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和硕公主

  沈洁跳楼的那一刻,苏梓也跟着跳了下去。这一次她选择了放弃这个临时“肉身”追寻妈妈,陆葭的纸人法术也随之失效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楼下的人早就有很多人报案。孙亮带着人来到现场,看到张大帅并听说郑院长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他好像摘掉了包袱一样,心里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当年苏梓案没有被继续追查,他也从中出了不少力,现在当事人全都没了活口,终于四五对证,从此孙科长的位置不仅坐稳了,说不定还能顺风顺水的往上走。
  张大帅也猜得到郑院长的行为没有被追查,出了苏梓案以后,在夏南大学的地位仍然一直稳如泰山,这其中必然免不了背后不少关系。
  不过张大帅也没有继续再抓住这件事不放,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再继续追查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要孙亮部继续干监守自盗的事就放他一马。只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孙科长这次的动作来的真不慢。”
  孙亮看着张大帅的晶亮的桃花眼心里一阵发毛,心里说这张大帅的“狐狸”外号真不是白来的,总感觉他能看到我心里想什么。
  连环杀人案就算完结了,第二天早晨几个人返回帝都。
  飞机上张大帅忽然问顾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松开了手?”
  顾奈身体靠在后备椅上,闭着眼说:“只有没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没了。”
  张大帅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那晚你在小石虎胡同33号院的幻阵里究竟看见什么了?”
  顾奈身体一震,没有说话。
  她看见了什么?
  下了飞机以后,三人各自分开。
  陆葭回到家里,江浩还在卧床休息,冷小糖这两天给讲好照顾的挺好。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江浩变瘦了以后,没变憔悴反而红光满面的,整个精神面貌都年轻十岁。
  陆葭进屋一句话也不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躺在床上发呆。她在想一个问题:沈洁真的能和苏梓在一起么?
  和她一样闷闷不乐的人还有一个人。
  顾奈家里此刻关着灯,她坐在桌前边看着远处楼房上的点点灯光。手中拈着的高脚杯里盛满醇红的浓浆。
  她的唇轻轻沾了一下,眉头微皱小嘬了一口。然后很爱惜的喝下一半,轻轻晃动一下酒杯,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外面的楼房在发呆。
  脑海里,会想着白天张大帅问她的话:“那晚你在幻阵里究竟看见什么了?”
  她究竟看到什么了?
  她的记忆慢慢回溯,一直到很久以前,久到想不起到底多久。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证明她曾经真的活着过。
  那天晚上,在小石虎胡同33号院里,她一时不慎踩到幻阵。
  幻阵启动的同时,她看到自己周围都是身着清朝服装的男男女女。
  那些人的服饰不一,能看出来在这个家里的人地位都各不相同。一片喜庆的奏乐声老嬷嬷模样的人将一个蒙了红盖头的小姑娘扶下红花轿进了府邸,身后跟着个年龄相仿的小宫女。
  这府邸是吴额驸府。
  吴额驸是汉人叫吴应熊,女孩子是和硕建宁长公主。说的好听是个公主,不过是个庶妃所生,根本不得宠。年仅13岁就成了笼络藩王吴三桂的联姻的工具。
  好在公主婚后,并没有沿袭满足传统,公主和额驸分府邸居住,而是按照汉族风俗同住一府。二人朝夕相处,相敬如宾,感情倒也和睦。
  画面切换到将近二十年之后的一天深夜,额驸收到一张密函,要帮助他逃离京城。吴应熊名义是驸马,实际上不过是牵制吴三桂留在京城的人质。额驸烧了密函,只对来人说:“回去告诉父亲大人,孩儿不孝,院与建宁相守终老,死不离京。”
  下一个画面,康熙下令处死额驸,以及额驸与公主所生的第一个儿子。
  公主眼看着自己的爱人、二字,被自己的侄子所杀,却无能为力。她恨啊!恨自己为什么生在帝王之家!
