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青城免职

  顾婉卿不欲此事当真与左煦扯上关联,便对他微微摇头,以示提醒。左煦自然看得明白,他径自笑着,坐到堂前一侧。
  “开始吧!”他说道。
  随着卢闵“带犯人”的喊声,顾青城在两个守卫的带领下缓缓走来,他的视线触及到顾婉卿担忧的目光,不禁对顾婉卿微微颔首,便将视线转到堂前。
  “罪臣顾青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他跪伏在地,行礼问安。
  有左煦在此,卢闵审问起来自然多加忌讳,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左煦,等他指示。
  左煦并不接话,径自拿着茶盏,低下头,慢慢品啜。
  “顾青城起来回话!”见左煦半点没有掺和的意思,卢闵只得自行处理。“两日前,你拦截贩卖私盐的祁人队伍,意图释放他们,让他们将安国重臣的名单带入祁国,关于这些,你可知罪?”
  顾青城抬起头,他的眼中是坦然与无畏,似全不将这滔天的罪行看在眼里一样。
  他看向卢闵,郑重道,“罪臣确实曾拦下贩卖私盐的队伍,但并无释放他们的意图,罪臣确实将安国重臣的名单带在身上,但并无意让他们带回祁国,请皇上,请卢大人明察!”
  “大胆!”看出顾青城意图辩白,卢闵顿时狠拍惊堂木,“你将名单带在身上与祁国人会面,难道是为了交祁国人认字不成?”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顾青城摇头,朝臣面前,他俨然不是在顾婉卿面前那个肆意而为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能够承担后果。
  “回禀卢大人,罪臣并非狡辩,大人所述的事实均属实,这点罪臣承认,然而大人所猜测的部分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顾青城看了顾婉卿一眼,再回首时,已是毅然决然。
  “家父是祁人,罪臣偶然听到家父入安的消息,又听闻有一波祁人因贩卖私盐而即将行刑,而其中一人与罪臣一直在调查的父亲形似神似,匆忙之中,罪臣这才拦下行刑的队伍,一一分辨。”这些都是事实,也是他完全可以对安人讲述的真相。
  “至于那张名单……”顾青城的视线望向他处,短暂的迟疑。
  “说!”卢闵催促道,显然已等不及。
  顾青城敛眉,沉思片刻,终是朗声道,“罪臣确实曾调查过朝中大臣,并草拟了一份各位大臣的境况,而目的,却不是为了将名单交予祁国,罪臣虽为祁人,然食安国俸禄,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罪臣将那名单放在身上,完全是因为罪臣一直在拉拢朝臣,意图结交之故。罪臣自知在安国根基太浅,京兆尹之位坐不长久,便妄图攀附权势,以期求全。”
  一言既出,满庭皆惊。
  惊愣过后,便是了然。如此因由,倒也合情合理。
  顾婉卿环顾四周,大臣表现尽在预料。回头看向左煦,却见他喝茶的手顿了顿,抬头饶有兴味地看向自己,似笑非笑。
  顾婉卿坦然地回之以微笑,继而目视前方。
  “事情不是顾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顾大人可有证据,证明你只是结党营私而非叛安投祁?”卢闵追问道。
  顾青城向来信任顾婉卿,所以顾婉卿交代的事,他自然按照她的交代和盘而出。事已至此,顾婉卿昨日到安家一行的目的便彻底派上了用场。
  “家父之事,罪臣曾派人调查,那人给罪臣的回函,罪臣已呈交给卢大人了。至于结党之事,罪臣曾向其中几位大人递交过书信,卢大人可一一查证。”
  叛国之名为卢闵基于已有证据及现场情况基础上的臆测,而结党之事,却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确凿,孰真孰假,众人自然一看便知。
  “咳咳!”左煦轻咳一声,众人的视线便自然地转向他。
  未等卢闵继续向顾青城发问,他忽然道,“说起来,朕方才想起,朕确实曾收到过安余老丞相的密折,奏报了京兆尹结党之事,密折现在还压在朕的书房里。”话毕,对站在他旁边的宫人道,“你且取来让诸位大臣们看看!”
  听闻此言,顾婉卿心中暗暗感慨,她早知安余势大,却不知他的关系网已大到如此地步,可以轻易地联合其他几位大臣,在极短的时间内,联名上书。
  而左煦,他确实没有正面介入此事,但这不妨碍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看着堂下众人,左煦继续道,“朕记得,密折上还有高冀、丁逢春、赢率等几位大臣的联合签名,不知这几人可在京兆尹拟定的名单中?”
