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宫外传言

  |->决定不再隐居于芳林村时,顾婉卿曾与左煦有过承诺。一年后,她就等在那里,等他来找自己。
  她原以为那是一定可以实现的诺言,她原以为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说那句话时,她从未想过,那会成为时至今日,自己与左煦的最后一次见面。
  三年了,从知道他失踪的那天起,又过去了整整三年。而她未见到他,已六年之久了。
  天阴沉沉的,有小雨纷纷而下,顾婉卿却一直站在湖边,一无所觉。只要想到左煦至今未归,她的心便皱成一团,久久无法舒展。
  左嫣已经十一岁了,眼看着便到了出嫁的年龄,作为父亲,你不会担心她所托非人吗?不打算亲自为嫣儿择婿吗?
  你曾说自从我与你成婚后,半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讲。可是左煦,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这话还算好听吗?如果好听,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说我沏茶的手艺精进,养刁了你的胃口,以后旁人沏的,你是半口都不会喝的。这么多年了,旁人沏的茶,你可还喝得惯?
  “皇后娘娘,下雨了,回去吧!您又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小心别着了凉!”玉芝将衣衫披在顾婉卿的身上,又顺手为她撑起了油纸伞。
  雨虽小,下了也有一会儿了,顾婉卿身边伺候她的人不下十个,竟无一人为她撑伞,玉芝想到这而便忍不住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这样的天竟不为娘娘打伞!仗着娘娘宽厚便这般怠慢,谁给你们的胆子?”
  在场宫人立刻纷纷跪下,“玉芝姑姑,我们……”
  “玉芝!”顾婉卿唤了一声,所有的悲伤顷刻收敛,又恢复成一贯的温和淡然。她想来如此,她的难过不必展现给任何人看。
  “是本宫不让她们撑的,原不是她们的错!”她说道,缓缓往回行去。
  这样的雨天,也不过是湿了衣衫而已,有什么关系呢?失去了左煦,打不打伞,心都是湿得。
  见顾婉卿前行,玉芝忙紧跟上前,固执地为她撑着伞,“娘娘,温大人正在前殿等您呢!”
  顾婉卿点了点头,走得并不急。她心中的痛楚仍未散去,她需要整理好心情,让自己保持足够冷静和清醒,才能面对繁复杂乱的朝务。
  她不能感情用事,她只要踏错一步,都是对左煦那份信任的辜负。
  赶到前殿时,温然已等候多时。见到顾婉卿,他忙屈身行礼,“臣见过娘娘!”
  “平身!”顾婉卿道,示意温然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到一旁。
  “娘娘,去年的税银已经收缴齐全,共计白银一千二百万两,眼下已全部入了国库,这是税收来源,请娘娘过目。”温然说着,拿出一封奏折,呈递到顾婉卿的手中,眉目间尽是喜色。
  他自是该高兴的,近两年,安国内部稳定,流寇盗匪日渐稀少,连老天也成人之美,连着两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以致于今年安国的税银去比年多了足足两倍,国库日渐充盈。
  顾婉卿翻阅着奏折查看,便听温然继续道,“前两年,百官上书请求重建旧宫,娘娘以‘国事不稳、百姓不安、国库空虚’三条理由驳回了众臣的请求,如今国家安定、百姓日渐富足,皇宫作为一国的门面,是不是也该重建了?”
  如今的安国皇宫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只不过被焚毁的地方已被清理干净,只剩未被焚烧过的角落见证着三年前的巨变。这里,也是供顾婉卿居住及临朝听政的地方。
  是该重建了!待左煦归来,总要还他一个当年的安国。
  “旧宫重建之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吧!”顾婉卿道,并不过多要求。三年的磨合,顾婉卿已足够了解温然,作为安国的肱骨大臣,朝廷的栋梁,这样的事难不倒他。
  那封奏折,顾婉卿已看得差不多,温然见状,便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封奏折,道,“明年朝廷开销用度的折子,也已经拟好了,请娘娘过目。”
  将那折子接过,细细浏览一番,顾婉卿禁不住诧异,“安军的饷银便只需要这些吗?比去年还要少得多?”
  温然笑道,“这都是长阳大人的功劳,他确实是个经商奇才!辅佐顾将军之余,他抽空做得买卖便已满足军饷的大半了。长阳大人还说,请娘娘尽管放心,在金国的安军就交给他们二人了,节省下来的钱留着娘娘治理河道之用。”
  顾婉卿摇头轻笑,心中尽是感激。
  没有顾青城镇守金国的城池,封堵乱军入安的要塞,没有长阳经商的钱财,没有温然的治国辅政之能,顾婉卿绝不会走到今天。
  “这几年,辛苦你们了!”顾婉卿由衷感谢道。
  “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殿外,玉芝的声音忽然响起,顾婉卿起身打开殿门,便见左嫣正站在外面,脸色阴沉。
  “嫣儿拜见母后!”她屈膝跪下,神色间竟有些不情愿。
  顾婉卿拉她起身,便见她探头看向内殿,问道,“母后,殿里的人可是温大人吗?”
