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可

  他不说众人还真没注意到,所有的精气神全被那株玉树给吸引了。在他们头顶,玉树的枝丫吊着许许多多的东西。等他们看清了,才发现那全是白骨!
  与此同时,他们还发现这个巨大的墓室,其实和皇宫之内上朝的大殿建得差不多。在这个大殿最中央,有一个一丈见方的玉床。玉床之上躺着一具身着极为华丽服侍的骸骨,骨头都是黑的。
  从玉床开始,还是骸骨,分成两路排开,一直到一处大坑。纪行猜想这些骸骨都是楚王的大臣,那玉床之上或许就是楚王了。
  “你们过来看看,这些骸骨有点意思。”纪行道。
  柳娥第一个过去,“怎么说?”
  纪行道,“你们看,这些尸体都穿的是什么?”
  游笠豫潜一看,“这都是官服啊!”
  纪行嘚吧了几句,“最能反映等级制度的,要数文武百官的官服。各级的官员按照文武品级的不同,装饰在官服上的图案纹样也各不相同。咱们大齐文官为: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雁,五品白鹇,六品鸬鹚,七品鸿漱,八品鹌鹑,九品练雀。武官为:一品麒麟,二品狮,三品豹,四品虎,五品熊,六品彪,七品、八品是犀牛,九品海马。”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我的官服就是犀牛补子。楚国的补子和咱们的竟然没有任何差别。可见这些都是楚王当时身边的文武百官了。”
  豫潜看了看,嘻嘻笑道,“大人,可没见犀牛补子啊!”
  纪行叹道,“七品京官,哪怕正七品,在皇帝眼前算不得什么。我觉得这儿厉害的点有两个,一是他们的官服到现在竟然保存得如此完好。”
  游笠见他半天不说,“还有一点呢?”
  纪行道,“还有一点是,他们怎么做到的一起死在这个地方?咱们可以理解为楚王要成仙,他还打算拉着他的文武百官一起羽化飞升。这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一起死,不简单啊!”
  柳娥突然道,“他们死得很诡异,一点尸蜡没有。”
  纪行仔细看了看,发现的确是这样的。这个地方奇怪得很,如果一个人是正常腐烂,那官服之上怎么都会留下点痕迹。可是没有。难道说这些人是变成骸骨之后,才被放在这儿的?那楚王呢?也是变成骨头之后被人一根骨头一根骨头放到玉床之上的?
  他有点不相信。楚王是为了成仙,可不是为了寻死。要是那个道人给他讲必须要死了才能成仙,别说楚王,就是自己恐怕都会找他拼命。
  纪行抬头看看,发现头顶之上的那些枝丫挂着的洁白骸骨,都一一对应着地下的骨尸。
  柳娥道,“找找大乘诀吧。”
  纪行点点头,“我去看看楚王。”
  豫潜见纪行这么大咧咧往玉床那边走,“大人,我去吧。”
  纪行把脑袋扭过来,“你去?”
  豫潜笑道,“万一那个楚王诈尸了呢?我命贱,被他抓到了你还能救我,要是大人有了什么闪失可就不妙了。”
  纪行摇摇头,笑道,“你去就你去,可别用手直接摸什么东西。”
  豫潜点点头,“知道了。”
  游笠这时候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阴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喊住豫潜,“老四!”
  老四是他们以前还和汗青在一块儿时,他对豫潜的称呼。豫潜下意识回头,“咋回事?”
  游笠四处看看,并没发现什么,于是摇摇头,“你去吧,没事。”
  豫潜无所谓一笑,“瞎咋呼。”
  随后他走到玉床边儿上,终于看到了这玉床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让他意外的是,这楚王竟然是尸体,而非一堆黑了的骸骨!
  他把刀抽出来,爬上玉床,用刀把楚王的衣襟撩开,想看看这衣服里边有没有藏着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像被雷击了一般大喊一声,“啊呀!”
  纪行一直看着,赶紧冲过去,“怎么回事!”
