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急转直下(一)

  她离开后,殿中的任一抬起了刚才匆忙间收起的那只受伤的手,伤口因为刚刚动作太大不小心磕到了椅子上又裂开了,白色的布带下隐隐渗出血迹。
  他不会让她嫁过去的,绝对不会。
  而唯一能够避开沧澜求亲的办法就是恢复她的身份让她重新成为她的皇妃,所以……他决定立她为后。
  即便她自己不愿意,即便这会让她恨他,也总好过让她嫁去沧澜再见不到她……恨他吧,恨他吧,反正……她本就已经开始恨他了不是吗……
  仍旧是皇宫中,清岚殿的周荷听闻这一消息后笑的格外狰狞,吓得殿中宫女还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九华殿的孟楚玲得知后面上没什么神情,但手底下正练习的书法却似乎格外顺畅起来,接连写出了几幅让自己感到满yì
  的字。
  当晚,睡梦中的苏澄再度被趁着夜色来到自己房中的人唤醒,还未说话便被对方抱起揽入了怀中。
  她睡得昏昏沉沉还不大清醒,却知dào
  他是因为害pà
  因为担心才来到自己这里。本能的伸手环住了他,轻轻靠在他怀里,让他知dào
  自己是真真实实的在这儿,就在他怀中,并未离开。
  任奕紧紧地抱着他,生怕她消失了一样:“澄儿,澄儿,我不会让你嫁过去的,绝对不会。”
  苏澄微微一笑,稍稍挪动身体在他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事的,任一已经答yīng
  我不用嫁过去了,他……”
  话还没说完抱着她的人就突然把她从怀中扶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任一已经答yīng
  我不用嫁到沧澜了啊,他今天白天刚刚跟我说的……”
  任奕的面色骤然变得阴沉,整个身体都发出阵阵寒意。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心中竟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害pà。
  “任奕……任奕……你怎么了?”
  回过神的他赶忙敛了身上戾气,伸手将她再度揽入怀中:“没事,没事,不用嫁就好。澄儿答yīng
  过要嫁给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轻声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啊,是那沧澜莫名其妙要来求亲的,又不是我自己想嫁过去。”
  他没有接话,只是这么抱着她,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就这样在他怀中再度睡着,才轻轻将她放回床上躺到了她身边。
  他看着熟睡的人,闻着她时不时传来的发香,眼神温柔缱绻,眉头却微微皱起。任一答yīng
  了她不用嫁过去,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他很清楚这方法是什么,但是,他不允许。
  澄儿是要嫁给他的,只能嫁给他,其他人,无论是沧澜王子还是当朝皇上,都不可以。
  两日后,沧澜国王子夜羽携聘书亲赴昭国皇宫,求娶昭国大司农唐扉。
  永夏殿中,一众大臣皆是眉眼含笑,翘首企盼这位王子的到来,希望他赶紧将这位在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大司农娶走。
  座上的任一始终面无表情,手边放了一道拟好的圣旨,内容是他许久以前就已经写好的,只是前两日才刚刚盖上了玉玺。
  任奕目光沉沉,看着他手边那道明黄的颜色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澄仍旧感到有些紧张,虽然任一答yīng
  了她不会让她嫁往沧澜,但是她却不知dào
  他会如何拒绝那沧澜国王子。她怕给他添麻烦,怕因为自己而引起两国之间的争端。
  作为贵客的秦轩同样出席了此次宴会,在一侧坐席上淡淡含笑浅浅品茶,看上去温柔无害风度翩翩,丝毫不像是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的人。
  殿外传来一阵太监的唱诺之声,沧澜国王子夜羽终于从远处走了过来。
  一只玄色短靴跨进殿门,众人纷纷垂首行礼。
  夜羽目不斜视的走到大殿中央:“沧澜国夜羽拜见昭皇陛下。”
  任一冷冷回应:“王子不必多礼,请入座。”
  那夜羽却并未入座,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不知贵国大司农唐扉姑娘是哪位?夜羽对唐姑娘早有耳闻,一直希望能够有幸一睹姑娘芳容。今日既来到宫中,也想早日见见这传说中的奇女子,好知dào
  自己来日要娶回去的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殿中众人纷纷抬头望去,都觉得这沧澜国王子殿下好生无礼。初来乍到便要求看看自己求娶之人,还如此肯定的说唐扉是她来日要娶回去的王妃。
  虽然皇上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不将唐扉嫁与他,但他这般笃定的说出来也未免显得太过失礼了,这哪里像是求亲,倒像是来逼婚的。
  夜羽说完便自顾自的回头在大殿里搜寻起来,苏澄此时也已经抬头望了过去,两人四目相接的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下意识的开口:“是你?”