  被幽禁的公主忧郁成疾病,日渐消瘦,当初跟在建宁身后那个小宫女是作为额驸妾侍一起陪嫁的,如今早已长大。建宁公主拉着那个妾侍的手请求照顾余下的两个儿子。
  “顾卿所念,终归无奈身亡,阴阳相隔两不见……”话未说完,便一口气没上来带着对亡夫和儿子的思念撒手而去。这位可怜的女子,终于结束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剩下的两个儿子惊恐的不断哭喊着:“额娘、阿玛……”
  帝女又如何?世间最薄情,末过帝王家啊……
  公主死后,被秘密安葬在了公主坟园寝,朝代更迭如今也早已经夷为平地。
  康熙自知愧对姑姑建宁公主,于是对外只称公主公主生病,并“谕恪纯长公主、公主被反叛所累……”掩盖自己的灭绝人性。那位活着以掩人耳目的“建宁公主”的不过是当初陪嫁的宫女。更讽刺的是,第二年,建宁仅存的两个亲生儿子也被处死了。
  都说人走茶凉,人活着尚且如此,何况死后呢?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再回头说当初公主死后,那没上来的一口气堵在胸口,死后尸骨不腐。人死后的气,就是执念,也是怨气。凭着这口气,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硬生生扒开棺椁爬出地宫。
  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得非常大,指甲也变的锋利,她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她茫然的走,走到一处乱坟岗子。她看到浅埋的尸体只觉得饿,她饿了就吃这些死尸,无论吃了多少都觉得饿。
  她想要找更多食物。可是白天出去不行,她怕阳光,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好像灼烧一样的疼。于是她学会了晚上出去觅食,好在她只吃死人,唯一尚存的理智告诉她:“那种能站立起跑的东西活着不能吃。”
  后来,清朝灭亡了,到处都是战乱,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有她的食物。
  有一天,她抱着一具刚死去的尸体在撕咬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短旗袍,下身穿着一条长裙子的少女,手拎一个黑色小拎包站在她身后认真的看着她。那少女跟着她很久了,几没有打扰她进食,看着她吃死人肉也不怕。
  她被人这样看着,忽然产生一丝不适,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安呢?她不知道。她没有多少灵智,只有本能——饥饿。
  “咦,你怎么不吃了?”那个跟着她好多天的少女好奇的问。
  “是啊,我怎么不吃了?”她茫然的问自己。
  “你想吃我吗?”少女问。
  她还是茫然的看着少女,也听不懂她这样问的含义。
  “不吃活人的行尸?太好啦,你一定生前含冤憋了气没上来死了。我教你一个方法帮你找回记忆怎么样?”少女眨着明亮的眼睛说。
  她不太懂少女说什么。但是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真的很好看,让她怎么也挪不开。
  “你是怎么死的?看你也忘了。你有父母家人吗?没反应那就是没有。你有儿子女儿丈夫吗?”
  “儿子……”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儿子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开口吐出这两个字来。
  “好,有反应就好。”
  少女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箓贴在她的额头上。她想摸一摸,发现自己无法碰到那张符箓,手一碰就被弹了回来。
  少女见状欢快地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吃人肉了。不对,你不能再吃肉了。这样要求你是不是有点难呢?你可以去捕猎,但是不能吃人肉。这也是杀生吧……唉,算了算了当超度它们了。”
  少女自言自语了半天,终于做了决定:“可以吃肉,但不能吃人,记住了吗?”
  她点了点头。
  少女将她带进一个山洞,教她怎么用石头和干草生火,教她两块石头一下一下的敲,溅起的火花落在地上柔软的干草上,很快就着火了。她看到火苗着起来,刚开始吓了一跳,过了一会试探着往前挪动,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一点一点的挪到少女身边挨着坐下。
  火着了,少女拿一根木棍翻动火堆说:“我叫陆小花,记住了吗?从今天开始,你要听我的话。”
  陆小花说完,从包里翻出一只盏和一把刀,她迅速划破手掌心,很快接了半碗鲜血,然后拿出一张黄纸,用食指蘸上鲜血在上面写下符咒。
  陆小花念了一句口诀,这张符纸就凭空燃烧起来,陆小花在符纸全部燃尽之前放到盏里,刚好符纸接触到盏里鲜血的时候全部化为灰烬。
  陆小花又用食指蘸了血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个复杂的图案。然后端起碗给她说:“喝了她,你就能重新做回人了。
  她端着盏,盏里的鲜血浓香引诱着她喝下去的欲望。
  她看了看陆小花,陆小花眨了眨眼,俏皮的说:“你都死了,还怕有毒吗?”
  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给自己食物,她的本能驱使着她将这盏鲜血喝下去。血如喉咙,竟然升起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