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郭子仪行军十数天，看看就要到黄河边上，探知前方叛贼部将安守忠据守杏园，挡住过河之路，于是安营扎寨，商量破敌之策。隔日，朔方节度使李光弼率大军而至，和郭子仪合兵一处，与安守忠相拒。
连李在营帐中，忽然有传令兵过来，说郭子仪有请，两人连忙到郭子仪营帐中。一进帐，郭子仪便道：“处置使有令，让你二人随我到营帐中听调。走，我们现在就去。”
二人奇怪，李伯禽问：“此次出征，郭令公难道不是主帅么？怎么还有什么处置使，要听他的征调？”
郭子仪道：“我出征前只是领自部军马，与各节度使汇合，并不知谁是主帅。到了这里，才接到圣上旨意。此次征讨叛贼，不设主帅，另设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节制诸军。各种军议，都要有他在场。”
连隐月道：“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这是个什么官衔，怎么从没听说过。”
郭子仪道：“这个处置使并不是一个官职，只是一个虚衔。只因为此次有九路节度使一起征讨叛军，圣上虑及节度使众多，难以互相统属，因此设立处置使。各路节度使虽然还是统领自家兵马，但无论进退，都要报知处置使，不得擅自行动。”
连隐月道：“这么说来，这个处置使并无调动各部兵马的权利，却又要节制各路节度使，干涉他们的动向，那岂不是给各路节度使以掣肘么？”
郭子仪道：“圣上此举自有深意，不要妄自揣测。”又道：“你们可知道这个处置使是谁么？”
连隐月道：“这么重要的位置，自然是朝中大员。郭令公问起是谁，我们可就真不知道了。”
郭子仪道：“这个处置使，你们是知道的，他就是鱼朝恩。”
连李二人吃了一惊，齐声道：“是他！”这个权倾朝野的鱼朝恩，在长安的时候就想对二人不利，现在竟然又成了处置使，而且点名要让连李二人一起听调，难保不会再对二人下手，两人不禁有些担忧。郭子仪看出二人的顾虑，道：“你们不要担心，他终究只是处置使，不能调动兵马。你们在我帐下，他没有一点办法，你们安心的跟我走。”连李虽然忧心忡忡，但这句话至少让二人定了心，于是跟着郭子仪一同到军中大帐去。
大帐中，已经有几个人先到了。其中一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穿着圆领便袍。郭子仪一见这人，便拱手道：“李兄，来得早啊。”原来这人便是李光弼。李光弼治军严整，在唐军中早有盛名。安禄山反叛之后，他奉命征讨，打了许多胜仗，战功赫赫，在收复常山之战中，曾以数千兵力大败数万叛贼，威震敌胆，是唐军中人所称道的名将，圣上封其为“魏国公”。郭、李曾一同朝见皇帝，皇帝称二人是中兴之臣，下诏封赏，朝廷上下都以二人为尊，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可谓一时瑜亮。
郭子仪、李光弼早就熟识，郭子仪既然先开了口。李光弼也连忙上前，道：“郭令公，别来无恙。”两人相视一笑，便如老友一般，也不落座，站着叙些闲话。连李环视一周，见大帐内，还有许多参将，或是郭子仪部下，或是李光弼部下，三三两两聊着天。二人便寻个坐处，只等处置使来。
不过片刻，帐外有传令兵喊道：“处置使到。”帐内的人都站起来，迎着门口，连李仔细地看着，要见识见识这个处置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嘈杂声的脚步声传来，帐外踱进来一个黄门郎，锦衣华服，神采飞扬，身后跟着几个羽林卫。这个黄门郎便是鱼朝恩。鱼朝恩直走到主座上，转身环视四周，自顾坐下。那几个羽林卫便立侍在他身后。