  豫潜捂住眼睛,痛呼道,“别过来!千万别看楚王的眼睛,这他妈是个活尸!”
  游笠不自在地道,“老四,你不是在吓唬人吧?”顿时这十六人警觉起来。纪行道,“远得很!凉亭周围视野开阔,要藏人,他们就得藏到林子里去!咱们就算在这吼得天响,他们也听不见!”
  纪行轻声道,“东南,北,西,都能藏人。看到了吗?”
  众人望去,看到了树林,大石头,还有背坡。但是他们都是能打的,自然懂这后面都可以藏人,于是都点点头。
  纪行道,“他们要杀的是正七品武官!楚州安抚使!高何以!”
  他如狼似虎一般瞪着身边这群汉子,“从现在开始,咱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地狼狈!我可以是楚州安抚使,你们,也可以!”
  的确如此。
  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分别,远远望去不过就是十几条精壮汉子。
  可惜他们等了许久,并没有什么人冲出来。顿时纪行的威信下降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他的脸皮厚得也不是一点半点,只是嘿嘿一笑,“先给你们提个醒!免得真的冲出来一伙人将你我咔嚓了!”
  大家伙便都松懈下来,只是手里捏紧了各自的兵刃。纪行要的效果就是这样,他们尽可以松懈,但是手里一定要拿着什么东西。
  这雨总也不停,纪行便吆喝他们都围着凉亭的火。火焰可以驱寒,他们虽然内力都不低,但是难免丹田的气会出什么岔子,烤一烤总归没坏处。
  纪行知道柴会不够,因此把马车上的棚子都拆了,用来续柴,又一边用这火烤着湿柴。
  一直到下午,这雨才停下来。
  可是马上就要天黑,他们总不能在夜里赶路。于是一众人都在凉亭周围等着天亮,也包括纪行。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十几号人也是忍着没吭声。纪行心中感叹,真不愧是从京城来的一伙铁汉。
  让所有人都感到无奈甚至是厌烦的是,纪行总是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莫名其妙抓不到头脑。
  这天夜里纪行安排了七组人值守,其中他,小怜,游笠豫潜陪着他休息。值守的人分为两人一轮,一轮守半个时辰。
  到了后半夜,纪行去起夜,许久不见回来。其实游笠豫潜这哥俩一直都是睁着半只眼在睡,都守着纪行。见纪行许久没回来,他俩察觉到不对劲,就往纪行去的方向走了。
  过了一会儿,这哥俩看都蹲在地上的纪行。纪行回头,随意扯了一把草擦了擦手上的血还有刀,悄声道,“地上这俩,死了,穿着破布衣裳,但是功夫很不错。”
  游笠豫潜正准备说什么。纪行一掌虚按,又是轻轻地说,“什么都不用说,叫醒三五个你们觉得面善的,让他们过来。”
  没一会儿这哥俩带了五个人过来,其中包括石太。
  纪行道,“都趴下来。”
  众人闻着血腥味儿,都知道事态严重,于是听纪行的话趴了下来。纪行道,“不管你们当中有没有人对我不服,但是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袍泽弟兄。”
  “看见地上的死人了吗?这两个,有一个被我发现的时候,还在盯着你们。”纪行又对着游笠豫潜道,“我悄悄抹了他的脖子,才发现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刚刚弄死把他搬过来,你俩就来了。”
  游笠豫潜看着纪行,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想出手。
  纪行摇摇头,“不要轻举妄动。我看了看这里的地形,能埋伏的人,数量极其有限。但是这个有限,是相对于排兵布阵而言。我们只有十八个人,再加上一个本地领路的人,他不懂武功,所以不算。”
  纪行把手掌在湿滑草地上又搓了搓,“他们人数再有限,三个地方,至少也能埋伏一百个了。死了的这两个,功夫有多好,你们看看他们身上有多少伤就知道了。”
  于是七个人把尸体翻了翻,发现他们身上都各自至少有三处刀伤。
  高瓶儿带着李诵筠在京城逛了一整天,可是李诵筠的心思并不在此。
  她与高瓶儿书信来往多年,自己早就到了当嫁之年,哪里会不想遇到一个温和如玉的夫婿。当年纪行的名声可真是不怎么样,她一度对纪行没有投向更多的目光。
  但是随着父亲给自己讲得越多,她越发明白高家,乃至纪行是有多了不得。
  要知道高寒士顶着齐国积聚了数百年的恐怖压力,硬是凭着一身的乾坤手段在十五年前将大局定了下来。而纪行则是顶着高家生死存亡的关键,孤身赴京甘愿做一把刀,不论进京途中还是进京之后,一场场刺杀都让他挺了过来,又岂是等闲之辈?
