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军营遇故知

  江濒点头道,“什么情形?”
  一个百户长答道,“配发说明书之上全是蝌蚪文,兄弟们多半不识。”
  江濒低头细看,说明书上全是佛朗机国(葡萄牙,西班牙)文字,驿卒们本来读书不多又久居深山当然看不明白。
  江濒一看后缀签名,吃惊道,“岳戴梓!”
  百户长诧异道,“岳代梓是何方神圣,能吓到咱家将军?”
  当时兵部下设四个司,武选,职方,武库,车骑。武库司专司军械的更换,制造,贮藏,以及研发,武库司管理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一人,岳代梓就是武库司的二号人物:那位从五品的号外郎。
  江濒不想向部下们多做解释,淡淡道,“岳戴梓大人乃大明军械研发第一人,今儿成了我们的财神爷!”
  江濒又问道,“那炮如何模样?”
  百户长道,“炮身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母铳身管细长,口径较小,铳身配有准星、照门。”
  江濒点头道,“此设计利于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
  百户长道,“两侧有炮耳。”
  江濒又道,“此设计利于将铳身置于支架上,能俯仰调整射击角度。”
  百户长道,“铳身后部较粗,开有长形孔槽。”
  江濒道,“此设计可用以装填子铳。子铳应该类似小火铳,每一母铳备有九个子铳,是不是?”
  百户长点头称是,“将军什么都知道……”
  江濒淡淡道,“咱们……发财了,鸡鸣驿出来的兄弟不擅火器,要多与应州过来的兄弟探讨,多摸就熟手了,去吧。”
  那两个百户长平常在鸡鸣驿时,偷偷用火枪打兔子练得百步穿杨,心底哪里愿意与应州老兵请教,抱一抱拳,出帐而去。
  江濒困在鸡鸣驿,其实暗地里早己作足功课,他研究发现自前朝横扫海外各番邦无数,火器己在大型战役中大量使用,本朝自海上引进佛朗机炮之后,武库司虽然专心仿制,工艺始终有所不如,能配九个子铳的佛朗机炮仍然需要进口,想到如今自己的队伍能够大量配置如此精良的装备,何愁不扬名天下,江濒不免豪情升起。
  “咚!”
  一声炮响,地动山摇!
  待江濒察觉不妙,走出大帐,一睹面前情形当场脸色发白。
  原来,那两位百户长刚愎自用,试炮之时,也不与应州老兵探讨,未调紧炮位便擅自装弹,一炮开出,正好落在应州大军的粮库之上。
  佛朗机炮威力无比,应州大军的粮库应声被轰垮了一半!
  百户长们心头惴惴不安,不知此事如何善了。
  心腹回报附近並无人员伤亡,江濒这才松一口气,有兵勇飞马来传,说是少将军查战召见。
  中军大帐之内,查战负手而立,英俊的面孔之上冲淡平和看不出什么喜怒表情。
  江濒定一定神,拱手道,“少将军,我……”
  查战随口道,“可有人员伤亡?”
  江濒面有愧色,摇一摇头。
  查战淡淡道,“我,知道了,江将军过来,我给你引见一个故人。”
  查战勾勾手指,后帐闻声先露出一张胖脸,细眉小目,笑容可掬,正是马昂。
  马昂殷勤跑上几步,一把拉住江濒大手,笑道,“江千户,分别这几日里有否挂念老马?”
  查战不喜有人在军帐之中拉长理短,只淡淡道,“这里哪有什么千户长,你面前的是游击将军江将军。”
  此事不怪马昂调侃,他与江濒共事多年,如今回头看,二人困在鸡鸣驿的日子,虽然清苦些,他为守备江濒为千户之时相处最为融洽,处境也最为安全。
  马昂略拱一拱手,对着江濒面有得色道,“参军马昂见过游击江将军。”
  参军为统兵官近身参谋。马昂手中实无兵马,但地位高于游击将军,江濒暗暗一惊,依旧躬身行下属参见上级的礼数。
  马昂端住他手臂,感慨道,“江千户,不,江将军你我兄弟间勿需多礼,我们兜兜转转,好容易又能在江州城内重聚,共同为少将军效力,着实缘分不浅啊。”
  江濒只能干笑一声。
  马昂道,“我己在城东烽火楼订了包间,今夜恭请了少将军及各位同仁赏脸。江将军也要早点来哟。”便是后来者所谓的拜山门。
  江濒摆手道,“末将军务繁忙,毫无头絮,便……不叨扰了。”
  马昂尴尬一笑时,他这种阿谀逢迎的作派並不讨喜,但是贵在实在,他能够一一请上门时大家也应该盛情难却,只是这个江濒直接回绝,如此特立独行,弄得马昂一时下不台。
  少将军查战脸色一紧,心中也隐隐不快,摆手冷冷道,“那……江将军既然有事,你先忙去吧。”
  马昂见江濒走了,和查战约好吃饭时辰,匆匆告退。
  “这姓江的军头好不上路!”众人全走完,军帐之后这才走出一人,满脸横肉须似钢针,竟然是大同德胜镖局的总镖头孟端阳。
  少将军查战只是冷哼一声。
  “少爷,要不要孟某帮你去给他上上眼药。”孟端阳既然是大同总兵查钺的奴才,见了查战也要点头哈腰。
  查战心说,“你是我爹的奴才不假,应州城内动我査战的兵,瞎了你的狗眼。”
  当下斜瞄孟端阳一眼,查战冷冷道,“孟镖头,你这几年长脾气了?”
  孟端阳连呼冤枉,道,“孟某也是看着这江濒直来直去,浑然没把你这少统帅放在眼中。”
  查战叱了一声,“要你多事……”
  孟端阳沉着脸躬身一礼,道,“孟某此来,是替老爷给少爷您传个口讯。”
  查战眉头一皱,道,“讲!”
  孟端阳低眉敛目道,“当今边关情势不明,应州附近有大量兵马异动,吾儿可觉吃紧?”
  孟端阳传口信倒是认真,他跟随爵爷多年,此时把老爷查钺的神态,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连老爵爷的舔犊之情也溢于言表。
  查战见了,仿佛老父就在面前,眼中忍不住一热,偷偷喘一口气,方才缓缓道,“不吃紧。”
  孟端阳为免少爷尴尬,赶紧换回自身语气,躬身道,“老爷说了,少爷为难之时,一定要及时回报,切勿……殆误了战机。”
  查战望一望天,才淡淡道,“军营之中不容闲杂人等滞留,我便不留你了。”
  孟端阳口信传到,赶忙告退,离了军营,打马直奔大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