鱼朝恩向着众人道：“诸位将军，请坐吧。”郭子仪和李光弼对面坐了，身后是各自的偏将参僚。鱼朝恩等大家坐定，开口道：“自贼寇作乱以来，黎民受苦，朝廷深受其害，连两京都受到劫掠。然而天道有常，岂容叛贼肆虐。一旦圣上齐天之威降临，贼寇便兵败如山倒，仓皇逃窜。先前，长安已被光复，连安禄山也被枭首，其余叛贼更是鼠窜远遁。叛贼势穷力亏，离覆灭之日不远了。如今，叛贼残部据守相州，妄图负隅顽抗，真可谓是自不量力。圣上召集九路节度使，共同讨贼，誓要剿灭叛贼残部，还天下一个太平。又命老奴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只为统属各路节度使，使进退如一。郭令公、李魏公，你们二位是九路节度使中最先到的，大战在即，有何破敌良策，不妨在此议一议。”说完这一通话，眼光扫视诸将，最后却落在郭子仪身上。
郭子仪便道：“圣上天威难挡，叛贼已是残兵败将，此役必胜。”鱼朝恩闻言，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郭子仪又道：“眼下，叛贼部将安守忠五千余人盘踞杏园，挡住渡过黄河的去路，意图拖延大军，争取时间，好等叛贼史思明部救援相州。当前要务，必然是擒杀安守忠，击破杏园。”
鱼朝恩点头，道：“击溃了安守忠，渡过黄河的道路就畅通无阻，我们就能更快的逼近相州。既然如此，二位将军可有合适人选，打上一场胜仗？”
李光弼道：“处置使不见，在座都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任挑一人，就能生擒安守忠。处置使不妨选一先锋，令其直捣杏园，以显我大唐神威。”
鱼朝恩点头道：“此战是击破相州第一战，必要打出声势，待到得胜之时，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少不了封赏。”又环视大帐，道：“帐内哪位将军想领此军令，得此头功？”
话音未落，李光弼身后一将起身道：“末将愿为先锋，与安守忠决战。”郭子仪身后一将也抗声道：“小将也愿领本部军马出战，若不能生擒安守忠，请斩小将之头。”一对一和，又有几员战将起身，要争这个头功。
鱼朝恩道：“有这么多忠贞之猛将，是我大唐的幸事啊。”却也不点这些将军。转头只问：“郭令公，听闻你帐下新来两位参将，是当世英才，可有其事？”连李一听这话，摆明了是问二人，心中暗自吃惊。
郭子仪不动声色，答道：“正是。”
鱼朝恩道：“今日可在帐中？不妨引见，让我等见识见识。”
郭子仪便回头，指着连李二人，向帐内人道：“这二人便是李伯禽和连隐月，眼下在我帐下听用。”连李二人起身，向大家施礼。李光弼点头赞许，众将也都称赞一表人材。
鱼朝恩道：“二位的来历、本事，我都知道一些，是人中少有的龙凤。如今在我大唐军队效命，可谓是英雄正得用武之地。人常说，用旧不如用新，你们是朝廷新将，不如领了这个首战之功，如何？”
李伯禽知道鱼朝恩对自己和连隐月不怀好意，因此对鱼朝恩的话格外小心，只答道：“小将武艺稀疏，恐难当大任。处置使可另选别将。”
鱼朝恩笑道：“李将军何必灭自己威风。我知道你也曾拜名师，学得双锏绝技，区区五千贼寇，你若出手，还不是如砍瓜切菜一般。你一身武艺，如果被五千人便吓破了胆，岂不惹人耻笑。郭令公一时英杰，料想也不会用些庸碌之辈吧。”帐内之人闻言，私下多有调笑的声音。连李光弼脸上都显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李伯禽尴尬至极，正要说话。郭子仪却向鱼朝恩道：“处置使有所不知，这二人虽然有些功夫，却是刚入军营，不懂得军阵进退之法，其实只能算是白丁莽夫。如果让他们去打头阵，万一失了先机，便有损我大唐声威。”
鱼朝恩道：“原来如此。都说郭令公乃是当世英杰，不想也有眼拙昏花之时啊。”说罢，自顾嘿笑。李光弼身后诸将，也都笑起来。
李伯禽羞愤难忍，道：“在下虽然愚钝，却也不怕那五千贼寇。就让末将领兵出击杏园，一定生擒安守忠。”
鱼朝恩闻言立刻道声“好！”正要说话。冷不防郭子仪大声喝道：“大胆李伯禽！你不过一员小小参将，敢在此大放厥词！军情机要，岂是你能妄言！速速退下！”
李伯禽不妨郭子仪如此说话，还要辩解。郭子仪却不容别人插话，喝道：“李伯禽、连隐月听令，大战在即，你二人身为参将，速速回营，整理军务。待我回帐，拿你们查问军务。”