  高瓶儿虽然不笨。但是纪行有意不让她看到自己身后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加上高瓶儿也不太愿意多想,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只是觉得纪行的江湖实在是太过好玩。
  但是通过她一点一点的描述,李诵筠完全能够想象纪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只要他还没有表露出只是想做个闲散人的意思,就随时随地有人想要他的命。
  而且种种刺杀已经表明那些人宁愿让纪行变成一个死人,也不想现有的状态受到任何打扰。
  在寒台的高寒士始终是哽在齐帝还有乱党余孽之间的一根刺。一旦矛盾爆发,若是纪行始终什么事都不做,高家在这之前就会死得很惨。
  李诵筠仍然记得自己父亲将自己送来之前说的那些话:“他此行是飞蛾扑火,向死而生。但是这个人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万万不可错失!”
  只是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我又如何自处?李诵筠眸中光影流转,京城的繁华喧嚣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等到了晚上,游焕之在门外大喊,“高老弟!开门啊!”
  纪行赶紧去开门,结果看到游焕之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女人,可不就是自己妹妹和李诵筠吗?人还没进来,一股酒气先喷到纪行眼前。
  “怎么喝成了这样?”纪行惊讶道。
  游焕之也是含糊不清道,“撞上了!咱们在同一家酒肆撞上了!我说的那个酒喝不得,百日醉,她俩不信!得亏我还算有点傻力气,不然她俩今晚就得住那。”
  纪行赶紧来扶高瓶儿。小怜将李诵筠扶着,却看到李诵筠一双眼正盯着自己。她默不作声,慢慢地将她挪到自己已经收拾好的房间里。
  纪行将高瓶儿也放在了李诵筠睡的那张床上,“你俩今晚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反正喝成这样,要是一人住一间,还不好看着你俩。”
  高瓶儿嘴角突然咧起来然后傻笑。纪行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凑过去问,“你想说什么?”
  高瓶儿哇地一口吐了纪行一脸。小怜看到纪行,觉得十分好笑,但是只是道,“我去取热水,再煮点解酒汤。”
  另一边游焕之和一道墙怼上了,“高老弟,这个门咋开啊!你是不是上了锁了!”
  纪行喊道,“你搞错了!你得趴在地上才能进去!”
  游焕之听话得很,当场就趴下来,用脑袋顶墙,顶着顶着趴地上就睡着了。
  烧热水还要点时间,所以小怜迟迟没来。纪行把高瓶儿放好,给她把秽物稍微擦拭了一下,然后叮嘱道,“要吐一定要吐到地上。”
  高瓶儿嗯了一声。
  纪行到院子里取了水,洗了把脸,然后进门去看高瓶儿怎么样。
  “你和她住在这里多久了?只有你们俩吗?”李诵筠半躺在床上,尽量让自己说话正常一点。
  纪行道,“人多着呢,只不过他们都住后院,游兄和我俩住前院。”
  李诵筠道,“你对她很好。”
  纪行笑道,“我对谁不好?你来京城时投奔谁来了?”
  李诵筠道,“你。”
  纪行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才确定,“李大人是想?”
  李诵筠冷冷一笑,“他觉得你可以做我的好夫婿。”
  纪行尴尬道,“开不得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