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饮恨断崖石
除了是接待虔诚的信徒，南宫离修士总是寡言到至于无语。
玉摧红不是信徒，甚至还因为一些事情惹得南宫离修士相当讨厌他，修士能在今夜与他侃侃而谈，当然是因为带着几分酒意。
玉摧红笑了，酒，有时候真是一个好东西。
孟端阳到了教堂之中，口语谦和，神态卑贱，纵是乞丐求食，婴儿素乳，也比不上他此刻神情之万一，哪里还有半分他平日那般倨傲骄横的做派，只能证明，他的少主查战这次的病情确实危急！
南宫离修士面冷心热，绝对不会对一个曾经戍守过边关的将领见死不救。
南宫离修士道，“我确实没法治，因为治不了。”
玉摧红咦了一声，转而恍然大悟，医理歧黄，也讲究术业有专攻，查战这次的病症並不合南宫离修士所擅长的路数。
南宫离修士冷笑道，“若有一日，你被人打得骨骼寸断，只要还剩有半口气，我也能替你一根一根地折断了再接好。”
他看玉摧红时，目光冷冽如刀，就似乎玉摧红己经是个活死人一般。
玉摧红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偏头笑道，“先谢过修士了，只希望，莫有那一天。”
南宫离修士所擅长的，安若望修士不一定能治好；这一次的遗毒之症，南宫离修士不擅长，便只有安若望修士能治了。
如今正在紧张的治疗过程中，无论是对查战，还是对安若望修士，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倒是不便去打扰他们了。
玉摧红刚要起身告辞，转而笑道，“修士答应施治查战，一定开出了什么条件？”
南宫离修士不屑道，“只是信仰天主的，管他是什么阿猫阿狗，修士都会救的。”
只可惜，查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且是一个原来不曾信仰过天主的活人，南宫离修士便会变得不那么好说话了。
“这条件，天主可以知道，却不能让你知道。”南宫离修士酒意一醒，面上又是冷若冰霜。
教堂中，白烛将尽，壁间灯油亦将枯竭，南宫离起身添灯油时。
玉摧红衣袂一振，遁入月色之后。
四下平静，星无更鼓之声，子时。
……
暮色之中，首先飘出两个少女，一个着红裳，一个着青裳，轻飘飘的身姿，在暮色中婀娜前行，便如同仙女一般。
两个少女之后，是一辆香车，上覆宝盖流苏，四周镂银凤雕金龙，连车上的踏足垫，都是用名贵的锦缎制成，说不出的郁丽华贵。
车行极缓，车辕两侧，一十八名护卫，着锁子甲，持雁翎刀，佩短统，悬火药壶，步伐整齐地将香车护在当中。
如今的金陵，明面歌舞升平，其实暗流涌动，主家哪一次出行不是多带着一份小心。
好在不远处，看着辉煌的铜雀高台从云雾之中伸展出来，三只狮子般地巨大神兽从树从中奔出，摇头摆脑直扑香车而来，众人反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当然是岳增和他的随从们。
只是，管家十五卫不在队列其中。
岳府别院四周，林木葱郁，庭院纵深，平日本来就是渺无人迹，偶有鸟语虫鸣，从远处传来，反而让人有出尘的感觉。
此时的十五卫，正在铜雀台上，盯着一个不速而至的女子。
这女子坐在椅子上，香臀只坐了半边，丰肩微微后缩，细腰挺得笔直，一双青葱般的小手，並排放在膝上，两条修长挺拔的腿，斜斜并拢，只用脚尖轻轻地踩着地。
十五卫冷眼旁观，这个女子的内功有些功底，因为她正使用一种非常辛苦的坐姿。
“用这种姿势，你坐不了多久！”十五卫冷冷道。
“坐不久脖子就会发酸，腰也会开始疼得像是要断掉。”那女子並不反驳，抬头一笑道，“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一种非常端淑优美的姿势吗？”
说话时，这女子的一双碧眼之中，亦嗔亦笑，似羞又似恼，铜雀台上本来辉煌的灯火，都似乎在她这一笑中，黯然失却了颜色。
“妳擅闯岳府别院，到底对我家老爷有什么要求？”十五卫出语试探道。
“谁说的，我会去想着他这么一个负心贼吗?”女子口中说话，却是幽幽一叹。
十五卫暗暗一惊，只知主家好色，为搏美人一笑，往往不吝于一掷千金。其后，当然就是一些你情我愿的勾当。
春风一度之后，讲究的是，二人两两相忘，这才叫游戏人间，听这口气，这女子是要开始准备纠缠主家了！
“我劝妳，还是拿了好处走人的好。”十五卫目光一指漆盘上的一叠银票。
“谁稀罕这些破银子。”女子看也不看，在起身之时，只是避开十五卫，偷偷揉了一把自己微隆的肚子。
这女子，难道是准备以“暗结珠胎”为由，讨要更多好处？
十五卫闻声，凤眼一眯，右手却是摸向腕中藏剑的铜环。
刚才，十五卫看见对方只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武功低微，长相又是极其出众，不知她是主家哪里结交的红颜知已，所以才放她进了门。
惯常对待这些闹上门来的女子，府内一般是使金银将她们打发走，若是对方不知进退，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十五卫正好将之一剑杀了，尸身丢下去喂水虎鱼。
十五心念一动时，一条冒失的水虎鱼儿忍不住冲出水面，等它返身落下时，鱼池中又是一阵弱肉强食的撕杀。
“管家住手，莫要冲撞了我的美人儿。”岳增急叫道。
十五卫将身一退，闪到岳老爷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这女子凭腹中胎儿寻亲至此处，这事若是传出来，只怕少爷在官场上会成人笑柄。”
岳老爷这大半生滚在脂粉堆里，‘风流不下流，留情不留种。'这样的底线总还是有的。
岳老爷轻声叹道，“小美人还未上过手，老夫怎么可能给戴梓那孩子弄出个弟弟妹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