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 上

  何谓江湖,超脱世俗,皈依尘途。
  ……
  公元三百八十六年,凉州城外,黄沙漫天。
  “我叫俊,你呢?说来惭愧,同窗三年竟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天。”
  “那这位是?”
  “我的兄长,凌。”
  风沙之中,三名男子并肩行走,观其样貌,皆不过弱冠之年。
  问话男子束发及腰,眉如剑锋,眼若桃花。七尺有二,腰间配有一剑,名曰喋血。
  自称为天的那人黑发披肩,杏眼无尘,双目炯炯。七尺有五,手持一对盘龙棍。
  相比之下,自始自终未开口的凌就显得普通许多,只是他一对散发着杀气的眸子,为这肃杀的秋更添凉意。身高八尺,丈长长枪斜背于后,枪之名,雾影。
  ……
  凌看看身边多出的俊,不由浅笑回忆。
  〖初见〗
  正值后三国时期,烽烟已逝。但那时群英的种种事迹,依旧被世人口耳相传,津津乐道。
  凌父天母乃是一对兄妹,二人家中都贴着三国英豪的画像,凌最敬仰的是武神赵子龙,天则是武圣关羽。
  虽贴着画像,却不似当时风气那般祭拜。缘由二人也不知晓,祖父祖母不允许,那便依了吧。
  至于俊,他与二人同属一郡。
  战事虽已平息,可儿郎们的沙场梦却不曾逝去。
  故事要从四年前讲起……
  这天是书院开课的日子,凌与天早早完成报道。
  房中十五张桌子,三列五行。
  二人公用最左列最后一排的书桌,倒不是因为书院小气小气;恰恰相反,书桌足足丈长,其他人都是三个一桌。
  众人拿出书袋中的《论语》正欲朗读,却被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吸引了眼球。
  来人正是俊,这也是三人第一次见面。
  “夫子……”开学第一天迟到,俊的脸上却无任何羞赧情绪。只是他那散乱衣衫告诉凌,俊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毫不在意。
  “后面去站着!”冷冷打断俊的话,夫子头也不回。在他眼中,这种没有规矩的学生天生就该罚。
  当即不少窃笑声起。
  俊舔了舔嘴唇,没说一句话,默默退到了最后。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似是对自己的威严很满意,夫子摇头晃脑,带着众人傲游书海。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俊站立的地方,正好是二人身后。夫子闭着眼背对他们,因此二人可以轻易地观察俊。
  俊全身到脚最有特色的便是那一对桃花眼,可凌更佩服他处事不惊的态度。
  坦然接受夫子责罚,对他人的嘲讽恍若未闻。
  凌倾佩,夫子却不这么想。整整一日,俊都没有被允许坐下。
  第二天,俊依旧最迟一个到,甚至于比起昨日更甚,俊来的时候众人已经读完一遍《论语》。
  这一次,夫子恼羞成怒。
  “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
  “后面站着!”
  夫子根本不打算听俊解释。
  没有人可以容忍被忽略,俊当然也不例外,他皱起了眉。一对剑眉向上扬起,突如其来的气势如芒。
  忍耐,是俊给凌的第一个标签。
  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俊皱起的眉便舒缓了,转身走到自己昨日站立的地方,留下夫子和一众学生被他慑得无言。
  “明日此人应该会准时吧。”天如是想着,凌却有不同的预感。
  凌的预感没有错。第三天,当所有人读完一遍《论语》后,俊极为准时的出现在门口。
  让凌莞尔的是,不需夫子提示,俊自觉站在了“老位置”。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这样。
  或许是因为畏惧那日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慑人目光,夫子也不再当中对他使眼色。而俊呢,也乐得如此。
  直到一个月后。
  〖堂试〗
  每月学堂会举行一次堂试,以此考察学生的学习效率。
  即便是堂试,俊依旧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迟到。
  夫子原想取消他的资格,但看到俊眼中凝聚的锋芒,到嘴的话只得咽下去。
  “你坐在那里吧。”夫子指了指凌和天的桌子。
  俊走过来,到坐下,从始至终没看二人一眼。
  天有些生气,觉得自己被忽视,欲发难却被凌拉住了。
  学桌之上,左天右俊中凌。
  所谓堂试,不过是给你一统竹简,写写对事物的看法。而这一次,是写江湖。
  江湖的概念,夫子曾在课上讲过。因此班上包括凌和天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落笔:所谓江湖,与朝堂对立……
  凌结束的时候,余光看到俊正趴着睡觉。
  俊面前的竹简上只有聊聊数行字,至于内容,凌不敢多看。若是被夫子发现,就难堪了。
  夫子踱着步走来,心中所想无非是看看俊这个目空一切的学生能写出什么。
  当然,目空一切也只是他以为。出这个讲过的课题,也有为难俊的原因。
  俊一天到晚站着,没有时间做笔记。
  果然是朽木不可雕!看到俊写得如此言简意赅,夫子哪里还有看其内容的兴趣,拂袖走开。
  俊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夫子气愤离开。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毫不在意地趴下脑袋。
  放学后,凌和天一同回家,途中谈及俊。
  “兄长,你对那人有何看法?”
