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眼看着便是来年开春了。连李二人要回长安,便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与那老人作别。那老人情知留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总有离别之时,二位执意要走,我也就不留了,只愿二位一路保重。以后的日子里,若还能记得西北边地的老人,我就知足了!”
  李伯禽听得话中似乎别有深意,但是也不好妄意揣测,只是说道:“前者多亏老前辈相救,我等才捡回性命。后蒙收留,捱过残冬。前后叨扰,十分感激。但我二人心系长安,不能在此久留,如今向老前辈辞行。我一定不忘大恩,来日一定会到老前辈舍下,再表酬谢之意。”
  那老人道:“我将二位留下,一则考虑冬天不便长途跋涉;二则怕二位急于回长安,万一赶上安禄山起兵,战乱中难免有性命之忧。现在冬去春来,如今你们要走,我也不便强留了。只是如今,中原恐怕战乱不休,杀伐遍地,二位再回长安,可要多加小心。”
  李伯禽笑道:“我们两人承蒙老前辈照料,十分感激。前者老先生说大唐国难当头,其实,我倒觉得,大唐如今八方来朝,国力强盛,谅那安禄山也搅不起什么风浪来。如今冬去春来,正是上路的好时机,老前辈不必担心。”老人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准备干粮,衣物,又叫人去挑选马匹,为连李二人准备行装。三人又说些闲话。
  不多时,行装、马匹都已准备妥当。连李二人向老人抱拳行礼,准备上路。老人忽然老泪纵横,不能自抑,瘫坐在椅子上。连李二人见此,不知所措,急忙上前劝止。老人神伤许久,方才止住。连李二人忙问其故。
  老人缓缓说道:“不瞒二位,其实我本是中原汉人,逃难到西域,不见中原之人数十年了。”连李大为惊讶,怪不得先前这位老人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为他们点破了许多疑问,原来同是中原汉人。
  老人泪眼婆娑,继续道:“我祖乃是前朝英国公李绩,世代受朝廷恩禄。此后武后专政,要取代李唐,我族中李敬业起兵勤王,然势单力孤,兵败垂成。李敬业自己被杀,李氏一门也遭到牵连,祖坟被掘,九族被灭。只有我这一支,奔逃至此,才保得性命。”连李二人闻言一惊,不想还有如此渊源。
  英国公李绩,是前朝重臣,生前备受先皇李世民宠信,被朝廷倚为国之长城。李绩自追随李世民以来,征战四方,用兵如神,平王世充,灭窦建德,伐刘黑闼,后又破突厥,平定薛延陀,灭高句丽,立下赫赫战功,圣上赐姓“李”,封为英国公,将其画像高挂凌烟阁,死后,谥“贞武”,陪葬昭陵。尔后,武后临朝,威逼李唐皇室。其孙李敬业以拥护李唐为名,在扬州起兵,不料兵败被杀,李氏一门也尽被诛灭。生荣死哀,一至于此!无论朝廷和江湖,无不对李绩一门的际变扼腕,叹息忠臣自此无后,不想竟有一支流落在西域。连李二人也对前朝之事颇有耳闻,对李绩也十分敬仰。全没料到有生之年竟与忠良遗孤相见,更被其搭救。二人惊喜之余,又不免唏嘘感叹。喜的是,忠良毕竟有后;叹的是,如今却流落西域,远离故土,更无一人知晓。
  连李二人便问李氏一门还有几人在世。老人道:“苟存男丁,仅我一人而已。而我年事已高,齿牙摇晃,眼目不明,大约不久也要侍奉先人于地下了。”言罢,泪雨滂沱而下。
  连隐月心中不忍,道:“老前辈,如今乃是玄元皇帝临朝,已恢复了李英公爵位,赦免其罪。我二人愿一路护送前辈回归中原,重访先人古迹,安居旧园。即使他年随英公于地下,也能身葬故土,魂归桑梓,也让后人有个祭祀的地方。”
  老人闻言,抹了一把泪,叹口气,道:“先祖逃难与此,与当地人通婚杂处,到我这一代,虽子孙繁多,但早已不通汉礼,与胡人无异,连会说中原语言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虽然心念故土,但此地毕竟是我繁衍生息之地,家业庞大,再难迁移了。中原虽然魂牵梦绕,但是再也回不去了。”连李二人闻言,也忍不住暗自神伤起来。一代人对故乡的眷恋竟然就这样被阻隔。
