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灰色的成长之路
“回来啦，在学校学习乖不乖啊？”
“当然乖啦，老师今天给我们发新书了，我将书本用自己的彩纸包了一个新的书壳，还在书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我敢保证到学期结束，我的书本还像新的一样。”
“是吗？来，坐到石板上帮奶奶摘菜。”
“哦……”
“那洛瑜有没有认识新同学呢？去学堂读书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知道不？”
“恩，只认识一个新同学，我们坐同桌，她答应周末和我一起去爬山。”
洛老夫人看了一眼单纯的洛瑜，觉得这个孙女的一举一动像极了童年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小丫头心里怎么想的，放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千金般的生活不要，非要跑到这穷山僻壤之地跟着她一个老太婆受苦。难道说这个孙女就真的是穷苦命，过不得富贵生活吗？再想想省城和亲生父母在一起的洛神，洛老夫人的内心一阵悲伤，她叹了一口气，将篮子里的新鲜蔬菜倒入锅内翻炒。
晚饭的时候，洛老夫人替洛瑜盛好饭，又夹了很多洛瑜喜欢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
“小瑜，今天老师没有安排作业么？你怎么回家后都不看书呢？”
“今天先生还没有正式授课，因此我们没有家庭作业。”
“是吗？你一定要做个诚实的孩子，你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和奶奶在一起就要听奶奶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
晚上，洛老夫人借着煤油灯做了一会针线活，洛瑜在边上看了会书。七点多钟的时候，祖孙二人就熄灯睡觉了。
早上，洛瑜照旧在洛家老院的门口等范承竹。很多时候，洛瑜一出洛家老院，范承竹就到了。
“范承竹，你今天比昨天迟了五分钟。”
“你这么会计算，将来不会是数学家吧？”
“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教训你。”
“不许胡闹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
两个人边走边闹，清晨的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
放晚学的时候两个人又一起结伴回家。
“奶奶，我放学了。”
“去做作业，做完作业我们吃晚饭。”
“哦……”
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洛瑜都坐在洛家老院里写着家庭作业。
很快一周过去了。周末，洛瑜盘算着找周晓彤一起去爬山涉水。可是周家的大门紧锁着，周边一个人影也找不到。洛瑜一个人去了河边看小鱼儿游泳。
河水很清澈，小鱼儿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洛瑜脱去鞋袜，将双脚舒舒服服地泡到河水里。她想到之前曾在同一个位置和洛神聊天，内心有些失落。那时候，爸爸钓鱼，她们一起在边上给爸爸作伴。与如今的形单影只相比较，那时是多么的美好啊。
“洛瑜……”
洛瑜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是这方圆百里杳无人烟，会是谁在喊她呢？也许是幻听吧，她太想念爸爸妈妈和洛神了。
“洛瑜……”
不对，又有人喊她的名字。洛瑜从岸边站起来，穿上鞋子和袜子后，准备离开这个带给她甜蜜同时又带给她伤感的地方。
“洛瑜，你准备去哪啊？”
这一声问话惊得洛瑜一身鸡皮疙瘩。她一个360度转身，看到范承竹坐在她背后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她微笑。
“范承竹，你干嘛吓我呢？”洛瑜确实被范承竹吓到了，可是当她看到范承竹一脸干净的笑容后，心底那些不断往上窜的怒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范承竹笑着说道：“早上，奶奶和我说你今天和同学一起去爬山，我爬了好几座山找你们，可是都没有找到。后来，我看到小小的洛瑜一个人坐在河边戏水，于是偷偷地躲到你身后来啦。”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怕成刚才那个德行了。我还想在河里泡会脚，你是在边上陪我呢？还是自己先回家？”
“你泡吧，我在边上陪你。”
洛瑜自顾自地泡脚，完全不想理会范承竹的心情。
那天，洛瑜和范承竹一起回家的时候，又想到洛神和爸爸，她渴望远方的亲情，但是她更珍惜与自己相依相伴的范承竹。
洛瑜在学校里认真的学习，语文课上汉语拼音、组词造句、唐诗宋词、名人名著信手拈来；数学课上数据图形、加减乘除、思维运算得心应手；自然课上她用心去认识每一片树叶，每一棵小草，每一棵树木……用双手去感触每一种自然形态，包括固态的山川，液态的河流，静止着的植物，行动着的动物，低级的草履虫，高级的灵长类……
洛瑜原本想着留于乡下和奶奶相依为命，这份亲情还是很温暖的；后来她认识了范承竹，友情的领域也找到了相依为命的人；再后来，她爱上学堂，又在另外的领域和学习相依为命。那些岁月里，这些生活形态是孤独的一个个整体，但是这些孤独的存在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和谐，令那些沉迷于生活追求之人望尘莫及。
洛瑜用了两年的时间将这些相依为命的整体消化吸收。两年里，洛瑜长高了很多，同样地，范承竹也长高不少。两年来，他们像亲人一样相守。他们的感情在范承竹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升华到万物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是彼此世界里最重要的存在。