二人不提防这一通训斥，心中不解，略有迟疑。鱼朝恩插话道：“郭令公且听我说。”
郭子仪却充耳不闻，向连李喝道：“还不动身，是何道理？要违抗军令么？”李伯禽无奈，和连隐月一起道声“得令”，便退出大帐。
鱼朝恩面有怒色，道：“郭令公，你这是何意？”
郭子仪道：“本公治军无方，这二人口出狂言，擅作主张，不得不罚。”
鱼朝恩道：“此二人正要做先锋，你却横加阻挠。你教训家将，是你的事，却不见我还在这里。你也太目中无人！”
郭子仪正色道：“军法不得不严，处置使勿怪！至于军阵行伍之事，本公绝不会延误。本公以官位担保，一定会击破贼寇，为圣上分忧。”
鱼朝恩“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定吧。这个杏园，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也不管诸将，拂袖而去。
李光弼见鱼朝恩离去，呵呵笑道：“不过是个首功，郭兄何必惹这么多不愉快。”
郭子仪道：“李兄见笑了。我这里事务纷乱，又惹的处置使不高兴，于这个首功无心无力。此事还要仰仗李兄。”
李光弼道：“如此，我也不让了。”当下点起一员猛将，领兵攻打杏园。
连李回到自己营帐，李伯禽心中愤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脸色铁青。连隐月安抚道：“今天的事，大有文章，怪不得你，李郎不要太生气。”
李伯禽道：“这个我怎能不知道？那个鱼朝恩心怀叵测，一上来就要让我做一个出头鸟。这也到罢了，他却当着那么多将军的面折辱郭令公和我，简直欺人太甚！再者说，我又不是黄口儒生，多少也有些武艺，真要打起来，区区五千贼寇，我会怕他们！”
连隐月道：“在长安时，鱼朝恩就要对我们不利，如今身为处置使，又使出这样的花招，难保不会有什么诡计。郭令公不顾场面，让咱们先回营，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
李伯禽恨恨道：“郭令公也欺我无用！这口气，实在难出。”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郭子仪的声音：“李郎误解了，我怎么会欺你无用。”
连隐月一听是郭子仪的声音，连忙站起来。李伯禽也候在一旁。郭子仪走进来，连隐月忙说：“李郎心中愤懑，抱怨了几句，万望郭令公宽恕。”
李伯禽也自知出口鲁莽，此刻气也泄了一半，低头道：“小生糊涂，实在该骂。”
郭子仪道：“不妨事，不妨事。”让两人安坐，自己也坐下，继续道：“我年轻的时候，倔起来，也是没人拦得住，这没什么。只是，切莫口无遮拦。”连李道：“郭令公教训的是。”
郭子仪又道：“今天的事，凶险万分。你二人也看到了。李郎，我不让你领兵出战，并非欺你，其中自有道理。”
李伯禽道：“请郭令公讲明。”
郭子仪道：“你武艺超群不假。那日我在府里见你舞锏，招式开合有度，确实难得，若在江湖中，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可是临阵接战不同于江湖打斗，纵然是一流高手，到了战场上，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
李伯禽道：“都是一样的比拼武艺，有何不同？”
郭子仪道：“江湖打斗，一一比拼，或者两三对阵，抵多数十人比斗。拿三尺刀剑，你来我往，闪转腾挪，凭各自武艺相搏，进可迎敌，退则遁走。可是上了战场，千万人结阵冲杀，手持丈二长槊，喊声震天。诸军不顾左右，只进不退，接敌之招，一格一刺而已，电光石火之间，非生即死。李郎，就你未经阵战，不懂冲杀之法，就算你武艺再高，几十条长枪一起挑上来，你的这条命也就葬送了。”李伯禽听了，沉默不语。