  “有趣。”
  凌继续走着,天却顿了下来。俊给他的印象是没有规矩,目无师长,这样的人叫有趣?
  他还小,有些问题想破头也想不清。抬首看到凌已经走了好远,不由快步追上去。
  夜,夫子家中。
  “所谓江湖,不过三种人耳,其一仕途无望,其二看破官场,其三心之所向。这第一种乃情非得已,第二种厌倦追名逐利,第三种则是追逐自由。何谓江湖?一条江,一座湖罢了。”
  正是俊所写,夫子原本着好奇和不屑,看后却叹息良久。
  至于这叹息里包含了什么,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俊没有意外地迟到了。
  他来时,也没有意外地站在了后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夫子轻咳一声。
  “今天起你就回位置上坐。”
  堂下响起窃窃私语,夫子愠怒:“说什么呢?肃静!”
  一整天,总会有猜疑的目光打量俊。这些目光不可避免地会在凌和天身上停留,二人有些不舒服,俊却始终保持常色。
  众人的疑惑到了放学时分才解开。
  “昨日堂试的批阅结果出来了。成绩大致分四种,最次的便是课堂中不听的人,瞎编乱造!”
  夫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偷瞄俊。对此,俊嘴角的嘲讽弧度一闪而没。
  “稍好一些的课上认真,可以把我所讲的大概写出来。”
  “更好的在其中加入自己的见解。”
  “最后一种,也是最好的,对事物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不拘泥于形式,思绪纷飞却不杂乱。在这里着重表扬一下俊。”
  “什么?”
  所有人脑袋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无法相信一个永远站着的学生会得到表扬。
  俊面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夫子暗暗点头,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些。
  把学生的竹简发下,夫子踱着步离开。
  下一瞬,教室炸开了锅,不少人想与俊畅聊一番,后者却默默离开。
  势利哪都存在,不管是这些人当初的嘲笑,还是现在的攀附,都是俊所不喜的。
  转身的刹那,余光扫过凌和天。
  对这两个和自己同桌的人,俊还是很满意的。不似他人那般,只是径自看着面前竹简上夫子的点评。
  俊的视力很好,他看到二人竹简上写着优。哦,也就是夫子说的第三种人。
  没再停留,他消失在门后。
  不可否认他认可二人,但这还远远达不到让他结交的程度。
  〖武学〗
  往后的日子,俊依旧没有多大改变,迟到像是他的代名词。
  唯一的变化是夫子让他就坐。
  起初同学会和他交流,可俊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他们却步,再后来,一切恢复到刚开始那会儿。
  半年后,学堂加了一门课,武学,原因是来了一位侠士。
  那时学生无一不是男子,自幼听着三国群英种种事迹,也向往他们的把酒言欢。
  可惜在那个百善孝为先的年代,父母不应允,再美好的东西也只得放弃。
  武学夫子的出现似乎是他们梦想黑夜中的黎明曙光,所有人都喜形于色。
  整个学堂一共两个夫子,文夫子和武夫子。自此,上午练武,下午学文。
  俊出奇地没迟到,不仅如此,他还是第一个到的。
  清晨,凌和天到的时候,看见俊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同学陆陆续续地进门,俊依旧趴着。
  武夫子进来了,俊似有所感,这才睁开眼坐起。
  见人都差不多到了,夫子带着大家来到堂前,这儿有一处大空地,容下众人绰绰有余。
  “不知在此之前,你们是否接触过武学?”相比于文夫子日日板着脸,武夫子就显得和颜悦色多了。
  这种反差让学生有些不习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说话的是俊,言简意赅,一如他平日里那般沉默。
  “哦,”夫子一喜,笑着道:“说来听听。”
  “家父是个武痴,从小就命令我学武,好在我本就乐得如此。我五岁练剑,八岁那年侥幸得到一册剑术竹简,距今已有十载。”俊的确很喜欢武学,就连话都多了几句。
  夫子含笑点头,心中对俊的印象又好了不少。他目光转了一圈,道:“还有其他人练过吗?”
