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手段

  而在山下,一百卒分成三拨守着。对纪行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盛龙禅虎入了地宫,外八行的人被相师使手段全撇折了。整个楚州,马志平一家独大。假如这时候他对怜儿发难。怜儿若是没能招架住,纪行的这十四个骨血弟兄可就全没了。哪怕他能从地宫出来,也决然对付不了马志平的数百府军,何况马志平身边还有一个武功极为不弱的武状元。
  怜儿是什么人?她是纪行身边的近人,跟着他时间最久,自然也更明白他的行事方式。在纪行如地宫之前,他怎么可能没有安排。
  此时马府内,怜儿着一身白衣,真是丰神玉姿,“马大人,你剿匪有功,高大人会在殿上为大人说几句。”
  马志平笑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本官?”
  武状元正被十门杀阵围着,哪怕动一下也可能会横死当场。整个马府四处都是尸体,怜儿像是看不见,眼里带着纪行才有的悍意,只是她看起来更平静。纪行留给她的四个人始终围着她,寸步不离。
  饶是马志平命悬一线,他还是冷静得很。
  怜儿泰然自若,“我来叫马大人领功劳。楚州山匪能跟着我家大人去楚王墓,马大人功不可没。楚州山匪大局已定,只差楚州十万百姓。马大人若是能使民顺,更是大功一件!”
  到了后半夜,四人都喝了酒,越发糊涂。游焕之四仰八叉地躺在席间就睡着了,鼾声震天,似乎连房梁都在抖。
  韩孤尧明知自己酒量不好,今晚上却强撑着喝了三杯,此时背靠柱子也睡着了。小怜得了纪行首肯,再加上暗中有人保护他们,今晚也是难得放肆。她抱着纪行的大腿,脑袋拱在纪行腹部,情人一般,睡得极香。
  唯独纪行却是越喝越精神,此时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壶,隔会儿便来一口。
  “又是一拨人。”纪行心想。
  在七尺巷那三十几个武功层次不齐,却都在五品之下的,连龙卫都不敢轻易招惹。七品的蒙面剑客,看样子也属于应天府管不着的范畴。今晚这十六个不论武功,训练,动手之熟练,堪比他在赴京赶考途中遇到的那一伙被柳娥杀了的人。
  纪行用食指沾了点酒,在地板上点了四下。
  赴京途中一次。
  七尺巷两拨人分开,算两次。
  今晚一次。
  因为在赴京途中遇到的那一拨人,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应天府不敢招惹的存在,所以有关他们的身份,纪行还猜不出来。
  七尺巷无疑是宫中人,还是两个阵营的,否则那三十几人和那七品剑客就会一起上了。因为以那七品蒙面剑客为首,随便摆开个什么阵势,纪行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可惜他们显然没有一起训练过,一伙人一齐上,搞不好还会拖了那七品蒙面剑客的后腿,被纪行各个击破。
  今晚这伙人,绝无可能是宫中人。但是他们训练有素,最关键的是,他们懂得十门杀阵。所以这伙人极有可能是来自军中。
  纪行不自觉以指扣地板,敲了三次。“应该是三方不同的势力。”他心想。
  寒峰塔外的轿夫,考场疑似有问题的熏香,还有十门杀阵。若非他内力充沛不似常人,今晚必死无疑。
  可惜让他活过来了。
  这世上不管什么事,只要发生了,就会留下痕迹。纪行腰间仍然带着那点香灰。如果熏香真的有问题,这么厉害的药,他不信查不出来源头。
  忽然窗外人影一闪。纪行察觉出异样,轻轻地把小怜挪开。小怜就要惊醒,纪行轻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无事,我出恭。”
  随后小怜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此时在酒肆外一百步。
  四个仆役打扮的汉子从一面墙一翻而过。这面墙下有一个草垛,草垛里还有柴火。四个仆役伸手从柴火里一扯,便各自扯出兵刃。都是短刀,近身刺杀才用的东西。
  “没声了,可以动手!”一个马脸汉子低声道。
  另一人道,“他们两顶轿都没得手,咱们哥四个够不够?”
