什么东西?”顾婉卿问道。
  清荷只是摇头,“自他醒来一直就这么拿着,不肯给任何人看,草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说话间,左煦已站起身来,径自往竹屋里走去,清荷已颇了解他的习惯,忙跑进去倒上一碗白水递给他。
  “饿了吧?我去煮饭,饭好后叫您过来,可好?”
  左煦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走到竹屋内的软榻上,闭目小憩起来。
  于清荷而言,这便算是默认了,她对顾婉卿道,“皇上吃饭向来有固定时间,过了这个时辰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还请皇后娘娘恕草民怠慢,草民先去做饭,皇后娘娘请自便。”
  顾婉卿点了点头,清荷便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屋,兀自在灶台周围忙碌起来。如今,这不大的院子里只剩下顾婉卿和长阳,就像冒昧的侵犯了别人家庭的外人。
  “娘娘,恕微臣直言,以皇上眼下的状况,是绝不肯跟我们走的,微臣之前也试过,还被皇上扭伤了手腕,”长阳将已青紫红肿的手腕展示给顾婉卿看,建议道,“我们不如将皇上打晕,再带他回京,如何?”
  午后的阳光少了份热烈,多了份祥和,让顾婉卿饱经痛楚与酸涩的心稍稍平复,她环视这个院子,才发现这里像当年他们二人隐居的地方一样简单,满满都是生活的气息,只是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
  “草民是皇上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以前的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他的世界里,他唯一记得、唯一倚靠的人,只有我。”
  清荷的话,在顾婉卿的耳中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意思很明显,如今,顾婉卿在左煦的心中已了无痕迹,只有她,是左煦唯一的记忆。
  他不记得自己了,一点也不记得,于他而言,她就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这样的关系,这样的身份,如果顾婉卿强行将左煦带走,会发生什么呢?
  她会不会成了一个蛮不讲理、棒打鸳鸯之人?左煦与清荷会不会恨极了她?这样的她,又与封念茹有什么区别?
  可是,想到她再也不能见到左煦,想到左煦与另一个女子避世隐居、幸福生活,她的心真是疼啊!就像被生生的撕裂开又被人洒了盐一样!
  叫她如何舍得?
  她走进那间竹屋,里面的摆设简单陈旧,顾婉卿只扫了一眼,视线终究落回到左煦身上,她走过去,端详着他的模样,滚烫的泪珠霎时布满眼眶。
  “左煦,看我一眼,可好?”顾婉卿在他耳边道。
  左煦闭上眼,似乎颇为不耐烦,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像是在刻意躲避她一样。
  六年未见,顾婉卿从未想过,再见面时,他再看她一眼,都成了奢侈之事。
  “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清荷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听到这个声音,但见左煦猛地睁开眼,绕过顾婉卿,径自坐在饭桌旁。
  清荷将饭菜摆好,欣慰地看着左煦吃得香甜,许久才想着招呼站在一旁的顾婉卿,“娘娘一路辛劳,嘴唇都干涩了,定是渴坏了吧!草民还记得娘娘爱饮茶,只是皇上不喜,家中就一直没备着,娘娘将就着喝一碗白水,可好?”
  左煦不喜饮茶?他竟连这样的习惯都已经淡忘了吗?