  凌和天对视一眼,并肩向前一步。
  凌:“我自幼练习枪法。”
  天:“我练的是棍法,比较冷门。”
  闻言,夫子不禁大笑起来:“哪有什么冷门不冷门?十八般兵器,每一样都有其优点。你说的冷门是指三国时期吧?”
  天会心一笑,夫子的话很中听。他喜欢棍,自然不希望听到说棍的不是。
  三国那会儿,烽烟四起。沙场杀敌,棍的杀伤力不比长刀长枪,自然少有人用。
  有他们出头,没多久又有几人出列,讲述各自的学武经历。
  凌了解到,练过武的加上自己只有八人,心中不免一叹。见微知著,可想而知世人对武道的执着已大不如前。
  这也没有办法,烽烟已逝,保家卫国这种事,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这一天,武夫子只与他们闲聊。“倒是没想到,俊也是个好武之人。”
  回去的路上,凌回忆着白日种种,与天笑谈。对于俊练武一事,并不能说超出意料之外,那天他眼中无意间露出的锋芒,不正如剑一般锐利吗?
  好武不同于习武,那是积极主动的,更为难得。无巧不巧,凌和天也是好武之人。
  第二天,俊依旧第一个到,不过比起昨日更显疲态。
  “人各自的喜好不同,正如你们心中定有不同的心仪兵器。武不同文,没有固定章法,喜欢什么就练什么。”
  夫子说着,指了指身后,那里放有五排兵器架,每排兵器架上斗固定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
  除去凌、天、俊在内有习武经验的八人,所有学生都一拥而上,寻找趁手的兵器。
  八人带了自己的兵器,站在一旁,此时,他们看到夫子走过来。
  “你们各自操练,有问题就寻我;虽算不上精通十八般兵器,但也都有涉猎。”
  见八人点头,夫子转身对付其余的人。以他的本事,给这些一窍不通的学生做启蒙没问题;但对凌他们,夫子也只能起到提点作用。
  〖武试〗
  习武初期,堂下学子都倍感有趣。平日里不像学文那般有压力,不需要随时应对题目古怪的堂试;舞刀弄枪,幻想自己策马沙场仿佛就是课堂全部。
  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今天武试。”武夫子只丢下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留下一干人茫然瞪眼。
  夫子的心情并不好,学生完完全全把这门功课当成儿戏。不说那些课上嬉戏的学子,更有甚者居然因为天气炎热而坐在荫蔽处,还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唯一认真的只有三人,凌、天、俊。就连其余练过武的五人,也愈来愈偷懒。
  夫子原来的目的是让学生适应兵器的尺寸,形状,却没想到……简直是死气沉沉!
  终于,反思过后,他决心设立考试机制,以此鞭策学生。
  众人纷纷猜测武试题目,凌转身,他好奇俊的反应,正好看到后者嘴角处掀起的弧度,带着一如往日的嘲讽。
  会意点头,凌知道他在笑什么。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猜测上,倒不如多练几遍剑术,权当热身。
  下一刻,凌与俊极有默契地开始练习。天循着他们照做。
  学生的反应不禁让夫子大失所望,好在凌三人还能使人满意。
  烦躁地挥了挥手,夫子没了耐心:“武试现在开始,一刻钟内绕学堂跑三十圈。”
  此话一出,学生之间哀嚎不断。学堂一周约有三十丈长,三十圈就是九百丈,光听这个数字就能让人却步。
  然哀嚎没用,夫子站于学堂正门,一指地面,冷然道:“以我这里为起点,每跑一圈我会给你们一根木条,集满三十根木条算完成。”
  夫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凌、天、俊三人很快就落在了最后。可他们脸上,却未显露任何焦急神态。
  这落在夫子眼中,又是一阵无声褒奖。体能测试不是一鼓作气,开始跑得快,后期就会率先没了气力。届时后方之人追上来,身心的双重压力会令他们预感疲乏。
  果不其然,凌、天、俊追上一个又一个学生,跑了五圈就已赶至前三。
  时间流逝,起初竭力奔跑的那些人陆续开始行走;反观凌、俊、天,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这诚然有三人底蕴深厚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们对于体能消耗的控制。
  武试结果不出意外,三人包揽前三,几乎同时到达。当然,也唯有他们达到了夫子的要求。
  古时能入学堂者,绝大多数都是家中有几个子儿的;从小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摧残了他们本就孱弱的身体。
  “从今往后,你们日日都要训练体能,一月三旬,每旬一测。测试不及格者,接下来的一旬训练量将是别人的两倍!”