  不等顾婉卿回答,玉芝已插话道,“是呢!皇后娘娘正在和温大人议事呢!公主若有事,待娘娘议事结束,奴婢去寻公主过来,可好?”
  看玉芝的态度,似是要将左嫣引走的样子,这委实有些奇怪。
  顾婉卿越发诧异,便对左嫣道,“眼下这个时辰,你该是上书房听先生教习的,怎么会到这儿来?你逃课了?”
  左嫣并不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声而出的温然,几乎有些恶狠狠的,“母后与温大人在议的什么事?”
  便是她是当朝公主,是顾婉卿的亲生女儿,如此打探大人行径,委实有些逾矩了。
  顾婉卿向来是个守礼之人,她自然希望她的女儿也是如此。
  “嫣儿,这是你该打探的事吗?你若真想知道,便回上书房去,学得本事,将来才可参与大人的议事!”顾婉卿的语气不免严厉起来。
  左煦一直颇为溺爱左嫣,因而从左嫣很小的时候,顾婉卿便扮演了一个严母的角色,这也是左嫣自幼便与左煦更加亲厚的原因。
  从三年前顾婉卿回安起,左嫣便与顾婉卿颇为疏离,如今过了三年,这种疏离似乎仍就存在母女二人之间。
  “母后,您莫非真有什么事是羞于启齿的吗?莫非外面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您与温大人当真是……”
  “公主殿下!”左嫣的话,被玉芝瞬间打断!整个宫廷,除了顾婉卿,便只有玉芝敢与左嫣这般态度。“还不回上书房去?您就不怕挨先生的戒尺吗?”
  羞于启齿?传言?
  顾婉卿紧蹙秀眉,左嫣的话虽被玉芝打断,然而她话语中的意思已足够清晰。顾婉卿看向温然,但见他再不复平时的坦然无畏,反而神色尴尬的别过头去。
  “温大人,你先回去吧!朝中之事,有劳大人了!”顾婉卿说道,神色平静。
  家丑不可外扬,宫中的事,实在没必要将温然也引进来。
  “娘娘言重了!微臣告退!”温然行礼离去,他离开的样子竟有一丝仓皇逃窜的味道。
  屏退宫人,眼下这院子里,只有三人。顾婉卿看向玉芝,“你跟我进来!“话毕,已当先走向大殿里。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还小,说话难免会失了分寸,您不要放在心上。”刚一入殿,跟在顾婉卿身后的玉芝便急忙安慰道。
  顾婉卿坐在椅子上,她饮了一口茶,神色已经平静如常。她问道,“嫣儿说的,你一定知道,如实说出来吧!相比旁人,我更相信你的话。”
  瞒不住了!从左嫣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起,以皇后娘娘这般聪明的性子,玉芝就知道,瞒不住了。
  她小心地观察着顾婉卿的神色,“娘娘,朝野之中确实有一个传言,只是都是空穴来风,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顾婉卿摇头,唇角间似还有一丝无奈的笑意,她道,“说吧!我不放在心上。”
  左右也避不过去了,玉芝索性坦然,“传言说娘娘与温大人多年前为旧识,本有私情,如今娘娘大权在握,皇上又……您自是极力提拔重用温大人,意欲与他旧情复燃。”
  从左嫣隐含的话中,顾婉卿已经猜到些许,如今玉芝这么一说,也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
  “只有这些吗?”顾婉卿再问道。
  “还有一些。”玉芝闭上眼,脱口而出,“有说皇上的失踪与娘娘和温大人脱不了干系!”话一出口,猛地捂住嘴巴,紧张地看向顾婉卿。
  顾婉卿长呼一口气,纵然安国日渐稳定,然而朝中并不太平,顾婉卿心里有数。
  虽然安国眼下由顾婉卿把持朝政,目前暂无亡国之危,然而安国以后的道路和储君的人选,所有人都在小心地试探并争取着。
  储君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未知数。
  可能是作为左煦唯一子嗣的左嫣,可能是顾婉卿一方的顾家人,可能是姓左的皇脉旁系,也有可能是其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们暗中争夺,希望打压顾婉卿的势力和声望,更希望借此搅乱朝堂,给顾婉卿施压,逼她确立储君人选,甚至推翻她的统治,另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