  顾婉卿说不出心里是悲伤多些,还是绝望多些,他真的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彻底的抹去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清荷姑娘可否出去片刻,本宫想单独和皇上谈一谈。”她仰头问道,目光中竟有一丝祈求之意。
  “娘娘,万不可如此,皇上早已不是当年的皇上,他会伤了您的。”不等清荷回答,长阳已当先反对道。
  如今的安国,可以没有左煦,但绝不能没有顾婉卿。长阳之所以寸步不离,就是要保证顾婉卿的安全。
  清荷也上前一步,“娘娘,皇上自病了后,情绪不可控,草民也没有把握皇上会如何,请娘娘三思。”
  顾婉卿低下头,左煦仍在吃着饭,好像世间万事都不曾入他的眼。
  “他不会伤害我的!”他那般疼**放纵她,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小小的竹屋中,终于只剩下左煦与顾婉卿二人。左煦的眼里是桌上的饭菜,而顾婉卿的眼里,全是他。
  拉过椅子坐下,顾婉卿静静地看着左煦吃着饭,只觉得若让时间停在此刻,便也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了。
  终于,左煦放下碗筷,他起身欲要离去的刹那,顾婉卿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迫得他不得不与自己四目相对。
  “左煦,若一直生活在这里,你会快乐吗?”顾婉卿问道,心却已提到了嗓子眼。是的,不管左煦如何疯魔,她终究尊重他的选择,就像他会尊重她的每一次选择一样。
  当视线与顾婉卿对视的瞬间,左煦分明怔了怔,他没有挣扎,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顾婉卿,似困惑,似揣摩。
  顾婉卿再问道,“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快乐吗?”
  他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眼睛只是直勾勾地与顾婉卿对视着,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一瞬间,顾婉卿泪如雨下!
  脑子里轰鸣阵阵,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等待好像都失去了意义,原来她,不过成了外人,与他再无干系。
  “明月!”耳边,左煦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顾婉卿隐约听清,却并不知道是何意。她的脑中一边又一边的重复着他点头的画面,终是承认,她被他放弃了。
  从此不再相见,从此各自安好。
  双手握拳,顾婉卿只能扬起一个微笑,那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她说,“好,再让我为你沏最后一盏茶,可好?”成全她最后一个心愿,从此她也成全他与她的两不相欠。
  左煦没有应声,顾婉卿便当他是默认,她打开门,冲长阳喊道,“去取茶叶来,本宫要为皇上沏茶!”
  “娘娘,皇上自搀便不喜饮茶的!”清荷出言提醒道。
  顾婉卿只是苦笑,她仰起头,不让泪水涌出眼眶,“本宫不会强迫他,他饮也好,不饮也罢,本宫都会离开这里,再不打扰!”
  长阳很快便将茶叶和茶盏取了来,他的生活向来奢靡,便是来到这里,这些东西也都是随身携带的。
  顾婉卿接过茶叶和茶具,置于桌上。用热水冲淋茶具,将茶叶置于壶中,冲上滚烫的开水,将水壶下倾上提三次,最后将壶中的水倒在茶盏中。她做的每一步都极其用心,用心到这世界里除了这盏,再也没有旁人,用心到泡茶这件事好像成了天下间最重要的事一样。
  将泡好的茶水端到左煦面前,顾婉卿屈身行礼,“请皇上慢用。”这么多年来,顾婉卿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礼节为左煦奉茶。
  最后一次了,礼数总要做的周全。
  顾婉卿一直端着,滚烫的茶水将顾婉卿的双手烫得通红,顾婉卿仍就固执地不肯放开,她看着左煦,满是不舍,余下的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她再清楚不过。
  左煦的视线,终是由顾婉卿的眼睛落到茶盏里,另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忽然凑近茶盏,清嗅其中的香气,他轻蹙眉宇,终是接过茶盏,慢饮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心已经被掏空了,顾婉卿紧咬牙关,挺直脊梁,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她说,“本宫的愿望已经实现,本宫该回去了!”
  一步,两步,每往外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异常艰难。
  顾婉卿却不肯回头,她怕舍不得,她怕她所有的成全在看到左煦的一瞬间,都土崩瓦解。那是她的夫君啊,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与他人,上天对她何以残忍?
  “明月!”身后,左煦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这声呼唤,茶盏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即,顾婉卿的手被紧紧握住,让她再难挪动分毫。
  他掰正顾婉卿的身子,让她与自己对视,口中仍就唤道,“明月!”
  顾婉卿犹如被雷击中,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夜夜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间欢呼声,虚应空中诺。姑娘如此出神,可是在等什么人吗?”
  “日头方落,哪有明月,公子莫不是过糊涂了?”
  “姑娘目光皎洁,在小生心中,澄净如明月。”
  那是许多年前,顾婉卿从祁国来到安国定居时,她与左煦二人的夜间对话,难道他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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