  卢闵忙回答,“回皇上,这几位大人均在名单中!”
  至此,顾青城结党之事,已全部坐实,再无转寰的余地。
  左煦在此,如何发配,自不需要旁人过问。堂上一时静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等着左煦一锤定音。
  而左煦,只是安然地把玩着玉扳指,眼神在顾婉卿与顾青城之间飘忽犹疑,迟迟没有动作。
  所有人屏息以待,良久的沉默后,左煦抬起头,郑重宣布,“顾青城,身为一城之长,却亵渎职责,结党营私,有负皇恩,即日起,免去顾青城京兆尹之职,三年不得入仕。”
  此言一出,救了顾青城的命,也断了他的前程。他有此不干净的记载,即便三年后他仍可入仕,谁又敢予以重用?
  削了顾青城的职,也意味着,顾婉卿可以仰仗的,唯一一个在安国的势力,也就此根除。
  这场阴谋显然不只是在对付顾青城,这更是对付顾婉卿,更是与力主顾婉卿入宫的左煦为敌!
  他站起身,看向卢闵,又在旁听的诸位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目光森冷,脸上也像结了一层冰霜。
  那样阴寒的气势,竟让在场朝臣不自觉地心中一凉。
  左煦走下台阶,缓缓行至朝臣面前,一出口,便是不怒自威的气势,“朝堂上有多少人想让顾婉卿背负联祁谋安之名,朕心中清楚的很!”
  “顾婉卿曾是祁国皇后,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这并不妨碍她会成为安国皇后,所以,就算你们不认她,朕认她!”
  “臣等不敢!”朝臣纷纷跪倒在左煦面前,噤若寒蝉。与皇上为敌,这样的罪名,谁也担不起。
  对于朝臣的态度,左煦并不理会。“顾婉卿手中有朕御赐的麒麟玉,此物可揪出朕安插在祁国的所有眼线,然而她即便在祁国遇险,亦不曾用过。光凭此事,朕足以断定,她绝无谋安之心!”
  “所以,朕再最后说一次!顾青城之事既已查明,自当告一段落,从今日起,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将顾婉卿与祁国扯到一处的闲话,若一旦传入朕的耳中,休怪朕翻脸无情!”
  他走到顾婉卿面前,所有的冰霜悉数融化。他微笑着,牵起顾婉卿的手,在群臣目送下,堂而皇之的离去。
  换上常服,屏退随行的宫人,左煦拉着顾婉卿径自上了马车,“去顾宅!”他吩咐道。
  “说起来,你那宅子也是该换一换了,位置偏不说,地方还小得很,我想给你添些人手都怕你会装不下。不如这样,我做亲王时有个府邸,你搬去那里,也离宫中更近些。”左煦对顾婉卿道,语气里满含期待。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暗中又做了这许多手脚,他却连一句都不曾过问,只是与她唠着家常。顾婉卿扬唇,心中已开满鲜花。不管世人如何想,他从未曾负她。
  “皇上可是想金屋藏娇吗?”顾婉卿笑着回应,眼睛明媚得好似一弯月牙。
  左煦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忍不住的感叹,“若当真可以藏着你,不让外人瞧见便好了。只是,你是顾婉卿啊!”
  这句感叹,意味深长,落到最后,不过一句“你是顾婉卿”。
  他爱上了一个注定不会依附于他的女人,他想掩藏她的好,又想手捧她的好向全世界炫耀。
  “顾青城出事之后,我去找过安大人!”顾婉卿道,面对左煦,她从无隐瞒之心,“为顾青城开脱之事,是我一手策划的,我……”
  左煦手指就那样按压在顾婉卿的唇间,眼中已是温情脉脉。
  “都不重要!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如此而已!”
  顾婉卿拉开左煦的手,“不只如此,安家……”
  “你需要势力在安国扎根,安家也需要势力保其长存,所以安家找上了你,以期互为倚仗。”左煦接过顾婉卿的话。
  朝中的势力角逐,左煦再清楚不过,今日堂上之事,左煦稍做思考,便已清楚事情始末。安家既然愿意出面帮助顾婉卿,就已经说明安家有此意图了。
  左煦能猜到,顾婉卿并不意外,有些人的心计城府是天生的,旁人再努力也学不来。
  顾婉卿只是点头,肯定了左煦的猜测,“帝王对朝臣结党之事向来忌讳,所以我想跟你说清楚,我想要组建自己的势力,但如果你有旁的顾及,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一声轻叹响起,左煦伸出双臂,勾住顾婉卿的脖子,让她的脸与他咫尺相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