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风衣

  “杠三说你可惜,要是有创作能力,他肯定挑你了。”
  “我侥幸进去,上了一次节目,演砸了。杠三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是奇笑点大赛。”
  “早一点说,可能还有用,现在我已经火了。而且视频证明不了什么。上次聚会,这次聚会,星巴克的服务员,边上的粉丝都能证明是我约你来讨论段子。要偷,也是你偷。是看我火了之后,才跳出来说自己是原创。”
  “认命吧。你就不是火的命。”
  “你搞创作搞疯魔了。我无名十二年,开奶茶店,考职业资格证,做兼职,时刻想着有一天做不了脱口秀,火不了以后的出路。你无名十二年,不去搞人际关系,不去电视台找熟人,只是埋头创作。”
  “你把创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承认,你有才华。可光有才华是不够的,只有放到我这样的人身上,才能火。”
  “你就从来没睁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苏丽多久没联系你了,你知道吗?”
  “所以——想清楚。”
  ……
  范管说了一长串的话,走了。
  粉丝们也散了。
  郑六如捏在手里的杯子一直没扔出去。
  他坐下来,对着空杯子发呆。
  服务员给他续了杯,还送上小甜点。
  他机械地说谢谢。
  服务员说:“你是范老师的朋友,应该的。”
  郑六如喝完咖啡,吃完小甜点,走出星巴克。
  他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在很多店外面站着,没钱,不习惯进店里逛。
  虽然进店里,店员也不会逼你买,可他总是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礼物券里的那些实物,都是他这样站在店外看过,照着画下来的。
  逛了一下午,他回家,正碰上杰西卡拉着箱子出来。
  他问:“出去啊?”
  杰西卡说:“工作。”
  箱子动了下,杰西卡踢一脚,里面马上安静下来。
  郑六如侧过身子,看着杰西卡走远,箱子滚轮在路上咕咕地叫。
  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自己房间。
  苏丽确实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要去找杠三。
  范管也许说的都对。先入为主的杠三不一定听得进去,甚至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只想证明一点。
  范管能偷他的段子,偷他的生活经历,偷他的人设,唯独偷不走的,只有他的才华。
  视频确实证明不了什么。
  但是他自己就是一个绝好的证明。
  他会跟杠三说自己创作的经历,灵感是怎么来的,自己又是怎么编写组织的。
  《邻居》段子里的每个细节,每句台词,每个动作,都有他思想的烙印。
  他能说清楚。
  杠三也一定能听明白。
  作为一个坚持原创的资深喜剧人,杠三一定有这样的眼光。
  只要他能站在杠三面前说话。
  郑六如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去电视台找杠三。
  杠三在录节目,他混进去,一直没找到机会。
  总有人围在杠三身边。
  他要说的不是一句话,而是很多话。
  他还特意带了麻绳,就是为了说明他的原创版本和范管版本使用道具的区别。
  等了好一会儿,杠三去上厕所了。
  郑六如赶忙跟进去。
  小便池那边没人。
  一定是在隔间里。
  郑六如拿着手机,事先打开视频,一扇门一扇门试过去。
  最后试到最里面一间,推不动。他就进隔壁,站在马桶上往下看。
  杠三那件蘑菇色的风衣挂在门上,杠三坐在马桶上,皱着眉头。
  郑六如拿着手机,正要说话,却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场合不太对。
  郑六如本来不会纠结场合的事。
  毕竟揭发范管的事最重要。
  而且上次杠三也是从隔间上头看他绑绳子的。
  一报还一报。大家又都是男人,很正常。
  多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只是这回情况很特殊。
  特殊到郑六如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杠三没穿衣服。
  全身上下就穿了个袜子,还只穿了一只脚的。
  这时杠三突然抬头,对上郑六如的眼。
  两人像被钟无艳的锤子砸到,石化了。
  “啊!变态!”杠三叫。
  “好像你更变态一点吧?”郑六如后悔让杠三先叫,没能掌握主动。
  “你拍我视频,还不是变态?”杠三双手抱着,却丝毫没有穿风衣的打算。
  郑六如正想解释自己没有拍视频,看看手机,突然又觉得不解释也许更好。
  “你想怎样?”杠三点燃一只烟,皱着眉头,沉稳地跟郑六如交涉。
  郑六如硬是没看出来那只烟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嗯,还有打火机。
  “我想你给我5分钟时间,不,10分钟。”郑六如说。
  “10分钟?”杠三的眉头皱得更深,烟上的火星迸溅,像被铁锤击打,“你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邻居》这个段子的创作经历和结构框架。”
  杠三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郑六如抓紧时间解释。
  他一边给杠三看自己在俱乐部里表演《邻居》的视频,一边做详细说明。
  “我的创作是比喻句式的创作,习惯先从生活中提炼核心,然后找个不相干,或者反差大的事件作反衬。之后再在事件性质上做进一步探索,力求挖掘到人物动机中有趣和深层次的一面,最后在结构上递进、冲突、对称。”
  “你看这条绳子,就是从我的邻居杰西卡那里学过来的,绳结的手法也是有讲究的。”
  “这段中的笑点,隔壁的狗叫声也是实际发生过的。”
  ……
  郑六如说得很仔细,杠三听得很认真。
  郑六如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也许是因为杠三没穿衣服,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他说完了,看着杠三,期待他的回答。
  杠三抖掉烟灰,啊的惨叫一声。
  郑六如吓了一跳,杠三夹着腿站起来,穿上风衣,把烟头扔进马桶冲掉,走出隔间,像个企鹅。
  郑六如跟出去:“《邻居》真的是我写的。以前比喻句的段子也都是我写的。”
  杠三回头,郑六如差点撞上他。
  杠三问:“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六如说:“范管偷我段子,还说是自己写的。”
  “然后呢?”
  “啊?”
  “然后他火了,你没火,你想说什么?他偷段子,不能火。是吧?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郑六如说不出话。
  “我问你,假如这里就是舞台,你正在表演,你是要跟观众说有人偷我段子,还火得一塌糊涂,我要揭发他。还是好好表演,争取让自己火?”
  “好好表演。”
  “你能写出《邻居》,能不能写出比《邻居》更好的?”
  “能。”
  杠三裹紧风衣,往外走,留下一句。
  “我在神口大赛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