  原先开口那马脸汉子道,“应天府看得太紧,能使得动的就咱们四个!寒峰塔外一战,他们必然力竭。这可是功劳!”
  又有一小个子道,“功劳?要命的功劳!”
  马脸道,“那要怎么着?违命不遵?今晚你不去,这辈子别想着翻身了!”
  那小个儿道,“大人,您是百户!腌臜事见得多了!可咱才活过多少年月?今年我才二十四,好容易练一身武艺,偏偏扯到这事上了!”
  马脸压低声音道,“上头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今晚那个年轻人必须要死!”
  小个儿要不是怕人发觉,这句话几乎是喷出来的,“他是高寒士的儿子!大人,您是从边军退回来的,不会不知道高寒士吧!?天下人眼里的九千岁!一人之下!这事你也敢往身上揽?他死了,咱们哥四个就得第一个死!”
  高关生被纪行夸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你要硝石做什么?做炮仗?这得做多大一个炮仗啊!”
  纪行道,“就是做炮仗,你忘了二叔生辰了?”
  高关生道,“三月十五。”
  纪行道,“只有一个多月了。咱们自己做的和买来的不一样。你看看自己的年纪吧,这些东西就算不只为二叔高兴,就为自己玩儿,不也挺有意思吗?”
  高关生不可思议道,“你还会做炮仗?”
  显然他的玩心被纪行勾起,还真有意和纪行一起弄弄这事。纪行只是笑笑,“略懂,谈不上精通。反正做出来的玩意儿能飞上天,不把房子炸了就好了。”
  高关生蠢蠢欲动,“那我隔几天再多买点儿!”
  纪行笑道,“不着急。你知道这东西,官府一向管的很紧,毕竟是容易伤人的玩意儿。十五斤硝石要是做成炸药,都能炸开城门了,就连九品高手离得近点儿都是十死无生。所以你还是再多缓几天买吧,不然被二叔的政敌扣上个谋反的大帽子可就不妙了。”
  高关生想想也是。他小时候常玩儿炮仗,就连现在也喜欢这玩意儿。有时候二两重的炮仗能把手指炸断,不是闹着玩的。
  纪行看了一眼小怜,“这几天就要委屈你了。”
  小怜摇摇头,笑道“不委屈的,能为公子做事,比什么都好。”
  纪行道,“你们都知道,想要我命的人,那是能派出七品高手的狠人。小怜,你这些天就守在寒峰塔附近的旅店,稍有异动,尽快送刀!”
  高关生听得热血沸腾,“我也是练出内力的高手了,我做什么?”
  纪行叹道,“会不会有人趁着我考试结束就下手还是两说呢,我只是做个万全之策。况且你是二叔的心头肉,怎么能出事?”
  高关生不由得冷笑,“他从来只拿高瓶儿当心头肉,后来又对你好,我对他来说只是个不成器的‘犬子’而已!”
  纪行知道高关生对二叔还有芥蒂,毒死一池鱼可谓心肠狠毒,另一方面,怎能不是高关生对他爹的一种无声反抗?
  只是这些事,纪行不会插足,高岐佑对他这个儿子的好,高关生将来慢慢会明白。
  “不过你也不是无事可做,高关生,要是我再次遇刺,你一定要向太子求援。”纪行冷静道。
  高关生疑惑得抠脑袋,“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纪行道,“太子是将来的君王,要是我死了,你就让太子知道这些事。这样那些人在将来的帝王面前总不会好受,算是为我报仇了。”
  高关生满口答应,“好!”
  纪行看着这孩子头脑简单的样儿,内心里却是不断叹气。二叔啊二叔,高关生恐怕很难接下高家这个架子了。
  等到车队到了寒峰塔,纪行等人依次下来。高瓶儿赶紧扑过来控诉纪行,“一路上想找你说话都不行!”
