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扶余是在孤悬海外的小国,数个岛屿,当中一个大岛,周围散落着零星小岛。大部分国民都在大岛居住,岛中央有一座高山,被称作落趾山。海水相隔,猛虎去不了别的地方,必然隐匿在落趾山中,所以一行人直奔落趾山而去。
  众人到了落趾山脚下,张易山向众人道:“落趾山是我扶余百姓心中的圣地。相传,仙人游方四海,必到此山落脚休憩,因此称作落趾山。”众人远远望去,目光所至,山峦迂回起伏,林木茂盛,云霞环绕,确实是一座巍峨神秘的高山。
  大队人马进山,寻访山民做向导,可找了几天,一无所获。这一日,大队人马徘徊至一峰前,只见山雾氤氲,树木繁茂,云遮雾绕之中,山巅若隐若现。此峰峻峭而不险恶,多有烟云飘渺之感。张易山等人连连称奇,便问山民是何处,答曰老松峰。张易山恍然道:“原来这里就是老松峰。我虽然常常听人说起,但一直没有见识过,偏偏今天遇见,正好进去搜寻一番。”
  那山民道:“将军,还是先去别处搜寻的好。”
  张易山道:“这是为何?”
  那山民答曰:“据传老松峰有山鬼作祟,神秘莫测,多少年来,进山采药的人,多数有去无回。将军万万不可贸然进入。”
  张易山哈哈大笑:“山鬼作祟?本将军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山鬼是怎么个作祟法?”又回身向崔元宝、李伯禽道,“二位以为如何?”
  崔元宝道:“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山鬼,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将军无须理会。”李伯禽也笑道:“张将军难道也会怕这些东西?”众人都大笑。张易山向那山民道:“只要你带路,其余不管。”一行人便迤逦上了老松峰。
  走不多远,有猎户报告,在那泥泞之中,发现猛兽脚印。众猎户前去查看,只见那脚印状如梅花,前后相继,往深山而去,正是猛虎脚印!众人喜出望外,追踪脚印而去。那脚印时有时无,延绵不辍。追踪了半日,忽然有猎户惊叫:“虎!”众人循声看去,果然见树丛中隐伏着一只斑斓猛虎,那虎似乎早就潜伏在此,此时一听人声,竟也不动,直勾勾的看着众人。虎口中叼着一个四方的物件,可不就是那传国玉玺!众人一阵大喜,崔元宝做个手势,要猎户们慢慢包抄,不可惊了猛虎。那虎盯着众人,忽然转身,撒开四爪,向山林深出逃去。早有猎户拿出弩弓来,机弩响处,一箭破空,却没有击中,那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几个腾跃,消失在山林之中。
  张易山等人立刻追赶。那猛虎身形矫健,穿溪越涧,奔跑如飞,瞬间就没了身影。山上奇石怪木杂处,崎岖难行,猎户只能循着猛虎足迹一步步追上去。追了半日,到了一个奇险之地。四周云烟缭绕,藤蔓杂生,陡石耸立之间,现出一个山谷入口,入口旁边,独生一棵老松。那老虎脚印一路延伸进去。
  张易山见此地奇险,问山民何地,山民竟也茫然不知。崔元宝等人便要进谷,张易山忽然叫道:“诸位且慢!”
  崔元宝停下脚步,问道:“将军,有何不妥之处?”
  张易山道:“此地不可擅入!”
  崔元宝道:“这是为何?”
  张易山道:“我忽然想起来,先皇有诏,落趾山中有禁谷,名曰老松谷,谷口独生一棵老松。凡扶余之民,皆不得擅入,违者问罪。如今这谷口生有老松,必是扶余禁地,诸位就此止步。”
  李伯禽道:“猛虎脚印一直延伸进去,猛虎在这谷中无疑。不进山谷,如何擒得猛虎?”
  张易山道:“先皇旨意,不可不尊。任何人不得入内!退后结营,等那猛虎出来。”
  崔元宝道:“将军,若要等,要到什么时候去。那猛虎要是半年不出来,岂不是要等半年?误了期限,我等便是死罪。”
  张易山道:“先皇旨意,我等人臣,岂能抗旨不尊?”