郭子仪继续道：“历来从军的人，五人或者十人编为一伍，先入校场训练两年，阵法行伍了然于胸，弓马娴熟，才能让上阵。初上战场，也不能选作主力，只编在后军策应。三五场大战之后，再编入主力。即使是这样，能久历大战存活下来的，十个中仅仅二三人而已。而这样的一群人，就称得上是能征惯战的将士，打起仗来，旅进旅退，行动如一。进则攻无不克，守则岿然不动，这才是真正可以打仗的老卒旧将。李郎，你有一身江湖功夫不假，可就算是武艺无双，临敌上阵之后，面对结阵冲杀的叛贼，也是凶多吉少。安守忠久经战阵，是叛贼中少有的沙场宿将，我绝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去和他相拼。鱼朝恩知道你不曾上过战场，因此就想让你做先锋，好借叛贼之手，对你不利。你可千万不能沉不住气，上了他的当。”
连隐月听完，折服道：“郭令公心思缜密，真让我二人惭愧。”
李伯禽起来躬身道：“郭令公如此思虑，晚辈还揣测郭令公，实在该死。请郭令公责罚。”
郭子仪将李伯禽劝回安坐，道：“不必如此，先前在我府上，我便说过，我当二位是好友。既然是朋友，自然要肝胆相照。况且人在天地间，各有所长，你们不曾上过战场，想不到这么多，那我自然就要多考虑一些。”
李伯禽心中服气，便没了多余的想法。又问道：“那攻打杏园的是哪位将军？”
郭子仪道：“我拂了鱼朝恩的面子，场面上失了先机，攻打杏园之战，便让李光弼的部将领去了。”
连隐月道：“可惜这首功，让别人抢了去。”
郭子仪笑道：“无妨。为将者，因势而行，相机而动，切不可贪功冒进。保的周全，才能建功立业。前朝卫公李靖，南征北战，建立起无数功勋，以善而终，是我等榜样。而当朝哥舒翰、高仙芝等人，已是盛名之人，如今何在？贪功而骄，身死名灭，不可效仿啊。”这一番话，让连李深感佩服。连李都禁不住心想，郭令公深谋远虑，豁达圆融，以后遇事还要多向他请教。
隔日，便传来捷报，李光弼部将已经攻破杏园，斩首三千级，生擒安守忠。郭子仪亲自到李光弼帐下道贺，鱼朝恩也上表，为李光弼请功。杏园已经拿下，郭子仪、李光弼两部军马便渡过黄河。不多日，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北庭行营节度李嗣业、襄邓节度使鲁炅、荆南节度季广琛、河南节度使崔光远、滑濮节度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秦等七路节度使均领兵赶到。九路兵马合兵一处，准备攻破相州。
鱼朝恩召集九路节度使，商讨取胜之法。中军大帐中，九路节度使齐聚，鱼朝恩便问破敌之策。郭子仪道：“安庆绪已是穷寇，相州是他钱粮兵马聚集之地，也是他的老巢，安庆绪一定会据城死守。此城是北方重镇，城池坚固，仓促间难以攻克，若拖延下去，史思明的援军一到，势必与相州成掎角之势，便更加难以攻克。古语云，围师必阙。我们可围其三面，独留一门，然后在其退路上设下埋伏。安庆绪抵挡不住，自然夺路而逃，到时便会被我们生擒，相州也就能一举而克。众位将军以为如何？”
鱼朝恩笑道：“也许是我老不经事，不知道打仗的门道。若是以前，叛贼肆虐，朝廷猝不及防，手中兵丁有限，精打细算也就罢了。如今九路节度使在此，聚集三十万人能征惯战的猛士，攻打一个小小的相州，也要费此周章？”
郭子仪道：“战无大小，都要慎之又慎，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鱼朝恩哼笑一声，并不说话。
李光弼道：“郭令公作战向来周密。况且围三缺一，也是攻城常有之法。”
关内节度使王思礼起身道：“李魏公所言不正！若是势均力敌，自有诸般攻城之法。可如今，朝廷集九路节度使，聚三十万精锐甲士，挟风雷之威于此，如此天军，攻破一个小小的相州，还不易如反掌？围攻这样一个凋敝之城，只需炮矢齐发，甲兵齐上，攻破相州便指日可待！哪需要在此黏黏推推，惹人耻笑。”
北庭行营节度李嗣业也道：“击破相州，擒杀安庆绪，是圣上旨意，也是平叛关键之战。圣上因此才调集九路节度使，合围相州。此役一定要打出威风，让叛贼知道朝廷的厉害。王将军所言有理，诸军一起攻上，相州旦夕便破。”
河南节度使崔光远道：“若是久攻不破，史思明援军一到，又该如何？”
