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袁啸真身

  袁啸下意识地回头防备。
  就在这一瞬间,顾婉卿抓住机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袁啸刺去。
  久经世故如袁啸,哪里会被这声东击西的一招骗到,他轻易地就从匕首带出的风声中识别出了方位,就势抓住了顾婉卿的手腕,正要扭转时,腰间忽然袭来一股力道,暗道“不好”,身体却已顺势与顾婉卿缠在一处,往悬崖之下倒去。
  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到直到局面再也无法扭转,袁啸才缓过神来。
  是了,这个女人哪还有什么帮手,她所有的暗卫在昨晚就已经被自己从内到外清扫了个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留下。
  他认可她是聪明的,然而当意识到她只是虚张声势时,他便轻敌了,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谁能想到他七尺男儿还会败在一个妇人手上?
  不过,以她的心机,到底,败得不冤。
  顾婉卿就那样与袁啸贴在一起,双双坠落下去,时间很短,顾婉卿却着实想了很多。
  昨天晚上,当她想通了一切时,她就知道,她的生命随时会终结。他们是存了心思掳走她以嫁祸给金国的,又怎么可能让她活下去?而所有保护她的暗卫都已被清剿,他们动手的时间也是近在眼前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意外,求生是唯一的想法,顾婉卿也不例外。
  她不惧死,但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埋骨他乡。
  人性的弱点,是可以置一个人于死地的,就如袁啸,他的弱点就是轻视她,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也是一个她可以利用的反应。她手无缚鸡之力,她只能兵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她的那把小刀可以刺伤他,她的目的,不过就是拉着他一起滚落悬崖而已,她已问过店家小二,那崖下面有一潭水,而那潭水,就是她活下去的机会。混乱之下,她才有机会逃走。
  潭水可能已结深冰,她也可能会滚落到他处,如果是这样,就是命吧。
  成功的可能很小,她别无选择,只能一试。
  顾婉卿是被冻醒的。彼时她手脚冰凉,身体也因白雪覆盖,冷到麻木,感觉不到丝毫的痛处。
  意外总是无处不在,惊喜也是处处可寻。
  她果然没有如愿落到那潭水里,却终究幸运地活了下来。活动着手脚筋骨,艰难起身,当视线落在不远处硕大地被折断地树枝上时,才幡然醒悟,应是她被大树拦了一下,所以才没能摔成烂泥。
  四周除了呼啸的山风,再无其他响动。环顾四周,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自己并未落在山脚,而是被拦在了半山腰。雪花打着旋地飘落而下,顾婉卿试着踏雪前行,却深一脚浅一脚,险些滚落下去。
  顾婉卿停在原地,踟蹰不前,这漫天白雪,轻易地让她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走向哪里。然而,她清楚地是,天黑之前,她必须要下山去,否则就算安国人未能找到她,她也必然被困在这里受冻饿而死。
  摸索前行,不经意地侧目,赫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形的东西被淹没在雪里,顾婉卿一愣,缓缓走向前去。
  不出所料,那人形的东西,正是袁啸。眼下,他被掩埋在雪里,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顾婉卿抖落他身上的雪,却发现他已被刮破的外衣下,一抹紫色,格外耀眼。
  紫色于安,正如明黄于祁,皆是皇家的象征。
  而黑色麒麟是祁国皇室的图腾,尤其祁国君主,更是将黑麒麟纹于胸前,寓意德才兼备,胸有丘壑。
  顾婉卿盯着袁啸,不,是左煦胸口那刺目的黑色,愣怔许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祁国皇帝居然当真敢不顾凶险,千里迎亲。
  她本无心救他。如今安祁不两立,尤其他对自己,也是除之而后快,她就更没有救他的道理。
  然而,他是安国皇帝。
  在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他们二人一起出来的情况下,只有他有所闪失,安祁必战!
  四处寻觅,终是在山后一处找到一席躲避风雪之地,那里却并非洞穴,只是天然形成的地表凹处,将将容得下他们二人。
  左煦人高马大,拖他着实花费了顾婉卿不少的力气,以至将他放在凹处时,顾婉卿已是气喘吁吁。数九寒冬的天气,她累得通身是汗,却只能更紧地裹紧衣衫,望向他处。
  大雪封路,也遮挡了他们上山的踪迹,那些人该如何找到他们?若只将左煦放在这里,他必凶多吉少,可此时若不离开,待他醒来,她是否还有离开的机会?