“洛瑜，我要去省城读书了。”
“嗯，我留在乡下陪奶奶。我喜欢这里。”
“你还是去省城你爸爸妈妈那生活吧，奶奶年纪大了，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照顾你。”
“不，我要留在这里，去了省城我会害怕的。”
“既然你自己坚持，那我等周末了再回来看你。”
“嗯，一言为定。”
那天，河水潺潺。洛瑜再一次于河边拒绝亲人，拒绝省城。
新学期再次来临时，范承竹已经是千里之外的人了。洛瑜早早地起床，用井水洗脸刷牙后，将头发绑成整齐的辫子。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她的同桌周晓彤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洛瑜坐到桌边，吃了几口早饭后背起书包向奶奶道别：“奶奶，我去学堂啦。”
“哦，你去吧，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
洛瑜出了院门习惯性地停留在院门口等范承竹。瞬间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愚蠢。范承竹再也不会陪伴她上学放学了，今后的这些路，她得自己一个人走。
也好，去留随意，看天空云卷云舒。
叮叮叮……
“洛瑜，下课了。马上就是周末了，你怎么度过呢？”
“我回家陪奶奶，你呢？还是回省城和家人一起吗？”
“是的。”
周晓彤和洛瑜相似，都是省城回来的孩子。不同的是，周晓彤的爸爸会在每周的周末开车回乡下接周晓彤回省城玩。所以，与周晓彤相比，洛瑜觉得自己是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可怜之人。
很多时候，洛瑜都希望周晓彤能留在乡下，和她一起去看山岗上的木棉树，一起看河水里的小鱼，但是她有她的爱好，周晓彤有周晓彤的爱好，谁又能强求谁呢？
校门口，洛瑜用艳羡的眼神目送着周晓彤回省城的车，然后，背着书包独自回家。洛瑜在院子里做完家庭作业帮着奶奶烧晚饭，吃完晚饭早早地睡了。第二天一早，洛瑜洗脸刷牙后，将整个院子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洛瑜和奶奶一起在院子里吃了早餐。奶奶去干农活前叮嘱洛瑜白天自己在家看书，不许再到处乱跑。
洛瑜看到之前奶奶为她和洛神绑的秋千还在洛家老院里完好地保存着，洛瑜很久没有荡秋千了。她抱着她最喜欢的语文课本躺在秋千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看着看着，洛瑜在秋千上睡着了。她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洛瑜看到自己飘在空中的魂魄追随着一位身穿白褂的书生。书生身骑白马穿过田野、穿过河流、穿过山林，最终来到一片梅林中间。书生纵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梅林间的茅草屋。书生推门而入，屋内亦是一片梅林。桌子上、柜子上……凡能摆设之处皆是梅花的影子。书生掀起门帘，卧室内红木青梅帐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绝世美人。书生坐在床边，用手抚摸着美人的脸。美人慢慢地苏醒，他们携手走出茅屋，一起在梅林游玩……
“洛瑜……洛瑜……”
“啊？谁在喊我？”
“洛瑜，是我，我回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又做美梦了。”
洛瑜慢慢地苏醒过来，她看到范承竹站在她的身边，心脏一阵剧烈地跳动。
“范承竹，真的是你回来看我了吗？我刚才真的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可惜……”
“别想了，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回来，你自己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说完，范承竹递给洛瑜一个长形的盒子，然后在另一个秋千上坐着看洛瑜的反应。
洛瑜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盒，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礼物。
“范承竹，你为什么送我筷子啊？”
“这是送给洛瑜吃饭的，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洛瑜不乖乖地吃饭怎么办？洛瑜长不大怎么办？洛瑜营养不良怎么办？”
“你这么关心我，那我就收下你的礼物了。原来这竹制的筷子上还刻着梅花图案呢？太好了，我最喜欢梅花了，今后我一看到梅花就能想到你了。”
“恩，我不在洛瑜身边照顾洛瑜了，洛瑜就和梅花相依为命呗。”
“我还有奶奶好不好？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当然我会想你的。你哪天回学校？放假两天跑来跑去不会很累吗？”虽然洛瑜心里不赞成范承竹为她牺牲，但她又想珍惜这份温暖，所以她只能一边心疼一边自私。
第二天一早，洛瑜就跑到屋后的山岗上吹风。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面对离别，范承竹乘车去学校的时候，洛瑜站在远远地山岗上替他送行。范承竹虽然有些失落，但他清楚地知道，他能理解洛瑜的这些小情绪。
洛瑜将范承竹送她的筷子放在房间里的书桌上珍藏着。后来，范承竹每次回乡下看洛瑜都会给她带一双筷子。太阳东升西落，一天又一天。洛瑜书桌上的筷子越来越多，起初是一双、两双、三双……洛瑜小学毕业的时候，桌上的筷子已经积攒到了八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