  随着夫子话音落下,魔鬼生活宣告开始。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是无的放矢。这也让学生心底涌现紧迫感,一改之前的懒散,不要命地练习,他们也会向“状元”、“榜眼”、“探花”请教,自此,学堂之内生机焕发。
  〖师生斗〗
  众人体能飞速进步,倒再未出现武试不及格之人。
  对于同窗的请教,凌和天自然不必多说,知无不言;就连冷着一张脸的俊,也会耐心解答。
  “或许不是漠然,是不在意。”
  凌看着他教人的背影,突然道。
  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转眼而过。
  一年的时间,三人更多的是和武夫子交流。夫子姓程名誉,字举山,早年游历各地,深知地方人情。
  他们了解到,类似夫子这样的人,被称为侠士。
  他们也了解到,肃地凉州,侠士最多。
  凌生平初次想去那个名曰“江湖”的地方看看。他不知道,天和俊也有相同的念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除开武试,还有堂试。
  俊对人对物的确有其独到的见解,每一次堂试,他的文章都能让夫子惊艳。
  多年后凌忆起今朝,兀自猜测,若当时年少,俊未能同往,又是怎样光景?
  是入仕为官,明镜高悬?还是寻一方清净,饮觞抚曲?
  凌唯一知晓的是,俊在两位夫子眼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年中最让人记忆犹幸的,莫过于初春时分那场“师生斗”。
  文武夫子斗凌、俊、天。
  文斗,对对子。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夫子踱步,忽而瞥见窗外武林水,心生一计。
  俊看到门前皑皑,不慌不忙,上前两步,对曰:“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好!”夫子赞叹一声,又道:“蚕为天下虫。”
  凌沉吟片刻,笑道:“鸿是江边鸟。”
  “不错,接下来可要小心了。烟锁池塘柳。”
  天上前,正欲对“风迷蝶恋花”,却被双眉紧锁的俊一手拦住。
  天不喜,正欲发难,却看到一旁的凌也是皱眉,似乎被对子难住了,这才重复了几遍上联。
  乍看只是单纯描写春景,实则不然,五字偏旁,竟依次是火、金、水、土、木。想到这里,天对于俊将他打断似乎也不那么生气了。
  “哈哈,”夫子大笑,他明白这个对子有多难,“你们已经赢了。另一位夫子在外面等你们,快去吧。”
  凌和天被一众同窗簇拥着行出学堂,俊却愣在原地。片刻后,喜意溢于言表。扯下一块竹板,蘸墨扬笔。
  笔落,俊转身。夫子看到竹板上五个大字,沉默良久。
  “桃燃锦江堤。”
  武夫子立于堂前,双钩交叉于身后,这是他最擅长使的兵器。
  古语有云:“推撕挫托引吴钩,献月行云似水流。鹿角支开飞汉浦,虎头架上过郊丘。徐宁善战单镰剑,冉闵惯征双刃矛。三百燕兵遗首级,气吞山岳向沧州。”这便是钩。
  再看凌,一杆七尺长枪反握,枪尖摄银光,尺出一点红,睥睨眼神与往日温和大相径庭。
  “杨氏梨花李氏妆,沙家竿子马家枪。短拿长扑穿心刺,实点虚缠举臂防。静若云吞歼敌锐,动如雷震灭邻强。威风八面真英勇,变幻无穷趣未央。”这便是枪。
  天的手中,一长一短两根棍子,长棍长三尺,粗一寸,短棍长一尺五寸,粗一寸七分,两棍通过五寸铁链相连。
  在当时那会儿,这武器绝对算得上难得一见,盘龙棍出名还得仰仗宋太祖呢。
  武夫子明显多看了两眼天,之前天说棍冷门,想来是说这自己从未见过的棍吧。
  当然他不会轻敌,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更可怕。
  俊是最后一个走出学堂的,每走一步,他手中的剑刃就多露出一些,待他走至和凌、天并排,剑已完全出鞘。
  与此同时,一股锋锐之意散发。
  斜握于背的“雾影”被凌一个微甩,枪尖正好对准了夫子。
  夫子双眼微眯,凌的意思很明显:战!