  纪行笑道,“现在不是说上了吗?”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用刀子似的眼神剜了纪行一眼,良久才开口,“像那么回事。”
  韩孤尧赶紧介绍,“贤弟,这是我爷爷,这是我二叔”
  纪行悄悄瞥了一眼韩孤尧他爷爷,心里暗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户部尚书韩谷文,没想到竟然亲自来送孙儿殿试。显然这是极看重他这个孙子啊!”
  于是他一一见礼,显得极为恭敬。
  韩谷文以为某些过去,十分不待见高家人。但是今天一看纪行,却发现这年轻人的气度竟然不输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于是心里对韩孤尧的期盼又多了一分。
  到最后纪行才诡异地发现韩孤尧没有介绍他生父。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自己亲生父亲怎么能不来?随即他想起当初拜访韩孤尧时,只有他母亲来接待,莫非?
  纪行忽然惊醒,十五年前被季夏一剑斩杀的韩氏剑客,难道正是韩孤尧他爹?
  韩孤尧见纪行魂不守舍,不禁奇道,“贤弟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儿?”
  纪行赶紧笑道,“我这是肚里没墨,见着这寒峰塔,心里没底啊,哈哈!”
  韩孤尧赶紧安慰,“贤弟过谦了,单论谈吐就知道贤弟见识不凡,怎会如话中所说?”
  一边的老爷子韩谷文却是叭一口痰吐地上,不屑地道,“你爹被天下读书人尊称为第四圣,说是文章做人都极为漂亮,怎么你这个做儿子的就不行了?”
  纪行很明白何时进退。此时若是自己一味示弱,只会让人小瞧了自己,从而将自己拉入不利境地,“正是父亲走得太高,我这才不敢说自己懂得什么文章啊。听说韩爷爷以前是一方虎将,如今能做到户部的文官之首,想必文章自然是要比晚辈做得漂亮了。”
  韩谷文哪里懂得文章,多少年了第一次被人如此态度对待,登时吹胡子瞪眼,“我听说你能文能武,今天老子尽兴,要替你爹教教你!”
  柳娥冷笑道,“在外买硝石,超过三两就是军供,你当连大齐军队也奈何不了我分毫?”
  纪行尴尬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京城处处是豪门,宅子又大,一出手就是一两斤硝石的确不算少见。不过你要给我时间,这不是三天两天能买齐的,至少也得过半个月。”
  柳娥道,“我给你二十天,二十天后你再来这个地方。”
  随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住北城?”
  纪行道,“是,今天喝得有点多,转悠转悠就到了这儿了。现在北城宵禁,我和龙卫的关系不咋好,回不去了。”
  柳娥道,“我怎么听说你是和国师不对付?”
  纪行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整天都在打听我?”
  柳娥道,“如今谁不知道高府大公子?就算认不得你,京城这么多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事,是个人都会谈及你这个愣头青。”
  纪行笑道,“原来我在京城闲谈中不过是一个愣头青。”
  柳娥道,“你说的你要做官,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纪行道,“怎么会忘了?不过这个你就要等上几年了。近来我和国师不对付得很,保不齐他在太后面前讲了我什么好话,搞得我乌纱帽戴不稳。”
  柳娥道,“我去替你杀了他。”
  纪行赶紧道,“别别别,你现在去行刺国师,无异于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不过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柳娥道,“血不是我的。我只是清理门户,与你无关。”
  纪行道,“多多少少说一点吧。没准咱俩还能互通有无。”
  柳娥想了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个地方。”
  纪行便跟着她。京城说大不大,说小那绝对是不小了。尤其是南城的范围,囊括了三座山还有两条河。柳娥将他带到一处断壁,“这里不会有龙卫,因为从这跳下去,就算神仙也得摔死了。”
  纪行疑惑道,“要说什么,搞得这么神秘?”