  崔元宝略略一想,道:“先皇旨意是说,扶余之民不得入内。将军是扶余皇族,自然不能违抗圣命。可我等是大唐子民,进去算不得抗命。不如将军在此等候,我带自家随从进谷,如何?”
  张易山皱眉道:“不行。扶余之人尚且不能入内,何况你们异邦之人。”
  李伯禽道:“将军,如今情势危急。陛下所限十日之期,已快过半。如果不能擒住猛虎,寻回玉玺,我等难逃一死。将军不可见死不救。崔大哥的办法确实可行,就请让我们进去吧。”其余大唐随从也都齐声道:“请将军让我们进去吧。”
  张易山沉思片刻,叹一口气,皱眉道:“如今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了。你们就进去吧。本将军在谷外等候。”
  崔元宝谢过张易山,便领着李伯禽和自家所带五个猎户、三个小仆循着猛虎脚印进了山谷。这山谷入口处幽长曲折,三四里内尽是奇石怪藤。来回反复,多有岔路。几人仔细寻找,寻得正路,缓缓而入。走不远,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山间谷地。古树繁茂,花开如春,清涧流水潺潺而下,飞鸟萦绕不去,树林掩映之间,鹿獐成群而动,真是世间罕有的福地洞天。
  众人正循着猛虎足迹四处查找,忽然听见一声喝问:“哪里来的外人,竟敢擅闯此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棵繁茂的古树,树冠横枝上背手站着一个中年道士,素衣皂帽,正注视着众人。大家都暗自吃了一惊,这道士离他们近在咫尺,可是大家竟然毫无察觉。古树湿滑,可那道士站在横枝上犹如平地,其轻功之精深可见一斑,必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崔元宝向那道士一拱手,朗声道:“真人见谅,我等是外邦之人,因追捕猛虎,不得已入此山谷。一旦擒住猛虎,必定出谷。冒犯之处,请真人海涵。”
  那道士怒目而向,大喝一声:“满口胡言!外邦之人如何知道这禁谷?不教训你们,难听到真话。看打!”手腕一抖,多出一柄铁剑,凌空而起,直向崔元宝刺来。崔元宝却是不懂拳脚功夫,后退不迭。这一剑来势迅猛,眼看就要刺到崔元宝肩上,只听“当”的一声,斜刺里伸出一只钢锏架住攻势,正是李伯禽。那道士也不搭话,舍弃崔元宝,和李伯禽缠斗起来。那几个猎户和仆从也不通武艺,护着崔元宝,躲到一旁。
  那道士步法娴熟,进招犹如行云流水,一看便知是长时间习武之人。李伯禽从连隐月处习得锏法,前后不过一年多,虽然时间不长,但他毅力过人,每日练习,从不懈怠,到如今也算得上武艺精湛。两人你来我往,缠斗许久,虽然那道士攻势凌厉,可李伯禽也未落下风。
  突然,那道士虚晃一招,后移三丈,指着李伯禽道:“小子停手,我且问你,你从哪偷学的我师尊绝学?”
  李伯禽道:“这套功夫是我家妹所授,何来偷学之说?”
  那道士道:“你这锏法是我师尊绝学,从不外传。你分明是私自偷学,还敢狡辩!”
  李伯禽道:“你这道士真是无赖,莫名其妙诬陷好人。天下这么大,这套锏法偏是你师尊会,别人就用不得?”
  那道士大怒,执剑又刺了过来。李伯禽接招,两人又缠斗起来,一时间,兵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又过了半晌,两人仍然难分高下。此时,又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师弟住手!”那道士一听这话,旋即住手,后退一丈之地。李伯禽也收招。众人循声望去,旁边大青石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道士。那道士年纪稍长,气宇飘飘,手拿一柄拂尘。能叫前边这个道士师弟,那必然是他的师兄了。
  那道士向李伯禽道:“小道梁执松,奉家师之命,特来请诸位到我观中一叙。”又指着先前的道士道,“这是我师弟梁探云,诸位切莫伤了和气。”
  梁探云急忙道:“师兄,这些人擅闯禁地,还偷学师尊绝学,师尊怎么还让你迎接他们?”