  只见那沧澜国王子夜羽肤色黝黑,目光灼灼,可不正是之前在南阳城被她当街贬损之人。
  夜羽有些莫名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上官员礼制的冠服:“你就是唐扉?怎么?你认识本王?”
  苏澄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中却是千般心思匆匆闪过。
  她在南阳城时易了容,这夜羽此刻并未认出她,但她当时羞辱他的那番话说的那样难听,他若是知dào
  她就是那妇人的话定然不愿娶她。
  所以要想不嫁往沧澜,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暗示他她就是那羞辱了他的人。
  这虽然会让他怀恨在心,但他一介王子必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曾被一个女子贬损的事实,自然就更不可能以此要求任一惩处她,那么即便他心中再怎么记恨,最多也就是私下里想办法整治她罢了。
  至于整治的方法,最差可能就是杀了她,可她现在身在皇宫,他想下手未免太难,那她暂时就是安全的。
  再者说,就算现在她不提醒他她就是那羞辱了他的人,难保他日后就不会发xiàn
  ,既然如此,还不如此刻充分利用这一点来阻止自己嫁到沧澜,毕竟,没有什么比沧澜王子自己拒绝了这门婚事更好的方法了。
  想到这儿,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线说了一句:“像殿下这般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唐扉自然认的。”
  她这话说的好像只是他夜羽位高权重贵为一国王子,所以自己识得,但曾经被这句话贬损过的夜羽却是一下就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深意”,陡然间怒吼出声:“是你?我才不要娶你!我就是娶头母猪也不娶你!”
  苏澄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嘴角僵硬的抽了抽,怎么也没想到这夜羽竟会干脆到这种程度。
  殿中剧情急转直下,震的在场众人都险些从坐席上跌了下去,不明白他堂堂一国王子怎么会突然反悔,而且还当众说出“母猪”这样的话……
  秦轩额头青筋暴起,他从这人初入殿中便暗叫不好,不想沧澜那位传说中甚为桀骜,常年云游四海极少在宫中呆着的王子竟然就是这个人……
  可隐隐担忧之余他又觉得对方既然身为一国王子,好歹也应该知dào
  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应是不会为了之前那点小事生出什么差错才是,却不想……他竟然当众反悔,说自己绝不娶唐扉!
  他的计策,他的谋划,他本已准bèi
  好的帮腔说辞,难道就要这样打了水漂?
  “王子殿下,”他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贵国国主已经下过国书让你来迎娶唐姑娘,你这样当众反悔是不是略有不妥?”
  他言语中提醒他别忘了他父亲的用意,可他却忘了一件事,沧澜国国主虽英明万分,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
  那国主此生唯娶了夜羽的母亲一人,将之奉若明珠的捧在掌心,封为唯一的王后,宠爱的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夜羽是这位王后唯一的孩子,王后将之视若珍宝,自幼倍加疼爱。
  偶尔这孩子犯错,沧澜国主想要教xùn
  一番,却往往先被自己的王后给教xùn
  了。
  这样的一位王子,别说他坚持不肯娶唐扉了,他就是真如自己刚刚所说要娶头母猪回去估计他父王也不敢拦。
  夜羽自然听不进他的话,说什么也不肯娶唐扉。
  秦轩气的牙痒痒,好说歹说半天,搞得好像他比唐扉还想嫁一样。
  任一和任奕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沧澜王子似乎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可他们都不知dào
  她什么时候竟与这王子打过交道。
  苏澄本就不愿意嫁,此刻自然顺着她的话应了下去:“王子殿下说的太对了,唐扉这等微末之人怎么配得上殿下呢,殿下该娶位端庄贤淑识大体的女子才对,唐扉为人粗鄙学识浅薄,实在不是殿下的良配。”
  夜羽不屑的瞥了她一眼:“那是自然,本王……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双目微狭的看着她眼角隐隐漫上的笑意:“你不想嫁给我?”
  苏澄一愣,赶忙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唐扉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王子殿下,殿下这等英明神武之人,能够嫁与你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唐扉福薄,享shòu
  不起罢了。”
  夜羽黝黑面庞上的两道目光更为深邃,探寻的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