  老人擦了眼泪,道:“二位请稍坐。”转身去了里屋。片刻时间,老人又出来,手里却多了一个被绸缎包裹的锦盒。老人拿走绸缎,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黑色钢锏。
  老人道:“此锏乃李英公在世时,先皇所赐宝物。先祖逃难时将其带到西域,代代相传。先皇将此物赐给先祖,并言‘清平万世,昌寿永享’,故名‘清平锏’。这把锏用精钢打制,长四尺二,四棱,粗两寸,吞口雕成盘龙,能开山击石,力敌千钧。我常见李郎使锏法,却无好兵器,我既与二位有缘,就将此物送与李郎。一则不使宝物流落他乡,二则也希望寄托李英公的神威。”说罢,将清平锏送到李伯禽面前。
  李伯禽连忙推辞,道:“这是宝物,我怎能轻受。”
  老人却执意要送,道:“此地胡人,对这类兵器不以为意。你们二人若是不收,这宝物恐怕就埋没在西北苦寒之地了。”
  李伯禽迟疑未决,连隐月向李伯禽道:“老先生既然都说到这里,就不便推辞了。李兄,好锏法更需要配好兵器,宝物既然在此,你何不受了此锏?”
  话已到此,李伯禽便不再推辞,道一声:“多谢前辈厚爱!”双手接过锏来。甫一接手,就觉得双臂一沉。浑然精钢玄铁,果然是绝世好兵器!李伯禽心中高兴,顺手舞了几招。那清平锏在他手中,如臂生根,横打斜刺,进退自如,连隐月和那老人都禁不住喝彩。自此,李伯禽便将清平锏随身携带。
  李伯禽得了好兵器,单膝一跪,向着老人一拜道:“多谢前辈厚爱!”
  老人看李伯禽把这清平锏耍的虎虎生风,罡气逼人,心中也十分欢喜。把李伯禽扶起来,道:“这宝物总算找到主人,也不会埋没于这黄沙寒土之地了。”连李便同老人告别上路。
  老人送别之际,仍有不舍,又落泪道:“此生再也见不到中原人了。”连李心中不忍,好言相劝。老人送出十多里,方才回家。
  连李骑马并辔而行,慢慢向长安而去。北国风光,虽已开春,但仍然朔风阵阵,寒意袭人。一路上,才过黄沙万里,又见枯草延绵不绝。两人一路向西京而去,遇驿站就投宿,天气好就上路,走走停停,眼看着就到了陇右。
  从康国出来,一路少见人迹,到陇右地界,才渐渐见到村人。连李行走一天,眼见太阳西下,就要寻个栖身之所。远远的看见炊烟袅袅,登高一望,正是一个村庄。两人喜出望外,催马赶去。
  到了村前,才见这村连屋叠户,足有百十来家。两人下马,走进村庄,找村头的一户人家借宿。李伯禽拉住两人的马,连隐月去敲了门,里边有人叫道:“是谁在敲我柴门?”言毕,柴门打开,迎面一个老翁,麻衣芒鞋,手持黎杖。
  连隐月作揖道:“小道本是衡山清修之人,自西域归往长安,路过宝地,求些粗茶淡饭,留宿一晚,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那老翁见她素巾青衣,面相俊秀,大喜,道:“原来是太乙门人,我家供奉三清,四时不辍,只是地偏人陋,难见到真神仙。今天却有真人到此,真是喜事,请进请进。”连隐月又问此处何地,答曰郑家村。那老人引着连隐月进门,回头却发现了李伯禽,便问:“既入玄门,怎么会有男子相随?”连隐月笑道:“这是家兄。”老翁方才请二人进门。
  到了堂上,互通姓名,老翁知道了连隐月是白云子弟子,大喜过望,便向连隐月卜问家中吉凶。连隐月笑道:“善者有善道,恶者得恶果。无事处问吉凶,犹如隔山看路,哪看得清楚?老先生是通达之人,何必用今日之心度明日之事。”老者悟而作罢。
  连隐月问家中有何人,老翁答道:“老身姓郑,单名一个业字。老妻尚在,养有两男,大儿郑升,早已成家,分住别处,小儿郑渊,年纪尚轻,带在身边。”连隐月道:“也是幸福安康之家。”
  日已西斜,郑业唤家人下厨备饭。不一时,饭菜备齐,是些馒头米汤、青菜野果之类。饭毕,郑业见连李各带兵器,便问:“二位可懂武艺?”连隐月道:“略懂一些。”郑业道:“我家小儿,正值年少,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棒,只是家中贫寒,寻不到好师傅。今天幸得二位在此,若能不吝赐教,教我小儿一招半式,小老儿感激不尽。”
  连隐月道:“这事容易,我就教他几招防身之术。却不知令郎用何兵器?”