  李伯禽道:“休要胡说,我几时偷学了?早给你说了,这套锏法是我家妹所授。”
  梁探云道:“这套锏法是我师尊不传之秘,本观只有几位师兄才会,连我都不曾学得。你说是你妹子所授,那便是你妹子偷学了。”
  李伯禽怒道:“你这道士好无礼。”挥锏便打了过去,梁探云也仗剑相迎。梁执松连忙道:“二位住手!”
  两人哪里肯听,只顾打斗。梁执松见口说无用,却在手中捏两个石子,暗运气力猛打过去,正中两人腰间,两人各挨了一下,卸了力气,招式慢了下来。梁执松又顺势跳下,将手中拂尘在两人中间一晃,隔开两人。道:“二位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两个人既被生生隔开,不好再斗,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梁执松向李伯禽拱手道:“师尊已经知道有客人到谷中,特派小道前来相迎。”
  梁探云急忙道:“师尊岂能请这些宵小之辈?”
  梁执松道:“这是师尊的意思,有什么疑问回去问他老人家。”梁探云听罢,无话可说,只恨恨的瞪了李伯禽一眼。
  崔元宝略一思量,如今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乱了礼数。且随他去,见机行事。便向梁执松道:“多谢天师美意,我等谨从。请道长带路。”于是,梁执松在前边带路,崔元宝等人随后而行。梁探云心中恶气难出,只恨恨的盯着李伯禽,李伯禽只当没看见,坦然而行。众人在山林间蜿蜒而行,穿过几块宽敞的谷地,古树遮掩之间,眼前慢慢现出一屏山岩,山岩之上,飘然一座道观,清奇灵动,飘渺淡泊。
  拾阶而上,转过三四块岩峰,才到观前。这道观山门不大,庭院也小,虽然不显壮阔,但屋三殿两宇之间,尽是洒脱。道观门楣上不见牌匾,门柱上也无门联,只在门口一块青石上,淡淡的刻了三个字“老松观”,这便是道观的名字了。
  梁执松将众人引到会客厢房,请众人安坐,端上些干枣野果,道:“山野道观,没有茶点待客,只有些山货,略表心意,请各位勿怪。各位稍坐,我去回禀师尊。”崔元宝欠身道:“蒙道长费心,我等感激不尽。”梁执松便留下众人,领着梁探云自去了。
  崔元宝等人环视四周,发现这虽然说是待客厢房,其实只是一间简陋的屋子,房中不过是些桌椅木柜,上边置些香蜡、拂尘等物。墙上有几幅画,画的内容也是些花鸟鱼虫,并无新奇之处。除此之外,诺大个房子再无别的摆设。整个屋子干净整洁,只是稍显空荡。崔元宝道:“没想到在这远离中土的深山之中,竟然还有修道之人,真是出人意料。”
  李伯禽接口道:“这扶余先主本来就是中土之人,既然如此,中原道门随他传入扶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崔元宝道:“我无礼多说几句。小可自幼经商,读书不多,总觉得这道教传承都是些虚无缥缈、难以言说的东西,生平所见的几个道士也都滑稽可笑。据闻贤弟与道士过往密切,不知道贤弟对道门之事是什么看法?”