  〖三侠战钩皇〗
  后来凌明白,看着只是夫子模样、有理论而没什么实际本事的夫子竟是一位是用钩高手,人送外号“钩皇”。
  每每想起那场师生斗,凌都有类似“三英战吕布”的豪情。
  四人静立不语,眼神交错以交流。
  某一刻,闻风而动。
  天率先来到夫子面前,左臂微抬,右手虎口两指夹着长棍,劲始于胸,劲止于腕,长棍划过弧度,带动短棍击打。
  弯腰弓背,这一式直取夫子下盘。
  再看夫子,眼中惊异光芒一闪而逝,如此怪异的兵器,如此怪异的攻击方式,生平仅见。
  但他未有惊慌,双钩背握,屈膝沉身,跃起的瞬间手中双钩被狠狠按下。
  双钩插入泥土五寸,一左一右不偏不倚将盘龙棍困在其中。
  说是困住,倒也形容的恰到好处。盘龙棍链缠在钩刃上,天想拉扯却被腾空而下的夫子踩住短棍。
  顺手一拔,双钩交叉着劈向天。
  凌这才对夫子实力有了新的认识,天练棍多年,兵器亦是极为特殊的盘龙棍,可即便这样,依旧被夫子在一个照面中制住。
  反观夫子,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也容不得他多想,天后退数步躲开夫子的双钩,却也同时没了武器。夫子故技重施,天只得左移右闪,一时间险象迭生。
  夫子一式纵劈,天无奈,只得靠驴打滚狼狈闪开。可当他抬头,夫子又是一记斜劈袭来。
  避无可避之际,天脸上却未显惊慌。
  “叮”
  金鸣响起,却是“雾影”枪尖点在夫子钩刃,震开了夫子,也给了天喘息时机。
  “接好了。”
  俊淡然的声音传来,同来的还有天的盘龙棍。
  剑游周身,俊迎上夫子。双钩横劈,俊沉腰腾跃,剑弱三花,剑尖扫向夫子双眼。
  双钩交叉,挡住俊“喋血”的同时,也将“喋血”夹住。
  夫子正欲追身而上,一阵寒风袭来,匆忙中借力上跃,只是双钩依旧未松开“喋血”。
  来人是天,盘龙棍偷袭夫子下盘。
  虽说并未偷袭成功,但却把夫子成功逼在空中。
  一阵光芒闪过夫子的眼睛,依稀可以看到带着冷茫的“雾影”刺向他的后腰。
  凌这一招对时机的把握可以说极好了,夫子在空中唯一可以借的力便是俊的喋血,可他若是那么做了,就得放开喋血,俊便可带着喋血脱身。
  事实也正如凌所料,夫子架着喋血的双手猛然用力,在空中又是一记腾跃,这才躲开凌的刁钻攻击。
  趁这个空挡,俊暴退。
  攻守有度,几个回合下来,四人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其中凶险只有自己知晓。
  凌三人目光交汇,皆是看到其中凝重。
  他们不敢保留,使出浑身解数上前……
  比试结果,三人小胜半招。
  〖三年〗
  时光荏苒,距离那场师生斗已有三年。
  而这一天,预示着学子生涯的结束。
  记忆总纷杂,四年里,书院细雨,清风拂柳,烛前剪影,夜半抚琴……
  “总算得上满载而归?”
  “是啊。”
  凌和天聊着,收拾自己的行囊,是时瞥见俊离开的背影。
  凌伸手想叫住他,只是话到嘴边,却咽下。
  或许这才是唯一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