  郑业道:“我中清贫,没有置办下什么好的兵器,拿烧火棍,头上打上几寸铁皮,权当兵器。”
  连隐月道:“既然如此,我便教她几招锏法。”李伯禽闻言,道:“既然是传授锏法,不如让我来,也让贤妹看看我的长进。”连隐月道:“甚好,甚好。”
  于是郑业将其子叫出,几人到后院中。这时已是黄昏,李伯禽拉开架势,将几招长生锏法慢慢耍来。郑渊跟着李伯禽,一板一眼的舞起来。几个来回下来,这郑渊竟也将几招锏法耍的有模有样。几人都十分高兴,夸赞郑渊天资聪颖。连隐月看到李伯禽技艺精进,也非常欢喜,说道:“李兄的锏法比之以前更加纯熟,假以时日,必定在我之上。”
  李伯禽笑道:“我的锏法是你传授,前后不过几个月。而你已经修习数年,让我赶上你,就已经十分困难了,要超过你,更是谈何容易。”
  连隐月道:“我可不是说笑。锏法沉滞,要使得浑厚持重,才能击石开山,无往不破。女子用锏,毕竟力量不足,唯有男子用锏,才能发挥出这套锏法的威力。我师父传下这长生锏法,我一直都使得很不顺手,可在你手上,却渐渐显出威力来。如今,你又得了这清平锏,更是如虎添翼,再有一年半载,就要让人刮目相看了。”李伯禽道:“谢连妹好言,还要勤加练习才行。否则对不起连妹,也辜负了这把好兵器。”说罢,又拉开架势,教郑渊演习。
  正练着,忽然有人在外叫门,郑业惊疑,自言自语道:“都要到掌灯时候了,会有谁来?”便自去开门。李伯禽仍教郑渊锏法,连隐月在一旁观看。不一会儿,忽然听到前边传出吵闹声,几人赶紧到前院去看。
  到了前院,才发现有官兵站在门口,为首一人,正在同郑业争吵。李伯禽忙问是怎么回事,郑业回头气呼呼的说:“简直就是明抢!今年忙夏还未到,又要收钱粮赋税,就算收,也是保正来收,哪有官兵上门强要的道理?”
  那为首的官兵吆喝道:“让你交,你就交,哪来那么多废话?”
  郑业扭头道:“你们要的不明不白的,我不交。”
  那官兵道:“那我自己来取。”伸手把郑业一推,就要领着兵卒闯进院子。郑业往后一个趔趄,就要倒地,却被人伸手一搭,扶了起来,正是连隐月。
  李伯禽怒道:“你们这样,跟强盗有何区别?”那官兵竟也不理,只管大踏步往里走。
  李伯禽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此刻怒从心头起,道一声:“岂有此理!”持锏就打了过去。那官兵想不到竟然有人出手,慌忙间拔刀相迎,只听“当”的一声,那官兵手中长刀几乎被震脱手,他背后的几个兵卒眼见得此,赶忙也拔刀相助。但这几个兵卒不过是些只是操练过几天的小兵,略懂些拳脚功夫,哪是李伯禽的对手。李伯禽几个进退,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轻的刀断人倒,重点的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为首的官兵被打倒在地,嘴上却不服输,一个劲的骂。李伯禽听得心烦,走上一步,要再加几锏,让他闭嘴。
  忽然凭空一声大喝:“大胆刁民,竟敢在此撒野!”李伯禽余光一扫,只觉得夜幕中一个黑影凌空扑下来,赶忙举锏相迎。刀锏相击,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来人武艺娴熟,李伯禽勉力招架,也只能打个平手。忽听得连隐月惊喊:“是王世宗大哥!”两人闻声,都各自停手。李伯禽仔细一看,果然是王世宗!连李都喜出望外,王世宗也兴奋不已。康国一别,本以为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后,就再次重逢。
  郑业没想到自家的客人竟然与这些刁蛮的官兵相识,诧异的不知该说什么。那些残兵败卒也都满眼惊愕。三人觉察到其他人的不解,便稍稍解释,郑业和众官兵才知三人原是历经患难的好友,都大感意外。王世宗问了前边发生的事,才知道刚才的冲突是因为兵卒和这家主人言语不和。王世宗连忙向郑业赔礼,请郑业谅解。郑业想不到这朝廷的官员并没有什么架子,反倒局促起来,赶紧在屋里点起灯,邀三人进屋里说话,也让那些伤兵到屋子里休息,自己则去烧水备茶。
  几人进屋坐下,连李早注意到王世宗一条袖口空空荡荡,心中顿感不妙,连隐月便小心的问道:“王大哥,你这条胳膊怎么回事?”
