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洵玉(下)

  “翁主!”童泽恭敬地立在悬月的身后,只不过隔了几个月,再看着前头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女,已隐隐觉得她有些不同了。
  “童泽,”悬月轻轻摘下一朵白色的月季,凑在鼻尖随意地闻着,“我可以信任你吗?”
  “属下忠诚之心,苍天可见!”童泽单膝跪下道。
  “别急着回答我,这件事可能会牵连到你所有的族人,所以想清楚再回答我!”
  “属下愿为翁主赴汤蹈火!”
  悬月转过身,金色的眼一再审视着眼前的男子。
  “我相信你。”良久,她转回眼,视线再次落在那些开得正好的花上,“替我查件事。不要亲自动手,找些面孔生疏又可以相信的,暗地去查一下当今圣上登基之前的事。”
  “圣主?”童泽困惑地问道。
  “对,我要知dào
  圣父除了宫里头的几个皇子外,还有没有血脉。”
  “属下遵命。”
  “有任何消息就通知我。尽量避开宫里头的耳目。”悬月淡淡说道,随手将手里的花插在了他的衣襟上,“你知dào
  吗?宫里到处是他人的耳目。自己要小心,我可保不了你,因为现在我连自己也保不了。”素手拍了排他的衣领,她露出了个明快的笑容,“很好kàn!”
  她的笑容没有温度,她的话更没有温度,可是却仿佛有股魔力似的,让童泽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下去吧!”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周身又恢复了宁静,悬月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座繁花似锦的花园。这叹息声久久在无人的花园里回荡着……
  “你上哪去了?”她刚进屋,就被葵叶拉了过去一块整理行李,“下午就要出发了,你还乱跑。”
  “只是想到要有阵子要见不到那些花了,就先去看个够。”悬月随意地笑了笑,接过葵叶塞来的衣服叠了起来。
  葵叶停下手,有些沉重地道:“悬月,这些勾心斗角不适合你。”
  “葵叶,有些东西是不惜用生命去保护的,又何在乎污了自己的手呢?”悬月垂着眼,叠着手里的衣服。
  “四爷就是你决定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吗?”
  悬月手一顿,随后将衣服推给她,“葵叶,你知dào
  吗?我和重楼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太长,长得我已经分不清对他的感觉了,这中间也许是亲情,也许是爱情,也许两者都有。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想这些,我有更重yào
  的事情要做。答案,也许以后就会有了吧。六哥说过,该知dào
  的时候就会知dào。”
  脸上触及的是柔和的春风,那温暖的温度也让悬月知dào
  此次的任务并不如明郭的好解决。
  重楼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枣色的骏马昂首嘶鸣,“出发!”
  马车一颠,悬月知dào
  队伍开始进发了,不由地舒了口气,靠向身后的椅垫。虽然前途渺渺,可是,能够离开这座皇宫就能让她松口气。
  “恩……”背部隐隐有些闷响,那阵阵骚动更是让悬月惊骇地跳起身,迅速地抽出玉笛。
  “啊呜!”椅垫连带着软软的毛毯被掀了开来,露出楚歌稚嫩的小脸。
  “九皇子!”悬月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大口喘着气的娃娃,脑子完全停摆。
  “月姐姐!”楚歌吐了吐舌头,爬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
  “我想跟姐姐你一起,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要出宫。”楚歌撅了撅嘴道。
  “所以你就偷偷跟上来了?胡闹!我们这是要去疫区!”悬月呵斥着就要拉开车幔知会重楼。
  “月姐姐不要!”楚歌连忙拉住她的手。
  “不行!”悬月甩开他的手,不容分说地拒绝。
  “月姐姐,你讨厌我吗?”