  心思周转间,忽见左煦激灵了一下,随即紧紧咬住牙关,像是在忍受极大痛处。顾婉卿定睛,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只蛇正紧紧缠绕着,张着大嘴,吐着芯子。
  来不及细想,顾婉卿已抓住那蛇的七寸,狠狠地甩向山下。将袁啸手臂的衣衫撕开,果然见到他的手臂青紫红肿,那上面还有两个血孔,显然是毒牙的牙痕。
  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顾婉卿用力地吮吸,将一口口的毒血吐出,心中却在止不住地叹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已经被摔成这副惨样困在这里也就罢了,偏偏还能招惹上冬眠的毒蛇,若他真的命丧于此,想来就是天意了。
  直到吐出来的血液一点点变得鲜红,顾婉卿这才停了下来,抬起头,却见他正在看着自己,目光迷离。
  顾婉卿也不看他,径自望向远处。
  风卷着雪花,吹乱了她的一头秀发。身着红衣站在这白雪皑皑中的她,格外耀眼夺目。
  抬起脚步,裙摆却被人抓住,顾婉卿低头,果然见左煦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眼中满是探寻。
  “我们不能困在这里,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栖身之地。”顾婉卿解释道。
  左煦没有松手,反而越发用力。
  顾婉卿不禁好笑,索性蹲下身去,满脸的玩味,“堂堂大安皇帝,也会担心吗?担心此刻我会离你而去,任你自生自灭?”
  左煦的目光清明了些,眼中无惧,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顾婉卿站起身,郑重道,“大安皇帝居然会屈尊来安,本宫始料未及。如今你我如此境地,为保安祁太平,本宫必定倾尽全力救你性命,你尽可放心。”
  左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很久的沉默后,忽然问道,“你不怕你救了我,我却杀了你吗?”
  因身中蛇毒,他的声音微弱,然而那话语中的气势确实在告诉顾婉卿,他不是善男信女,绝不会因为她而暴漏了自己的计划。
  瑟瑟冷风中,那个长身而立的女子却忽然粲然一笑,自信,张扬,冷静,豁达。
  “为了安,你可以殚精竭虑,为了祁,我也可以从长计议。我所求的,不过是祁国平安而已。何况,我既救你,必已有了权宜之计以自保,你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左煦有一瞬间的失神。
  明明不久前,他要置她于死地,明明她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拉着他共堕山崖,然而此刻,她却已不顾身份,不顾危险,为他清理蛇毒,带他离开此地,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安国皇帝。
  她知道他对祁国别有用心,她亦清楚即便她救了自己,他也未必会放过她,可是,她却能分清形势,不顾个人得失,以大局为重。
  这并不多见!
  以为左煦只是蛇毒的原因导致身体乏力而已,然而待看清他右腿上突出来的骨骼时,顾婉卿终于承认,老天待她着实不薄。
  左煦落在了那棵树上,压断了树枝,导致他自己身受重伤,而她应是不偏不巧落在左煦身上,所以眼下,除了身体微酸外,她几乎毫发无损。
  顾婉卿常看医书,略通医理。找到那根被压断的树枝,从上面折下几颗小枝,固定在左煦大腿两侧,而后撕下自己的裙摆,将他的腿捆绑的结结实实。
  将他整个人慢慢扶起来,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顾婉卿问道,“能走吗?”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的周身,都是她的气息,近到他稍稍低头,便能轻易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近到当风吹过,他与她的发丝紧紧相缠。
  “男女授受不亲,大祁的皇后娘娘不怕说不清楚吗?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明明她在救他,可是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激怒她。
  她却只是更坚定地扶着自己,脚下小心地探着路,坦荡回应,“事从权宜,何况,清者自清。”
  冰天雪地里,荒山野岭中,此前从未来过此处的两人,到底是迷了路。
  彼此相顾,终忍不住面面相觑,“我以为你知道的。”左煦当先道。
  顾婉卿更加无辜,“山上的雪深浅不一,我只捡着安全的地方走,至于方位,你未曾说不可,我便以为是走对了。”
  说到此处,两个人禁不住都有些想笑,然而,天色已经不早,眼看着便昏了下去,想到此处,又都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