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二)
宛罗睡的甚是熟,我和余伯一人一边将她扶进了屋内。这是一间竹屋,虽然不怎么宽敞,但是却十分干净简洁,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少爷过几日会陆陆续续将东西带过来,沐小姐有什么需yào
说便是。”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凌夏是打算让我安顿在此处了,“余伯,这里,离京都有多远?”余伯眼珠子转了一下,一脸为难,“这……少爷嘱咐过,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我手捏成了拳又松开。行,他不说,我相信凭我方才对一切的记忆,也能回去。
“在此处,小姐便是小姐,少爷说过,千万不能说走了嘴,否则会招致杀身之祸。”余伯在我身上扫了一眼,“过些日子,等小姐临盆了,少爷会专程请位接生婆来照顾小姐的起居。”
余伯交待完便离开了,我站在屋子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了一些谱。忽闻屋内有动静,我回过头,走到宛罗榻前,她忽的睁开眼睛,我们对视着,她扯扯嘴唇,“啊!你是谁?”我一惊,“我,我是雪琉啊,宛罗,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她脑袋一偏,想了一下,“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凌夏!凌夏在哪里?他不是说要陪我到庙街上赏灯的吗?凌夏!凌夏!”她跳下床铺,满屋子找凌夏,最后竟然坐在地上“呜呜”低泣。于是我终于明白,宛罗是彻底疯了。她不认得我,甚至于段临宇都不见的认识,可她偏偏没有忘记凌夏,可见凌夏在她心中的份量……
“宛罗,凌夏过几日便会来,宛罗,我来照顾你好吗?”我抚了一下她乱蓬蓬的发丝。在这世上,可能我最对不起的便是宛罗。死去的沙儿于她是个心结,能否解开呢?
“真的吗?”她拉住我的手,清秀的鹅蛋脸上泪迹斑斑,“宛罗只想和凌夏带在一起。你是谁?是凌夏让你来照顾我的丫鬟吗?”
“是啊,我是丫鬟,是他让我来照顾你的。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好么?”
她乖巧的点点头。
就如此匆匆过了几日,这里的百姓都是淳朴的人家。对我这样一个外乡的女子,多少带些好奇,尤其是我还怀着孩子,他们私下的议论我多少也是知dào
的。
“沐姑娘啊,你一个人怀着孩子,夫婿呢?难道,他放心么?”邻着我的屋子住的,是一位老婆婆,一人居住,孤苦伶仃,见我一个姑娘家,便很是关心。
“婆婆,如今是乱世,我和夫婿本是北方来逃难的,谁知混乱中失散了,我,我这才发xiàn
已有了孩子,婆婆,您让我一个妇人家怎么办呢?只能找个僻静的住处安心把孩子生下再做打算。”
婆婆叹了口气,驮着的背显得格外可怜,“此处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安宁。七年前兵队来这里抓人充军,我唯一的小儿子就这样……一去不回。”话未落却老泪纵横,“这些年就没有平静过。本以为老来可以太太平平,谁知……”
我没有说话,此时多说已经无意。皇朝的更替,战争,权势的争夺,不仅仅对我,对所有的百姓来说,都是灾难。
在这里住了约莫几日后凌夏便亲自带着些衣物以及杂物过来了,宛罗见着凌夏,立kè
扑过去抱住他,“凌夏!你终于出现了,宛罗好想你……”
凌夏轻轻推开她,“宛罗,可能以后,不能日日过来看你们,要自己照顾自己,知dào
么?”
“怎么了?”我从里屋走出来,“凌夏你老实告sù
我,现在京都的局势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凌夏凝视我片刻,然后回答,“起义军不走水路却走山路,由于起义兵大多为当地的百姓,对于地形甚为熟悉,所以我们的军队遭到伏击。”
我到退了几步,坐在藤椅上面。
“琉儿,你不觉得,这可能是……天意难违?”凌夏的口吻有丝古怪,“当初,段氏手握兵符,强夺皇位,如今,不正是倒戈相向的时机么?”
我浑身一颤,瞪大了双目,“凌夏!你怎能如此说?段氏颠覆皇朝,固然遭受世人唾骂,但是现在这片土地既然已经是段氏的了,那么在背后踹一脚,又和当初的他们有何不同?更何况……”我咬咬牙,“你当初投奔段家父子,如今有何资格在此说些好似大义凛然的话语?”凌夏的面色瞬间惨白,竟无言以对。
“真的是因为你说的这些么?”许久凌夏低低地说道,“恐怕是因为段临宇吧。沐雪琉,你对他动了情,所以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你虽然人在此处,但是每时每刻心都在皇宫,我说的不错吧?”
我闭了闭眼睛,“没有。”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宛罗走到凌夏面前,“凌夏,你别走了好不好?”
凌夏眼中盛满了隐隐怒意,他说,“好。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我心里一惊,“凌夏,你……你留在此处做什么?”
“你这么忧虑段临宇的安慰,我怕你做出什么傻事。”
我微微心惊。他根本早就猜出我心里所想的,他知dào
我意图逃走,意图回到京都,回宫,所以我想,他才找了此处,找了一个四面环山的地境,他谅我一个人也走不出这里!但是凌夏却低估了我,没错,现在我是有所顾及,我怕跋涉会伤了肚中的孩子,但是一个人的话就轻松许多了不是么?我得有些耐心,在这里暂且逗留,再做打算。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走的。我也不忍心让孩子跟着我受苦不是?”我软下来,用眼神告sù
他我会乖乖呆在此处。
“好。不过,我不会再告sù
你京都的情况了。”凌夏背过身,“我不想你回去,尸骨无存。”
那日之后,凌夏每隔几日便会来此处送些东西,这已成了习惯。他不在我面前谈起京都的一切变化,我也不问他,我忍着,就在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此处虽然平静,然而我的心却从未平静过,春过夏来,夏过秋来,我离开皇宫,已整整九个月。挺着个肚子,我行动极为不便,前些天,凌夏请了个稳婆来照顾我和宛罗,那妇人看上去五十多岁,也老实,我和宛罗都挺信任她的。但我没料到接下来的一切会来的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