  李伯禽道:“道教传承千年,是有名望的玄门正教,我是个山野小民,年纪也浅,更不曾修过道,不敢乱说。”
  崔元宝道:“传承千年,也都是些吃丹画符之类,未见得有什么高明之处。再者,说什么修道成仙,我看也是哄人的鬼话。死后的事,谁能料到?依我看来,奋起双手,拼一个出入富贵,家业兴旺,就强似神仙了。让我做那持道静修的事,我抵死也不愿意。”
  李伯禽笑道:“他们自修其道,与你我何干。”崔元宝大笑:“贤弟真是会说话。”
  两人又闲聊几句。梁执松进来,向大家道:“各位久等了,劳烦诸位移步后山,师尊在青石崖恭候。”原来这观宇依山势而建,观后一条青石小路盘着山峰蜿蜒而去,直通后崖。这山间小路又窄又陡,两旁青藤交错,绿苔杂生。一行人顺路而行,几个转角,这小路竟然延伸到了另一个侧峰,一边是百丈悬崖,一边是千仞绝壁。又盘旋了两三个来回,到了一个悬崖边上。
  这悬崖平整开阔,边缘生有青石老树,青石上盘坐一个老道,身形瘦削,白须飘飘,正瞑目静思。周围或坐或站三五个寻常道士。
  梁执松上前向那老道作揖道:“师尊,客人已经带到。”回头向崔元宝等人道:“这是我师尊希夷道人,请诸位听他问话。”说完,退到一旁。
  希夷道人缓缓睁开眼睛,来回打量众人,道:“老松谷隐藏在深山之中,偏僻难寻,百年来,少有外人到我谷中。没想到今日却迎来这么多客人,却不知道诸位是何来历?为什么要到我谷中?”
  崔元宝向希夷道人拱手道:“在下崔元宝,身后都是我的兄弟,我们是从大唐来的使臣。只因事有难料,一只斑斓猛虎叼着扶余圣上的玉玺,逃入落趾山中。我们为了替君分忧,找回玉玺,才一路追赶猛虎至此。”
  希夷道人闻言点点头,却不答话,慢慢的气运丹田,忽然发出一声尖啸。众人疑惑不解间,只感觉头顶上方影影绰绰,抬头一看,数丈高的陡岩上现出一只斑斓猛虎,嘴上叼着一物,正是那传国玉玺。那猛虎几个腾跃,从光滑的岩壁上跳下来,轻轻走到希夷道人身边。希夷道人用手在猛虎颈下轻抚几下,那虎便顺从的低下头,将口中玉玺吐在希夷道人手上。希夷道人将玉玺收起,那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转身跳下青石崖,消失在丛林中。
  众人惊讶于希夷道人的伏虎之术,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玉玺。希夷道人手中拿着玉玺,问崔元宝:“你们要找的可是这个?”
  崔元宝道:“正是,正是。劳烦道长将这国宝还给我等,也好让我们回去交差。我等也会将道长的功劳禀明圣上,自然少不了许多赏赐,这也是老松观的福分。”
  希夷道人将玉玺递给旁边一个小道,命他用一块麻布包着收了,却道:“此事先不谈。待我问你,这玉玺既然是扶余国宝,那扶余国君为何不让自家人去找,却让你们这些外邦之人来寻?”
  崔元宝答道:“道长有所不知。此事全因我而起。那猛虎是我等进献,本意是敬祝圣驾安康,没想到,那猛虎却衔玉玺而去。圣上迁怒于我等,限时十日,令我等寻找玉玺,若是延期,便要问罪。我们一路追赶猛虎,无意间闯入此谷。我句句是实,不敢欺瞒道长。”
  希夷道人道:“只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让我相信?你说你是大唐使臣,可若是你偷了玉玺,我又岂能还你?”
  梁探云在一旁叫道:“师尊不要听他们胡说,他们分明是一群阴险小人,偷了当今圣上的玉玺,还偷学师尊的武艺,简直罪大恶极。应该一并抓起来,拷问来历。”
  崔元宝急忙道:“道长且听我一言,不可冤枉好人。扶余大将军也和我们一起追寻玉玺,现在正在谷外,道长若不信,请来一问,便知分晓。”
  梁探云向希夷道人道:“师尊不要听他们狡辩,赶紧将他们拿住再说。”说罢,挺剑就要上前。李伯禽见状,赶忙手伸到腰间,摸到钢锏,准备恶战。
  崔元宝见情势危急,道:“道长不可鲁莽。”连叫数声。梁探云哪里肯听,捏个剑诀,就要掠上来。
  希夷道人忽然喝道:“住手!”喝令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妄动,梁探云也只得收起兵器,恨恨的退到一旁。
  希夷道人向崔元宝道:“随你们一同来的扶余大将军是何人?”
