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奈何情深(1)

  横竖都是如此,为何不做些自己想做的?
  那个少女有着同龄人罕有的理性,却依旧单纯,她还不知dào
  这个世界的无奈,不知dào
  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想做却是不能随心所欲,比如她,比如这宫廷里的任何人。
  葵叶领着荷衣退下,留下了她,还有满室的恬淡,是一个春日的午后该有的感觉,却像梦一般的不现实。
  太平静了,不知dào
  平静下隐藏着多少波Lang。
  悬月轻轻拉上窗,再看床上的人还在沉沉地睡。重楼的睡眠向来极少,即使睡了也很容易醒,能像现在这般安心地睡着,悬月觉得被削去了重权也是值得。
  她离在窗前,看外头的蓝天白云,又抽出袖中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木盒,怔怔地看,很难想象这样一只简简单单的小木盒里,竟然承载着天朝的未来。
  好奇突然而止,挠得她心头一阵一阵的痒,她伸开五指,几乎要运劲震开蜡封,又及时克制,细长的指簌地嵌入掌心,紧地几乎要压出鲜血。
  知dào
  了又能怎么办?
  她问自己,猛地转过身,恰对上重楼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
  即使病着,他的眼瞳蒙着薄薄的水气,却仍是冰泉流水洗涤过的清澈,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要看穿她的心,看得她几乎招架不住时又移了视线,淡淡望向她手中不起眼的盒子。
  “月儿,不必打开。”
  “你不想知dào
  里头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
  遗昭落入她手后,无论濯雨还是尉辰都曾动手相争,惟有他,静静地站在纷争之外,就像黄泉,等待着捕着蝉儿的螳螂,吞噬最丰盛的美食。
  重楼道:“不好奇,因为没必要。父皇动的心思,是难猜,可我知dào。他最想要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一国之君,想要的全有了,还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只有天姓江山的千秋万代。
  所以不希望有他重楼的存zài。
  而他如他所愿,退出朝政权利中心,却是为了自己。
  重楼的眉眼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染上了阴狠,那个清雅淡薄的少年已经永远地消失在流逝的岁月里。
  悬月从不奢望重楼永远不变,连她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又如何要求重楼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
  只是希望他不要走得太远,走到最后,还会记得回头。
  “父皇想要什么,我不想知dào。我只知dào
  我想要的,我想要你记着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有我疼你,疼你,不会丢下你的。”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重楼觉得心头暖暖的,暖得容不下丁点的阴霾。心口还有些空虚,需yào
  什么东西来填满,他拥她进怀里,紧紧地抱在自己急促而心跳的胸脯上,轻声地叫:“悬月,悬月。”变调的声音低低沉沉。
  这时候的重楼不是以前那个寡情的少年,也不是现在这个被仇恨占据了整颗心的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也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平凡的男人,有爱有恨也有不舍。
  他紧抱着她,头枕着她的肩头,长长的发丝滑下肩头,流水一般的从她的指间流过,点点寒光。
  心“咯噔”了一下,呼吸几乎停止,她看着满掌的乌黑中丝丝的银光,满眼的震惊,又要失去他的恐惧充满了心头,顿时泪如雨下,颗颗泪珠从金色的瞳中滚出,像琥珀一样美。
  泪水湿了他的衣,重楼拍了拍她的颤抖的肩头,“傻丫头,哭什么呢?不要哭,我的月儿从来不哭。给我唱首歌吧,就你唱给老七的那首,我爱听。”
  她扬袖抬手撩开耳边的发,袖尾扫去眼角的泪,她轻轻地唱。
  几屡夕阳映入菜地眺望到山的那一端泛起薄薄的晚霞春风掠过,仰望天空现出一芽新月,伴着淡淡清香乡村里的炊烟,大森林的色彩田间小路上信步的人蛙鸣声,钟声宛如晚霞映衬的朦胧月景听吧,听吧如果闭上双眼风和星辰的歌曲全都可以听见几屡夕阳映入菜地眺望到山的那一端泛起薄薄的晚霞春风掠过,仰望天空现出一芽新月,伴着淡淡清香遥远的,遥远的在永久的将来强烈地,更强烈地放出闪耀的光芒完全的,完全的,大地母亲永生吧,永生吧就在我的心中重楼的精神不好,没听完,就睡着了,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
  她一动也不动,好半天才鼓足了勇气去探那人的鼻息,温温热热地喷在她的指上,向春日里最柔和的风。
  她握着他枯瘦而修长的手,好半天才放开,替他掩好被子,轻轻走出了房。
  葵叶刚巧备好了饭菜,要送进去。
  悬月摇了摇头道:“他睡着了,先放着吧!你上紫宸宫一趟,找洛小姐来一趟,我有事要问她。”
  葵叶很是奇怪,“洛姑娘早些时候就过来接王爷回宫的,我以为她进了屋,怎个没有吗?”
  悬月也是困惑,想了想,道:“约莫是在园子里逛着吧。”
  葵叶说:“我去找找。”
  悬月拉住她,“我自个去。你留下。”
  外头已渐渐有了夜色,还不深,天际还有淡淡的橙红,月牙倒是早早挂了上去,浅浅的颜色,很容易被忽略。
  悬月独自走着,翠微宫的园子不大,没几步就可以走遍,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明昼。那个美得像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男子一身水色的衫裙,腰上挂着水色的璎珞,是仕女的打扮,却一点也不突兀。只是他的眉间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思。
  是什么,能让走过最痛彻心扉的苦后还能如此悲伤?
  悬月绕过拐角,走近了几步,又停下。
  她看见明昼面前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夕阳的余辉落了他满肩的柔和。
  她识得那个身影,他无声地出现在她的世界,又无声地离去,他和她曾一起躺在同一片蓝天下,为彼此企求着上天的祝福。
  洵玉啊,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洵玉缓缓地仰起脸,唇角已经再也挂不住笑。
  他说:“重楼的身体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阿月。”
  这一刻,悬月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