  王世宗叹了一口气道:“上次咱们分别之后,我日夜不停赶往长安。风餐露宿,路途颠簸,不曾多注意身上伤势,还没长安时,这条胳膊就已经废了。”连李都惋惜不已,脸上现出哀伤。
  连隐月道:“王大哥心念朝廷,赶着去报信,错过了疗治时间。如果那时再等上个把月,等伤势稍轻一点再走,也不至于此了。”
  王世宗道:“只要性命还在,其余都不打紧。”又问:“你们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伯禽道:“连妹病情太重,等养好了病,又到了隆冬,大雪封住了回来的路,只好等到开春才动身。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王大哥。对了,王大哥在这里干什么?另外,为何这些兵卒要在此时收赋税?”
  王世宗闻言,盯着桌上油灯,半晌没有答话,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连李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待要问。王世宗却开口了:“你们二人在西域,就没有听到什么传言么?”连李二人细想一下,都说不知。王世宗又问郑业,郑业也说不知道,只说附近忽然多了许多官兵。
  王世宗叹道:“大唐生出如此大的变故,天翻地覆只在瞬息之间,边地竟然都毫不知情。”三人听出似乎话中有话,都不安的等着下文。王世宗的声音略带颤抖,继续道:“大唐遭到叛乱,叛军占领中原,已经攻破了两京。”此言一出,连李、郑业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伯禽骇然不已,禁不住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王世宗继续道:“去年冬月,安禄山联合几名边镇节度使和藩国,起兵三十余万反唐。唐军措手不及,北方国土大片丧于叛贼之手。叛军直取长安,大唐军队在潼关与其相持数月,但仍被攻破。长安只有数千禁军,朝廷弃城奔蜀,叛军长驱直入,占了长安。”
  连李倒吸一口凉气,大唐立国至今,贤君能臣共谋国事,把国家治理的富庶强盛。到如今,海清河晏,国富民强。百年来朝廷无事,人民安康,从不曾想到会起战事。在康国的时候,虽然那老人已经告诉他们,安禄山会起兵反叛,但两人根本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安禄山痴人说梦而已,却没想到这事竟然真的发生了。这个消息真如同晴天霹雳,直把连李二人惊得不知如何回话。
  连李尚在惊骇之中,郑业在一旁却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起来:“这,这怎么可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伯禽道:“圣上一向爱民如子,视天下为一家,对待边将,尤其优厚,这安禄山为何还要反叛?”
  王世宗怒道:“这安禄山狼子野心,圣上恩遇有加,把他从一个小小的番将提拔成三镇节度使,他不念报恩,反而贪心不足,反叛朝廷,简直罪无可恕!”
  郑业在一旁已经是泪水涟涟,道:“长安都已被被攻破,何时才能收复中原?大唐何时才能光复啊?”一语未必,又是泪眼滂沱。
  王世宗看了郑业一言,“哼”了一声,道:“安禄山突然反叛,大唐猝不及防,才被他夺取半壁山河。等朝廷重聚兵马,以英明神武之圣上,领百万能征惯战之将,大举东进,他小小安禄山岂能抵挡?如今不过暂时避其锋芒,等到大唐举兵反攻,天威一到,安禄山必定是大唐的阶下囚!”郑业闻言,擦拭眼泪,连忙道:“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李伯禽在一旁问道:“那,圣上可好?”
