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云再起
不合时宜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程蕴皱了皱眉头,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你却又是为何而来?”
“殿下和夫人盼您可早日归去,北齐犯边已有多时,殿下独木难支,有了您,定可保边境无虞。”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感情。
程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道:“谁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么骄傲。他绝不会委身来求我,哪怕是身败名裂。”他缓缓站起了身,“我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意思,但我实在难以应允。”
“公子,你我相知多年,我何尝不知你的难处,但是殿下此刻已至人生之绝境,而且,若只他一人,我断然不会如此贸然相求,如今情势凶险至极,若不设法补救,届时国破人亡,你我魂归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先帝所托?”身后的人急切的说道。
程蕴长叹了一口气,道:“先帝有恩于我,十三年前金銮殿之上,我妄言北周将有亡国之灾,先帝不以为忤,仍钦点我为文武探花郎,此恩不报,程某又何必苟活于世?”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抬眼望了望身后之人。那人身着黑衣,发簪随意的插在头上,沧桑的脸上,自左眼至右脸颊隐隐可以看出一道疤痕,一眸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程蕴,稀碎的胡渣虽似许久未曾打理,却不禁露出一股英气。
那人眼中也透出一些痛苦,“公子”
程蕴打断了他,“那你可知道,哪怕为了你,我亦会趟这趟浑水?”他慢慢走向黑衣人,“当年你不惜毁掉仕途也要护我,这份恩情,程某岂敢有一日忘怀?我早就说过,如到生死关头,我程蕴这条命,便是你蔚凌的。”
两行清泪从黑衣人眼中落下,他哽咽的说道:“公子,蔚凌妄活于世,要让你深涉京畿险地!”
程蕴轻笑道:“刀锋已至,你我勿再多言,程某自知此去凶险何止万千,或者这也正是我的归路。”
程蕴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好似夕阳一般的未来。
夕阳最美时,也总是将近黄昏。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都是这样子的,尤其是一些特别辉煌美好的事。
所以你不必伤感,也不用惋惜,纵然是赶上了春天,也不必留着它。因为这就是人生,有些事你留也留不住。你一定要先学会忍受它的无情,才会懂得享受它的温柔。残阳从天边落下,在山脉背后散发出暗淡光芒,程蕴整理了衣衫,与蔚凌缓缓地向山下走去,山路漆黑,通向未知的路。
烽火已经燃起,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金堤河东岸,一排排漆黑的战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出诡异的颜色,一面飘扬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个巨大而又鲜红的“齐”字映在了河对岸每个人的眼中,如一块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尖。
大旗之下,一匹黑色战马高傲地扬起它的头颅,黑马之上是一个身披金甲的威严的汉子,手中凤翅鎏金镗已指向西方,大喝道:“渡河!”
黑压压的大军乘上渡船,呼啸向西而去。
河对岸范城之上,岐王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此刻河岸已被南陈突袭夺下,北齐大军很快便可渡河攻城,届时齐陈两军回合,范城危矣。
岐王身旁,一身着锁子甲的强壮大汉,急切地说:“岐王,今日之局面,该如何是好?”
岐王道:“王将军莫急,你即刻传讯李盟主,命他奇袭河岸陈军,只需搅得陈军大乱,我们出城与之回合,只要占得河岸几个时辰,齐军便休想轻易渡河,唯有仗着金堤天堑,我们才有机会。”
那汉子道:“卑职即刻前去,以李盟主‘江东帆影’之义军和我北周大军,只凭他南陈,休想在我们面前讨的了好!”说罢便转身而去。
岐王脸上没有一丝的放松,反而显得更加凝重了些。
陈军怎会不知北周大军强他数倍?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的心中突然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这些念头令他头皮有些发麻。
“夫人怎么样了?”此刻的他心里最放不下的,仍然是素心。也只有她,能平抚他躁动的心。
一位家仆在身后答话:“夫人仍是不肯吃药,平日还好好的,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小人也听不清楚,偶尔还会出神,怕是心有所想。幸亏夫人有当年‘火灵芝’的药力残留在体内,所以才没有伤及根本,但长此以往,恐旧疾复发,回天乏术啊!”
岐王轻轻一叹,露出一丝忧郁,“回去看好夫人,这等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家仆答了声“是”,匆匆离去。
岐王望向了天空,谁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或者怨毒,或者痛苦,也许还夹杂着一丝不甘。但他很快将这种情绪收了起来,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决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感情,他永远也不能去嫉妒一个人,因为他是最高尚的。这世间本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坚如磐石的内心,但偏偏是她,却是他永远的逆鳞。
快要十三年了
他有时甚至想回到十三年前,一回想这些事,他就会不由得出神。
他看到了三个少年与一个少女,四人结伴,游历名山大川,飞奔的马,欢快的人,白马优美的线条,美丽的少女,俊朗的少年人。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人心里的痛苦,有时正像腐烂的伤口,你越不去动它,它腐烂的越深彻;你若是狠狠地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说不定会收口。
可他又为何而痛苦?他如此的痛苦,别人难道会比他好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