李嗣业道：“我们三十万大军在此，谅那相州叛贼有何能耐，能撑的住一天半日？”
崔光远道：“相州城池坚固，城中给养充足，硬攻，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嗣业怒道：“崔将军怎么灭自家威风！那相州是铜墙铁壁，能抵挡三十万大军？倘若别家不行，我本部六万甲士可都是精锐，攻城克敌，从未退缩半步。你若怕攻城，就退在一边，看我自领三千陌刀手荡平相州！”
崔光远不语。滑濮节度许叔冀连忙道：“将军息怒。天下谁不知道神通将军秉心忠烈，勇冠三军？只是圣上十分看重此次平叛，容不得闪失，将军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自作主张。否则，要我等几路节度使做什么？孙子云，攻城最下。攻城拔寨，历来最难。就算是相州凋敝，可也是叛贼重镇，哪能那么快就攻破？崔将军所虑，并非无中生有，还要三思才是。”
李嗣业哼了一声，道：“为战之道，勇者得胜。如今与败北贼寇决战，只应全力出击，纵然那史思明来了，又有何惧？正好一起收拾了！”
襄邓节度使鲁炅道：“神通将军冲杀掠阵，自然是天下无双。可如今贼寇龟缩城内，拒不出战，纵然有千般能耐，也无处施展。若是神通将军只要决战，可领小股兵马示弱，引贼出城，神通将军再领军与之厮杀，便可一战而胜。”
李嗣业瞪鲁炅一眼，道：“你当打仗是儿戏？来来来，你去引贼出城！”鲁炅垂头，不再答话。
李光弼道：“我等皆是大唐之臣，受命齐攻相州，圣命如天，不可怠慢。诸位节度使，眼下大战在即，切不可伤了和气。”
平卢兵马使董秦道：“诸位节度使都是驰骋疆场的宿将，所言都有道理。只是，如今不同于往日只领自家兵马，九路节度使齐聚相州，总不能各打各的吧？商量个作战之策，也好共进退。郭令公之法，围三缺一；神通将军却要合围猛攻。诸位将军，还有其他的办法么？”其余人却都闭口不言。
李嗣业见无人应答，转眼看见荆南节度季广琛自顾坐在一旁，便问：“季将军，你也曾东征西讨，可有什么良策？”
季广琛欠身道：“我和叛军交手不多，还没摸清叛军的路数，不敢轻言，一切依神通将军所言。”
李嗣业闻言，转身只问郭子仪道：“郭令公，并非是小将蓄意顶撞。围三缺一，固然是好办法，但是缺口一开，贼军便有了进退周旋的余地，如果叛贼以此为据，转而扰我后军，岂不是乱了我们的阵脚？”
郭子仪道：“李将军善于冲阵，天下皆知。可攻城不同野战，耗时耗力，万一不能速胜，史思明援兵一到，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我的办法虽然费些周折，却是稳妥。李将军可要三思。”
李嗣业倒不答话，却向鱼朝恩道：“处置使是何意思？”
鱼朝恩缓缓道：“老奴虽然领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一职，但终究是个虚衔，做不了主。如何打这个仗，毕竟还要靠各位出谋划策。不过，老奴出发前，圣上曾有‘且看天威浩荡，扫清寰宇’之言，这个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借这场仗打出威风，好震慑叛贼。如果弄出个抖抖索索的作战之法，那天威何在？即便草草胜了，恐怕在圣上面前也拿不出手。”
李嗣业听了这话，又问众节度使：“各位以为如何？”众节度使都没人言语，郭子仪也不再答话。
李嗣业道：“古来攻城之战，都是以众克寡，以强凌弱，以三十万大军齐攻相州，不出旬日，便能取胜。到那时，相州片瓦无存，安庆绪领贼寇列队而降，才能显朝廷的声威。依小将之言，莫如诸将合围，一拥而上，荡平相州！”说罢，屈身问郭子仪，“郭令公以为如何？”
郭子仪道：“我等都是朝廷节度使，也都是为朝廷平叛。无论何种办法，只要能攻破相州，剿灭贼寇，都是好办法。”
李嗣业道声“好！”，挺身道：“即日起，诸位节度使将相州合围，一起攻城。等到城破之日，便是诸位领功之时！”于是，诸将合议，择日共击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