  王世宗道:“圣上在CD避难,已传帝位于太子。”
  连隐月三人惊道:“新君嗣位了?”
  王世宗道:“不错,新君刚刚在灵武即位,朝廷大员也悉数聚在此地。甘肃不比长安富庶,粮少衣缺,仅有军粮资用,一下子多了一个朝廷,供养不急,因此才派人四处筹措。任务紧急,耽搁不得,我便亲自领兵出来催粮。”
  郑业连忙起身道:“原来如此!大人请安坐,我去备些粮米,敬献新君。”说罢转身出去。
  连隐月忽然想起鸿烈真人的安危,问道:“王大哥,九真观鸿烈真人可曾逃出长安?”
  王世宗摇摇头道:“上皇匆匆忙忙撤出长安,没有时间发出谕令,仅有后宫、内廷禁军和十数官员随行,其余都陷在长安城中。叛军行进很快,上皇走后不久就占领了长安,他们都应该被叛军所擒。”
  连隐月心中不安起来。鸿烈真人和白云子是好友,常常参典论道。连隐月自跟随白云子修行以来,也经常向鸿烈真人问道,三人亦师亦友。白云子飘然而去之后,连隐月与鸿烈真人来往更频繁。鸿烈真人念及连隐月的道所高居祝融峰上,上下不便,就时时接济,也常常请连隐月到九真观,同众弟子一起参悟道法。因此,连隐月虽然不是九真观门下弟子,却仍对鸿烈真人十分尊敬。如今他身陷贼手,连隐月心中便不安起来。
  王世宗见连隐月眉头紧锁,道:“你也不必担心,安禄山此人只是贪婪,不会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怎么样。长安很快就会光复,鸿烈真人也会无恙。”连隐月闻言,也只能以此稍稍安慰自己。
  王世宗忽然向李伯禽道:“如今朝廷仓皇离京,众臣失散颇多,眼下正是用人之时。李贤弟一身武艺,不如随我一起到灵武,侍奉圣驾,也为剿灭叛贼出一份力。”
  李伯禽不妨王世宗有此一问,忙道:“多些王大哥抬爱。我纵然有些武艺,却不过是防身之用,要侍奉圣驾,恐怕还差得很远。我出身乡野,见识浅薄,非庙堂之器,这朝廷恐怕不是我能去的。”
  王世宗道:“力无大小,尽心便是。李贤弟何不再考虑一下?”
  李伯禽只是不答应,王世宗眼见如此,便也不再相劝。
  又聊些闲话,夜已经深了,王世宗看外边的兵卒都慢慢缓过来,能支撑着走路了。便要向连李作别,道:“公务在身,我还要去别处筹集粮米,就先告辞了,改日我们再相聚。”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无奈不得不分别。
  三人慢慢走到屋外,连隐月瞥见王世宗空荡荡的袖筒,不禁又神伤起来,说道:“去年在京城的时候,王大哥还神采奕奕,想不到近日却与当时不同了。”
  王世宗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俗语,花无百日红。谁都有落魄的时候,卷土重来,才是正路。”连隐月闻言,默默无语。
  三人边走边说,走到柴门边,就要分别。郑业领儿子拿了谷物、玉米等,凑了一袋,过来向王世宗道:“家中并无多余口粮,凑了一袋粮米,略表小民之意,请大人务必带回。希望朝廷能早日剿灭叛贼,收复失地。”
  王世宗收了粮米,道:“多谢老前辈,待破敌之时,我必亲来老前辈家中传捷报。”几人就此分别,王世宗领兵自回。
  连隐月担心鸿烈真人安危,忧心忡忡。李伯禽见连隐月坐立不安,有心为她分忧,便道:“连妹不要慌,长安虽然陷于贼手,大军攻不过去,可要是咱们两人偷偷潜入,去救了鸿烈真人,料想那叛贼也不会发觉。不如我们二人一同去长安,救了鸿烈真人,如何?”
  连隐月闻言,道:“我也正有此意,准备和你商量。不过,京城凶险,李郎,你就不用去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救了鸿烈真人便来找你。”
  李伯禽道:“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你我一起上长安!”
  连隐月心知李伯禽不会抛下自己,她本不欲拖累李伯禽以身犯险,可是心中实在牵挂鸿烈真人,于是点头答应。两人商量已定,便分别歇下,预备明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