  崔元宝道:“那扶余大将军叫做张易山,乃是当朝皇亲。”
  希夷道人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不妨请来一叙。”
  崔元宝道:“我这就派人去请,到时候自然向道长说个明白。”
  梁探云在一旁道:“万万不行!他这是想通风报信。师尊,让我去。”
  希夷道人看看他,点点头,说道:“把先皇御赐的印玺手诏带上,向张将军说明原委,把他请来。”
  梁探云满眼傲慢,趾高气扬的开步就走,经过李伯禽的时候,还轻蔑的瞟一眼。李伯禽也毫不客气,回敬一眼。梁探云走后,希夷道人继续冥思,其余道士也都自修,不再理会。崔元宝等人一时有点局促,只好自寻个地方坐下休息。
  李伯禽刚找个地方坐下,却见梁执松向他走来,便站起来向他点头示意。梁执松道:“听师弟说,你的武艺颇似我门绝技,且前时能与我师弟打成平手,也足见你武艺非凡,不如你我切磋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李伯禽暗想,此人既然是梁探云师兄,武艺自然在其之上,切磋起来,难免技不如人,既露了丑,又给崔元宝等人难堪。可转念又想,在此地,万事由不得自己,还是答应,免得受刁难。况且此人心平气和,不似梁探云冲动,倒是可以接近。于是答应下来。
  两人走到宽敞地方,互相作个揖,李伯禽拿出钢锏来,摆个起手式,全神贯注。梁执松拿出一把宝剑,当空舞个剑花,道一声:“小心了!”抢步刺了上来。李伯禽立刻闪身,同梁执松斗了起来。梁执松果然武艺绝伦,一套剑法看似随意,实则变化无穷,高深莫测。攻则迅捷灵动,守则精巧周密,不留半点破绽。甫一接招,就占了上风。李伯禽初时觉得压力极大,只能勉强招架,但接了十几招之后,竟发现梁执松的剑法颇似连隐月所使的上清含象剑法,因此心中有数,接招拆招,也能进退自如。甚至能瞅到机会,突袭弱点,逼得梁执松自守。来回斗了一炷香的时间,梁执松忽然虚晃一剑,纵身向后跃出,道:“住手罢。”
  李伯禽不知何意,停手站定。梁执松继续道:“贤弟真是天赋异禀,竟然能将这一套长生锏法练得如此纯熟,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李伯禽暗暗吃了一惊,这一套长生锏法是连隐月传授,再无别人知道,他怎么会一口说出锏法的名字,同时也惊讶于此人竟也会上清含象剑法。
  李伯禽还在暗自思量,梁执松道:“这位兄弟,咱们既然已经切磋完兵器,来试试拳脚功夫如何?”李伯禽耳听得此,不禁暗暗叫苦,当时连隐月身怀六门绝技,却只教了李伯禽长生锏法,倒是有一门五服精义拳法,可惜未曾相授,如今却要比试拳脚功夫,可要怎么比?只得老老实实道:“惭愧的很,小生虽然会使几下兵器,可惜在拳脚功夫上实在生疏,不敢献丑,道长勿怪。”
  梁执松呵呵一笑,道:“何必过谦,贫道点到即止,不妨一试。”
  李伯禽再三推辞,梁执松却不管,只说一句道:“得罪了。”双臂一探,宛如游龙一般,掠了上来。可怜李伯禽,真的是不会半点拳脚功夫,慌忙之中双手一挡,还未来得及后退,就被梁执松架住,掀翻在地。
  旁边崔元宝惊得站起来,连忙上来道:“道长请高抬贵手。我这位兄弟是个老实人,他说不曾学过拳脚功夫,那就一定是了。道长不要伤他。”
  梁执松笑道:“不用担心。”说着将李伯禽扶起来,继续道,“我只以为他是不愿显露,原来是真不会,误会了,误会了。”李伯禽羞得满脸通红,向道长拱拱手。
  梁执松道:“天下武艺,兵器、拳脚、轻功、骑术等等何止千百种,岂能一概学会,只能是各有精通而已,这位兄弟不必在意。”
  崔元宝说一句:“道长言之有理。”便和李伯禽退到一旁。
  崔元宝坐在一旁,见李伯禽仍耿耿于心中,便道:“贤弟要宽心啊。人生在世,哪能不受几次挫折,不遭几次白眼。我年轻时,曾随父亲到真腊国经商,当地藩王以杂肉羹和米饼款待。宴会将毕,送上半尺杨枝,我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正好有蚊虫在眼前飞舞,于是拿着杨枝驱赶蚊虫,没想到却招来一阵嘲笑。没想到那杨枝自有用处,不可乱用,我用来驱赶蚊虫,乱了当地人的风俗,所以惹人耻笑。当时情景,也要把我羞死。”说到这里,崔元宝狡黠的一眨眼,“老弟不妨猜一猜,那杨枝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伯禽答调羹,崔元宝摇摇头。又答剔肉,崔元宝又摇摇头。又答行酒令,仍是不对。李伯禽摇头不知。崔元宝道:“这杨枝是用来净口的。”
  李伯禽好奇不已:“净口?这杨枝如何净口?”
