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求仁得仁
玉摧红却很舒服,他和唐寅泡在温水里,如今二人的头上流着汗。
这时,雷电交加之中,大雨倾盆而下,远眺着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雨幕,还有雨幕之中的南昌城。玉摧红对着唐寅举起了酒杯。
唐寅却己将布巾盖在脸上,长叹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玉摧红笑道,“如今这沧海之水呢?”
二人肩颈以下水质醇浓,有如羊脂一般。
“可以祛风湿。”唐寅长叹道,“其实,昨天晚上我们都被天机明镜那老狐狸利用了。”
玉摧红笑道,“此话怎讲?”
唐寅丢开布巾,瞪着玉摧红道,“唐某最讨厌你这种人,明明心中明白,却偏要装作胡涂。”
玉摧红楞了一楞,终于也大笑起来,道,“大才子教训得极是,玉某改了还不成么?”
唐寅笑道,“乱局之中,必用雷霆手段,镇压藤峡之乱王阳明确实有功于社稷。”
玉摧红习惯性的沉默了一下,做臣子的报效国家,本应当尽心尽力,只是面对着一股又一股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他们偏生又冥顽不化的暴民们,你是选择杀?还是不杀呢?
玉摧红不愿意做这样残忍的选择,所以他一直远离官场。
唐寅又道,“只是他杀人太多,早就应该知道,裘三两断然是放不过他的。”
玉摧红忍不住道,“既然知道,那他还要去西山做什么?”
唐寅摇指赞道,“当然是去欣然赴死。”
玉摧红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说话,生活如此美好,为什么有些人却要去赴死?
唐寅道,“天机明镜这只老狐狸懂得他的老友,却不想王阳明死,所以临时通知了你我。”
玉摧红皱眉道,“当时我也懵了。”
唐寅道,“裘三两杀赃官,手段格外残忍,据传言,有一位官只是贪了赈灾银两,就被他慢慢的割了三千多刀。”
玉摧红补充道,“三千六百刀!”
唐寅不急不慢道,“按着裘三两的换算方式计算,我们的王大人可是杀人如麻了。落到他的手上,要割多少刀呢?”
玉摧红叹了口气。
唐寅道,“这当口,天机明镜这老狐狸叫上我们,难道是让我们去欣赏着他的老友如何被人千刀万剐?”
玉摧红道,“肯定不会。”
天机明镜先生知道,如果自己开声制止,裘三两或许会听,但王阳明既算是保住了性命,颜面却是没有了。
唐寅道,“所以天机明镜这老狐狸安排了我们进场。”
他继续道,“一个最爱管闲事的玉摧红,再加上一个最喜欢凑热闹的唐寅在现场的话,怎么可能容许裘三两虐杀一个朝庭官员。”
玉摧红又笑了,现在,他甚至有些怀疑,六扇门乔四是不是也收到了天机明镜先生的通知。
唐寅浅泯一口,闭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王阳明求仁而不能得仁,可惜有人,不想死却偏偏快死了。”
玉摧红随口问道,“谁?”
唐寅道,“徐祯卿。”
玉摧红道,“文章江左家家玉,烟月扬州树树花,可是他的绝句?”
唐寅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玉摧红道,“徐兄着有《迪功集》、《迪功外集》、以及《谈艺录》。”
“还算有些认识。”唐寅点头道,“今日滕王阁月旦才会,徐兄正与大家畅谈《谈艺录》的写作心得,讲至情难自控之时,当场昏迷。”
玉摧红叹道,“这倒是麻烦了。”
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当时场内还有一位神医应急。”
唐寅笑了笑,道,“厉害,南宫离修士何时出现在什么地方,你似乎都能提前猜到?”
玉摧红道,“是呀……南宫离修士这一次负责监理滕王阁重建事宜,那个时间,他不出现在滕王阁内,还能去哪里?”
唐寅道,“徐兄久病沉疴,南宫离修士努力一番,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徐兄的病情。”
玉摧红道,“宁王若是知道,定然又要心焦了。”
唐寅悠然道,“宁王心焦也己经没有办法了,南宫离修士当场安排,让徐兄紧急转道北京,看一看在安若望主教那里有没有续命之法。”
大家都知道,南宫离修士兼学东西,在医学,建筑以及机械制造等方面颇有造诣,他只粗略看了一下徐祯卿的病情,便说自己治不了,对于徐祯卿而言,这明显不是一个好消息。
“治不好便是一个死呗。”只听见唐寅冷冷叹道,“
生在阳间有散场,
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
只当飘流在异乡。”
他不让玉摧红说话,抢着又道,“医治徐兄之时,我在一旁,也不知怎地,看着南宫离修士的背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玉摧红笑道,“似曾相识?这是不是唐大才子平日里搭讪少女时候的开头语?”
唐寅驳道,“偷香窃玉,不是你玉摧红的强项么?”
玉摧红只能沉默以对了。
唐寅道,“月旦之才临时离场就医,己属意外,而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才最让南昌拥趸们失望。”
玉摧红道,“花魁们难道也……?”
唐寅皱眉道,“不错,今天一早,各位花魁们的拥趸们早早赶到,只差没有将滕王阁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他们左等右等,等至日上三杆,竟然没有一个花魁到场。”
玉摧红闻声一怔,道,“姑娘们也学会耍大牌了么?”
唐寅道,“当时拥趸们群情激愤,滕王阁外退票之声不绝,几乎影响得月旦才会无法正常进行。”
他接着道,“事隔两个时辰之后,宁王方面才有代表出面解释,说花魁们今天全数踩青去了。”
玉摧红笑道,“姑娘们难得来一次南昌,抽空去赏山赏水也是情有可原。”
唐寅冷笑道,“你不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么?”
玉摧红沉吟了,花魁巡演自然有巡演的规矩,依据规矩,在没有通知主办方的情况下,花魁们是不可能弃演而跑去郊外春游的。
唐寅道,“最为气人的是,拥趸们四散之后,所有的花魁们竟然是一脸茫然的回来了。”
前面的十几个时辰里,发生了太多意料不到的事情,唐寅也觉得有点累了,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
这地方叫“悦池”,是一位富商在南昌郊外的一处天然温泉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建设而成,故老相传,温泉中包含的矿物质丰富,格外有益身心,所以泡汤价格不菲,南昌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酒饱饭足之后,最喜欢在这里泡上几个时辰。
汤池极大,依山而建,主家又在汤池之上立了几处草寮,供客人躲避雨雪。所以唐寅与玉摧红泡在这一处草寮之下,其它客人却躲在其它地方,彼此互不干扰。
雾水腾腾之中,只听众人窃窃私语,有几个泡得头晕的,干脆站起身来,准备着回室内的清水槽前冲洗。
唐寅再一次饶有兴趣的看着玉摧红,因为玉摧红刚才说过,岛国东瀛的人们也喜欢泡温泉,那里的女子美丽娇小又温柔,最奇葩的是那里竟然有“父女共浴”的习俗。
这,怎么可以呢?
一想到郎贺川带着自己的女儿,或者是伊达静美陪着自己的父亲泡在一个汤池里的香艳情景,唐寅感觉自己的肚皮都己经要笑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