  悬月愣了愣,看向那小小的娃娃,他已缩回了拉着她的手,环住自己的双膝,坐到了马车的角落,很可怜的样子。
  “我知dào
  ,你不喜欢我,四哥也不喜欢我。”楚歌拨弄着自个儿的手指,落寞地说道:“因为母后对你们做了很多坏事,所以你们不喜欢我。”
  “我……”悬月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连连发出单音节。
  “我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我都知dào
  哦,母后为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我都知dào。”楚歌露出一个和他年纪极不相符的苦笑。
  他怎么会不知dào
  呢,他的母后每天所想的就是让他坐上储君的位置,可是,那却并不是他想要的,孤独的他只想拥有那日放风筝的快乐。他一直记得那日的情景,记得七哥得yì
  的笑,记得四哥纵容的笑,记得月姐姐委屈的笑。但是,他母后的不择手段终是让他失去了这一切。
  他是梁皇后的孩子!悬月一遍又一遍地告sù
  自己,可是终究,她还是无法憎恨这个寂寞的孩子。她叹息着伸过双臂搂住那小小的身子,“我不讨厌你。”
  淡淡的梅香充斥着楚歌的嗅觉,那是冬天的味道,却不让他觉得寒冷。他拉住她的衣袖急道:“月姐姐,你可以利用我,有我做人质,母后决不会对你们出手……”
  悬月将他紧紧地按进自己的怀里,不让他继xù
  说出让她愧疚的话。是的,在刚才发xiàn
  他的时候,她是这么想过,可是,她到底是冷不下心这么做。她知dào
  ,她最终会为宫所改变,那这将是她唯一保留的部分吧。
  当重楼看见这个老是崇拜地仰望着他的弟弟从车上下来时,完全呆立在原地。
  “月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重楼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无奈道。
  “就是这么回事。”她歉然应道。
  “展风,送九皇子回宫!”重楼半侧过脸吩咐道。
  “四哥,不要送我走!”楚歌抱住重楼的手臂哀求着。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重楼抽回手臂,冷冷地说。
  “四哥,你这样是吓不走我的,我要留下来!”楚歌漠视他的冷酷,继xù
  撒娇。
  “就让他留下吧!”悬月出声为他求情道。
  重楼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月儿,这里是疫区!”
  “我知dào。”
  重楼沉眸看着她,再道:“他也不是霁阳。”
  “我也知dào。”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哀思让他不由心痛,“罢了,让葵叶好生照料着,你要留他就留吧。”
  “谢谢四哥!”小小的手拉着重楼修长的手,楚歌又蹦又跳着叫着。
  “好了。”重楼不禁也为他单纯的快乐而动容。
  “展风,通知守城开始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入帝都城。流飞,你跟我去趟镇上的惠民局,确认一下疫情。葵叶,带翁主和九皇子去迎宾馆。”重楼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流飞换过衣物、拭净两手走出仵作馆,不意wài
  会见到悬月在门外等着他,不过倒很意wài
  楚歌乖巧地立在她身旁,不吵也不闹。
  “属下见过翁主、九皇子。”流飞打了个千,顺手从袖笼里取出个用彩纸包裹的小玩意递给楚歌。
  “这是什么?”楚歌好奇地问道。
  流飞微微一笑,“属下喜欢在各地旅行,这是途径境外一个民族部落时,当地居民赠送的。皇子不妨揭开纸tiantian看。”
  楚歌立kè
  打开花纸,小心地tian了口,脸上立kè
  漾起了甜甜的笑容,“是甜的!”
  流飞轻轻点了点头,冲悬月拱了拱手道:“翁主可是想问有关疫病的事?”
  悬月点了点头,示意边走边谈:“我很好奇,传闻这疫症极为可怕,而且是无可就药的死症,可是圣父却是安然无恙,也等到了你的药方。”
  “这点臣仔细研究过,其实究实而言,这病并不是可怕,得病者会接连数日高烧不退,期间身体状况也会大不如以前,据臣了解,其实很多人都是在高烧同时患其他病而死。所以,得病者必须处在干净通风的环境,营养方面也必须多加注意。圣主就是得到了完美的照料,故能安然无恙。”
  脑海里接连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悬月顿时有所明白。
  “相信翁主已经知dào
  该怎么做了。”流飞作了个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争执打断。
  悬月望向那吵闹的方向,这才发xiàn
  原来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这位兵哥,我有急事必须进城,各位就通个方便。”
  “这是命令,不行!”守城卫铁着脸,毫不通融。
  “怎么了?”
  守城卫见到那双金色的眼瞳,立kè
  单膝跪下行礼:“属下见过翁主!”再见到楚歌腰间的玉牌,再道:“见过九皇子。”
  “起来说话。”悬月随意地扬了扬手,看向那与守卫兵争执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粗布麻衣,肩上挎着灰色的包袱,似是一位普通平民。然而,悬月在看向他的脸时,不由一怔!不为别的,只为那双眼太过熟悉!
  “草民云雁落,”那男子拱手作了个揖,漆黑的眼带着笑意对上她的金眸,“字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