  崔元宝道:“咱们中土常用青盐净口,不知道外邦习俗。真腊人常取杨枝皮,早起或者用餐完毕,细嚼净口,也有用嫩杨枝直接咀嚼的。”李伯禽惊叹不已。
  崔元宝接着道:“我自小被教习各种外邦礼仪,为的就是能和当地人沟通。我那时已经到过很多外邦,自以为对各邦风俗了如指掌,没想到还是闹出笑话。其实下至白丁,上至帝王,都是一样的血肉之躯,偶尔受点难堪,也是有的,贤弟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李伯禽自此释怀。
  过了许久,梁探云来回话,张易山已经到了前殿。希夷道人便领着众人从青石崖向老松观走去。
  到了老松观前殿,远远的就看见张易山在殿上兀自踱步,一个亲卫在旁边侍立。大家上去相见,互通了姓名,按宾主坐下。张易山和崔元宝等人相见,高兴不已。
  希夷道人命人奉上野果干枣,道:“山中清苦,观中只有些素食,聊表待客之情,各位不要嫌弃。”又问起玉玺的事情,张易山便将玉玺遗失的前前后后都细细讲了一遍,并言明崔元宝等人确实是大唐使者,不是窃贼。
  希夷道人听完,点头道:“崔元宝一番苦心,真是难得。只是事有凑巧,这玉玺却被贫道拿得了。”于是让小道士取出玉玺,双手递过去。
  张易山赶紧站起来接过,打开布包,细细的检查了,依旧包好,自己揽在怀中,喜道:“多谢道长,这一下了却我心头重担。听说那猛虎也被道长收服,可否也一同交给在下,我也好回去复命。”
  希夷道人道:“猛虎出于深山,本应啸傲山林,岂能囿于王庭,供人赏玩?我见此虎的时候,发现其毛色暗淡,神采萎靡。想来,必然是困在铁笼方寸之地,渐渐失去生气。而今,猛虎既然已经逃脱樊笼,不如就让其呆在在老松谷中,以养其精神,归其本性,岂不更好?”
  张易山听完,道:“道长所言,虽然不近人情,却也是一番好言。我皇兄其实只是好奇,那日真见了这猛虎抖威,也是吓得不轻,我看,他以后也不想再见这个猛兽了。好吧,这虎就留在此地吧。道长寻回玉玺,功劳甚大,我回去之后,必定奏明陛下,重赏老松观。”
  希夷道人道:“物归原主,便是好事。我等清修之人,也不需要什么赏赐。”
  张易山道:“有功于社稷,必然有赏,否则如何服众,道长切勿推辞。”希夷道人笑一笑,并不搭话。
  张易山又道:“我自记事以来,便知道有一道禁令,说落趾山中有禁谷,名曰老松谷,谷口独生一棵老松,任何扶余之人不得擅入。先前,那位道长相请的时候,我实在不敢有违圣命,但是见到先皇玺印手诏,才决定进谷一看究竟。我原以为这谷中是个凶险的地方,没想到此处草木繁茂,风景如画,还有一处道观,真如世外桃源一般。却不知道如此仙境,却为何成为禁谷,道长又如何有先帝玺印手诏,道长可否为我言明其中原因?”
  希夷道人道:“老松观百年来一向清净,不期想今日先有大唐友人远道而来,又迎来当朝大将军,可谓蓬荜生辉。大将军既然问起,贫道就当着诸位朋友的面,给大家说说这禁谷之称的来历。平时我对此少有提起,门下小辈也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一番。”张易山、崔元宝等人以及老松观门下十来个道士都聚精会神,听听这老松谷的事情。
  希夷道人继续道:“百年前,本朝太祖虬髯客自中土汹汹而来,杀扶余旧主自立,随其而来的还有一位道人,此道人自号天一道人,他便是老松观之祖。当年,虬髯客有志于天下,请得祖师相助。虬髯客自以为文武兼备,更有祖师经天纬地之才,取天下易如反掌。然而先遇到李靖、张氏夫妇,经引荐,又见到唐王李世民,被其英武折服,黯然而退,便转而到扶余起事。扶余事成之后,虬髯客问我祖师所求,祖师却辞掉一切封赏,只要一处静地清修。于是虬髯客寻得此处,落成一座道观,送于师祖,并在谷口种一棵老松,谷便称作老松谷,观就叫做老松观。虬髯客又留下手诏,盖上皇帝玺印,以作信物,并下禁令,不许扶余之人擅入。这便是老松谷被称作禁谷的由来,并非是因为此谷凶险,只是因为有君子之约。”希夷道人将禁谷之谜娓娓道来,引得在场众人一片唏嘘。
  张易山恍然道:“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奇诡的故事。”又叹道,“我自小谨守圣命,不敢稍有违抗。今天若不是巧合,就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遥想开皇和天一道人的英姿,百年之下仍然令人神往。”
  一言未毕,梁探云在一旁说道:“祖师太痴!既然有功于扶余,自然应该受到封赏,先皇已经许下赏赐,怎能无端推辞?有功却无赏赐,只能让以后有志于社稷的人唯唯诺诺,不敢用心。师祖是饱学之人,怎能不知道‘子贡赎人’的故事?既然有开国立名的大功劳,就应该得到荣华富贵,这才是正理。”众人还在细细体会希夷道人的故事,冷不防梁探云忽然冒出惊人之语,一时之间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梁执松在一旁喝道:“无知童子,大将军在此,岂容你胡言乱语!再敢口出狂言,小心受罚。”梁探云虽然受了责骂,但仍然忿然不平,扭头侧过脸去,不理会梁执松。
  张易山又同希夷道人闲聊几句,便道:“玉玺是国之至宝,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不敢稍有耽搁,我要尽快赶回,回复皇命。道长丰神潇洒,我十分仰慕,本欲多听教诲,奈何重任在肩,容不得我多停留。今日到此便罢,等我复了皇命,再来与道长相见。”
  希夷道人点头道:“将军便宜行事,不必拘于礼数。”
  张易山又道:“我此番回复皇命,还希望能有一位道长与我一同返回朝廷,说明个中曲折,也好有个见证,免去我通禀之辛苦。”
  希夷道人点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话音刚落,梁探云高声道:“让小道随大将军走一遭。”
  梁执松喝道:“师尊还没说话,你在这叫唤的什么,还不住口。”
  梁探云耿硬道:“诸位师兄弟平时都以静修为念,沉默少言,难免怠慢圣上,唯有我擅长言辞,正好侍奉圣驾。师尊凡事要考虑周全,此事还要让我去。”
  梁执松眉头紧皱,正欲开口,希夷道人举手示意,道:“执松不必动怒,我自有分寸,就让探云随大将军觐见圣上吧。”梁探云志气满满,甚是得意。
  梁执松见希夷道人说了话,便不再多言,也不理会梁探云。张易山便向希夷道人等人告辞,领着崔元宝等人,带着梁探云出谷。希夷道人率众道士送至谷口,依依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